鹌鹑

    “ 一切福田,不离方寸; 从心而觅,感无不通”

    “我自以为不是多么愚笨之人,当然……也不大聪明(谢学苏偷看了我的日记自己加上的,这家伙……),却觉得感情这件事儿,要比做学问难得多,玄妙又麻烦。”

    —— —— 苏冉冉记

    “叮叮铛铛——”

    卯时,五更。

    幼荷轻手轻脚的开了合欢居的门,就瞧见若草色的纱帘随风摇曳,跟着纱帘前头的竹青色的玻璃珠帘也叮叮咚咚的响起声来。

    幼荷皱着眉,圆嘟嘟的脸上五官不开心的拧在一起。

    目光从纱帘转到大开的窗子上,见那窗棂边的风铃也跟着起兴,像谁在偷偷嗤笑。

    “唉。”幼荷将洗漱的用具安放好,三步并做两步,走到窗棂前,关住了灌冷风的窗户。

    如今立了秋,这几天又下了几场秋雨,天儿是一天比一天冷。

    特别到了晚上,冷风更是见缝就灌。

    苏落畏热,定是昨晚睡前偷偷爬起来开了窗子。

    “小姐,五更了,今日清晨先生要查你温的书”

    幼荷弯下腰,轻轻摇了摇苏落的胳膊。

    “小姐!起来啦!”幼荷拽不动她,抿了抿嘴“谢先生要来打你板子了!”

    “谢先生?”苏落惊坐起“板子?”

    就知道,自家小姐见了谢先生,就像只鹌鹑。

    苏落坐在床上半响,终于从迷迷糊糊的状态中反应过来,他会来才奇怪!打板子也不大可能吧?

    “好啊你!幼荷,你如今怎么这样坏!”苏落被气笑了“真真儿是长本事了啊”

    “小姐饶了奴婢吧,奴婢也没有法子啊”幼荷腼腆的笑了笑,却半点儿没有怕的模样。小姐早起难得很,叫也叫不醒,拽也拽不醒,便是打了雷,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状态,自己要不把谢先生搬出来,那今早是不用去上早课了。

    苏落一边想《菜根谭》,一边开始洗漱。

    一切福田,不离方寸;从心而觅,感无不通……苏落坐在方桌前,有一下没一下的咬着手里的胡饼,什么叫不离方寸?

    昨天读到的时候就很疑惑,原本《菜根谭》是有注解的,只可惜谢辰安给的书太破旧,书中不止一处破损,等读到这一句时,注解好不巧就在下一页,更不巧的是,下一页一整页都破损了,倒像人为撕破的,整整一页。

    “小姐,你喝汤吗?”幼荷小口喝着汤,见苏落并不像以前那样对食物热衷,疑惑的开口。

    以前的小姐怎么可能会一心一意只吃饼?

    “奥”苏落看了看十分鲜美的盐鼓汤,盐豉”就是咸豆豉,看上去就让人有食欲,汤里飘着酥脆的捻头,“捻头”指的是油炸短面条,至于鸡丝肉更不必说了,又鲜又香。

    但很可惜,苏落不想喝汤,连饼也不想吃了。

    怪哉!?幼荷收起惊讶的表情,默默喝汤。

    竹园。

    江馆清秋,晨起看竹。静赏清秋,美如画卷。

    晨雾缭绕,朦胧如斯。

    秋日朝阳透过略曲卷的黄褐色竹叶,斑斑点点,像细碎的金子洒落在木板、石桌、茶壶、盏杯、书页上。

    洒在少年有些单薄却英挺的背脊上,竹青色的衣衫似乎与竹子融于一体。

    但分明,竹子已不再青翠。

    苏落收回目光,吸了吸鼻子。他们已经坐在外面一个时辰了,不是说自己有点冷,看谢学苏这样“体弱”,真的撑得住吗?

    她几次从书里抬头,但看到谢学苏安如泰山的沉寂模样,嗫嚅几次还是没开口。

    她紧了紧自己的薄披风,并不想继续读下去书了。

    书是要读的,但做事还得适可而止吧,一下子又读不完不是?

    这样想,她就毫无心里负担的开始开小差。

    先是后悔早上没喝的盐鼓汤,又后悔没把胡饼吃完。然后就毫无逻辑的想到自家娘亲对谢学苏的态度多有奇怪多半是因为他是那昏君的儿子,再接着就想到关于谢学苏当自己先生这件事儿。

    首先,她现在觉得自己确实是需要一个老师,前提是不能迂腐。然后她很有自知之明,并不觉得谢学苏是毫无目的性的来当什么先生的,至于他想干什么,估计也没什么人能从他这里知道。虽然谢学苏实际上不是个多么好说话的先生……

    可,他的确睿智。

    虽然他是个实实在在的大隐患,可,他长得又这么好看……

    等等?苏落摇了摇头,他虽然好看,但………

    “是有不懂的地方?”谢辰安翻了一页书纸,未拿书的手漫不经心的倒了盏茶。

    苏落坐的离他不太进,闻不到茶是什么味道,只能看到飘着的雾气。

    “呃……是吧”苏落突发奇想,好奇的问道“先生从前教过学生吗?”

    谢辰安神色淡淡,阖上了书。

    这次是棋谱。

    《忘忧清乐集》。

    “我以为,你该问的不是这些。”他喝了一盏茶,冰凉的手指蜷了蜷,似乎有了些许温度。

    作死。苏落恨不得好好拍拍自己的脑袋,她只好尴尬从书箱里拿出自己的茶盏——素面淡黄色琉璃茶盏,从谢学苏的茶壶里倒了盏茶。

    谢辰安多少有点惊讶,一时不明白苏落是怎么想的。

    苏落怎么想的?她自然觉得不能用太子的杯盏喝茶,虽然是前太子,但,她不敢啊!

    “你怎么不把茶壶也带着……”谢辰安觉得好笑,这一套苦节君茶具都是苏家的,苏落在别扭什么?

    谢辰安略一想便知道了,估计是自己的身份,一个自己都不在意的身份啊。

    “茶、茶壶也要带啊?”苏落又震惊又尴尬,一盏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少年敛了敛睫毛,落在少女攥紧的琉璃茶盏上,突然笑出了声儿。

    开怀又肆意。

    眼中淡漠的神色都染上了笑意。

    “哈哈”苏落干笑两声,舒了一口气,知晓这人是在开玩笑。她等着捉弄她的人笑完,才想起来早上的问题。

    “先生,何为一切福田,不离方寸?”

    “一切福田,不离方寸。”谢辰安站了起来,望向枯黄的竹子,似乎还有竹园外的残荷“命由己造,相由心生,境随心转,福当自求。”

    苏落也望向竹荷的方向,前太子殿下,博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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