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能不能让人把话……”穆如话还没说完，就被阿烿一把捂住嘴。
她凑了过来，一双圆溜溜的漆黑眼珠一眨不眨地打量，示意他先别开口静观其变。
距离近得穆如几乎能感受到她纤长的眼睫拂过自己心上，浑身上下哪哪都不舒坦，耳朵也痒痒的。他有些不适地推开这个柔弱的身躯，又不敢使出太大力，保持了安全距离之后别扭地点点头。
方才开口之人正是如今天后凤翊宸，她行色匆匆依旧难掩尊贵，一看就是远远地望见烧红的半边天才赶来的。
凤翊宸先前还奇怪，珩光远征竟然将最精锐的一支队伍留下看护碧落极宫，尤其是书房重重把守，每日除了清扫书案落尘的仙侍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她也曾猜想，阿烿就被禁锢于此，也多亏了这场滔天大火几乎烧了半个碧落极宫，自己这个名号上的天后也能靠近一窥究竟。
首领侍卫显然是未曾预料到天后会有此不合逻辑的命令，思虑再三还是选择出声谏言：“娘娘不可。此人身份存疑，如今婆罗泽大开，是魔族奸细也未可知，此举无异于放虎归山。”
“不是说了，这是朝暮星府的仙子。”凤翊宸讶异，没想到会被回绝的如此干脆。
“可是……”为首仙侍满脸踟蹰。
“好大的胆子，”天后身侧一名不起眼的仙子抢先疾言厉色道，“你们如今不过是看家护院的狗，竟敢连娘娘的吩咐都不放在眼里。”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好几个不经事的年轻侍卫面上愤愤不平，窃窃私语之声四起。就连要顾念天后尊荣的凤翊宸，闻言也忍不住变化了面色。
从蓬莱洲嫁入天界，父王为剪除羽翼好掌控自己，连贴身侍女都不许带上来。这天上仙侍不仅娇贵，甫一开口还能惹出这么大动静。
不愧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败坏凤族声名的。
好！当真是好！
“琢言，放肆！”凤翊宸声量不大，却不怒自威。
那名叫琢言的仙子自知失言，连忙噤声。
“本座出自蓬莱洲，也曾与吾父随军征，与将士们同吃同住，与家人无异。若今后碧落极宫再有出言不逊的，发去下界永不录用。”
“是，是，娘娘。”名唤琢言的小仙子吓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跪在一旁连连请罪。她来之前只想着这是极好的机会，能够时常接触到心心念念的珩光大人，或许自己也能凭借三分颜色得了青眼。这位天后传闻里又是个骄纵坏了的小公主，没想到一点都不好糊弄。
“娘娘不必如此。”那首领将士面色有些铁青。
“将军，本座并非为了笼络人心才故作姿态，而是打心里敬重每一位曾为家园浴血拼杀的将士。”凤翊宸面色凛然，用自己清晰态度表明了立场。
经过她这一席话，原本强硬的首领也放软了口气。“娘娘，非是微臣忤逆犯上，实在是天帝陛下远征之前下令，碧落极宫不得放出任何未列在籍册上的，哪怕是一只飞蚊。”
首领先前纳闷极了，碧落极宫近期守卫及其森严，四班轮换不存在任何可钻的漏子。如今虽然想通了为何要命重兵把守“空无一人”的书房，但无名大火将书房险些烧塌，还引得天后亲志，自己这差事要怎么跟天帝交待……
“将军有难处，本座亦不是不通人情之人，”凤翊宸见着他的态度心下了然，“烫手山芋不如交给本座。”
“这……”他迟疑，“臣下不敢。”
“将军言下之意是敢拂逆本座了？”她淡淡开口，眼神不易察觉地锋利起来。
阿烿看着眼前，只觉得这短短月余的时间改变了太多，让从前那为娇俏如花朵的小公主蜕变成为一位冷峻威严的上位者，已经能够游刃有余地拿捏他人，恩威并施地令人不自觉的想要臣服。或许应该替凤翊宸感到欣慰，只是不免慨叹她好像失去了更多。
“这是仗势欺人！”人群中有位沉不住气的年轻侍卫忍不住开口。
“仗势欺人？你这部下说的倒不错，”凤翊宸觉得有些好笑，反问道，“将军可知本座究竟仗谁的势？”
“这后生不知深浅，还望娘娘恕罪。”
“无妨，将军请直言，此刻殿内无君臣。”
“自然因为天后娘娘身份尊贵无匹。”
“将军这话，对也不对，”凤翊宸微微颔首，“将军可曾听闻本座母家？”
“天界无人不晓，娘娘出自蓬莱仙洲灵凤一族，是上古神祇流传至今后裔中最为壮大一支部族。”
“吾父以全族之力将这天界最为尊贵的后位送至本座手里，或者说这只有吾族不想要的，没有得不到的。吾族绝不容许赌上尊严的后位上辉光有半点折损，此刻就算是天帝站在这里，在开口之前都会细细思量，”她顿了下，继续道，“即便如此，将军还是选择拒绝本座的提议么？”
话已经说的非常明白了，首领将军也不是个不知变通的傻子，单膝跪地行礼，说道：“还望娘娘原宥，指点臣下应做如何。”
“还劳烦将军带人回避，其余本座自会着人安排。”凤翊宸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也想好了如何能保全自己第一支独立于珩光和蓬莱洲的势力……
待众人退避，凤翊宸跑过来抱住阿烿良久，直到穆如实在看不过眼咳嗽了两声。
“阿烿，你快走吧，今日见证此事之人颇多，估计很快就有人知会远征那位了。”凤翊宸整理好心绪，面色凝重。
她虽然并不知晓这些时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却一眼捕捉到到了阿烿面上一闪而过的嫌恶。
凤翊宸心里生出了许久未曾有过的畅快，也已经能够想象得出珩光心中求不得之苦。玩弄权术心计之人，永远的得不到别人的赤诚真心。
该！当真是天道好轮回。
“那你呢，公主。”阿烿难以想象，珩光班师归来会发什么疯，到时候会把自己的出逃和碧落极宫的大火全都怪罪在公主身上，假以时日睚眦必报。
“不必忧心，我有法子，”凤翊宸眸光暗淡，“再说我已无处可去，这里就是我的囚牢，一只没了翅膀和天空的鸟又能飞去哪里。”
自己这便宜夫婿是什么样的人，凤翊宸早已清楚。自从那日当面试探威胁，气得珩光砸碎了杯盏以后，他早已不再有任何避讳，将深沉狂妄的另一面尽数显露出来，虚伪的和善与真实的恶劣说不上哪种更讨人厌。
相看两生厌唯一好的一点是，他也并不会过多干涉自己。
“怎会？在我心里，公主永远是翱翔天际的凤凰，”这回换阿烿伸出双手拥抱了她，“不管是在哪里，一定要爱惜自身。”
翱翔天际的凤凰……阿烿的话倒是惊醒了自怨自艾的凤翊宸，与其困于牢笼，不如努力挣脱出自己的天地。
那种受人掣肘的滋味，今生尝过一次就够了。选择的权利还是把握在自己手里最可靠。
“好，我们一言为定。”凤翊宸勾起小指。
“一言为定。”
尽管离别让人心有戚戚，这次阿烿眼含的热泪却有发自真心的欣喜与感动。
至少这一次，还有期盼。
只要活着，定然会有重逢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