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

    开到目的地后,男主探头一看,医院门可罗雀,似乎偏向疗养而不是门诊。女主熟门熟路地带他进去,让他等在医生办公室门口,出来后又带他去了另一栋楼。他心里隐隐有了预感,办公室门口挂的牌子都与心理疾病有关。

    他们站在走廊上,面前是明亮整洁的落地窗,正好对上楼下的大操场。此时正是放风时间,操场上许多人在运动。

    女主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指着树下:“那个是我妈。”

    男主:……

    女主:“其实像她这样,每天按部就班地生活,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用担心未来会发生什么事。”

    她转头朝男主一笑:“是不是也挺好的?”

    男主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哽住了,他问:“你爸他……”

    女主语气轻松:“死了,那回我没骗你。”

    男主:“对不起,我不是……”

    女主打断他:“没关系,我带你来这就打算把事情告诉你了,我相信我的朋友会替我保守秘密的,对吗?”

    男主望着她欲言又止,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女主:“你在车上说感激我,其实该感激的人是我,是你好心想帮我,才会又介绍资源又来救场,你交到朋友也好,体验新的角色也好,都是你应得的,不是因为我,我什么也没做。”

    男主:“你有啊,你当然有,被绑架的时候是你救了我。”

    女主:“你也救我了,钱是你出的,拿人钱财□□,一千万,买我的命都够了。”

    男主:……

    男主忽然转了话题:“综艺有一集,你扮演摊贩,记得吗,我们一块找那个石头。”

    女主当然记得,男主和另一个嘉宾扮兄妹,他们的母亲生了重病需要特殊石头磨成粉入药,大家组队去豪门里解密室做任务才拿到石头,结果是假的。真的那块石头在她那里,那石头有指引血脉的作用,只要将血滴在上面,就能够感应到亲人。她自幼和家人失散,好不容易偷到这石头,特意在街市上摆摊寻找家人。

    或许是扮演母亲的npc演技太好,或许是男主他们兄妹太入戏,又或许是女主怕节目播出后被骂冷血,她主动告诉他们石头在自己这,并且给了他们。

    一向敬业的男主破天荒出了戏,问她的任务该怎么办,女主把戏接了回来:“只要我活着,总有一天能找到家人。”

    节目组大喜,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正准备拍男主与母亲的镜头,母亲服了药,顺利醒来,大家都在欢庆的时刻男主却一个人出了房间,看着正在院落里的女主。女主只抱着胸朝他一笑。

    男主当时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但他此刻忽然明白了。女主之所以能够在生活中演什么像什么,是因为她有一颗共情心。

    记忆一旦打开,就如珍珠般串联到一起。还有一期女主扮演将生命都奉献给唱戏的戏痴,她嘀咕这角色应该给男主,男主倒抽到了戏班老板,因为戏班入不敷出,嘉宾们准备去拉投资,投资人是军阀少爷,让他们给自己偷情报。完成任务后军阀少爷履行承诺,却指明要表现优秀的女主留下当幕僚。

    男主:“我出的力最多,您不考虑考虑我?”

    军阀少爷:“你很不错,但你是男的,不适合陪我出席某些场合。”

    女主:“只是幕僚,不是小妾?”

    军阀少爷笑了:“不是,你这样的人,我怎么舍得把你关在深宅大院。”

    女主:“你发誓。”

    军阀少爷:“好,我发誓——如有违誓,万劫不复。”

    女主爽快地点头,手一撑就跳下了戏台:“成交。”

    男主:?

    其他嘉宾:“?你真的要放弃你最爱的戏曲表演?”

    就差直接说她ooc了。

    她回头一笑:“难道我要一辈子活在戏里?人生如戏,我好好活着,不就是一场最精彩的戏吗?”

    军阀少爷大笑:“说得不错,我竟有些后悔了。”

    女主:“落子无悔,不过你要是愿意我为正室,一生不纳妾,我可以考虑考虑。”

    军阀少爷嗤的一笑,带她走了。这期好多人磕了她和军阀少爷的cp,纷纷要节目组给售后,于是这位小哥后来又在现代故事里出了场。

    女主:“其实我那时候有句话没说。”

    男主:“是什么?”

    女主:“将人生当成戏来演,那才有意思呢。”

    男主犹如当头棒喝,陷入思考:“真的吗?”

    女主:……

    她露出了第一次见面时的神情,满脸都写着“你真好骗”。

    男主:……

    女主:“走吧,吃个饭就回去。”

    男主:“你不去看看阿姨吗?”

    女主:“不了,我们互不打扰,我看她已经看得够多了。”

    上车以后,或许是女主第一次主动把秘密告知别人,分享欲突如其来,她把自己的过去说得清清楚楚。她从小跟着妈妈长大,不知道爸爸是谁,也没有其他亲戚。她是每个班级都有的那种隐形人,沉默寡言,成绩一般,独来独往。偶尔有男生开她的玩笑,她从不理会。也有混混拦过她的路,她装疯卖傻躲过一劫。

    女主回忆起那些日子:“黑沉沉的,每天都想着快点长大,快点逃离,有时候我宁愿自己长得普通一点,不用跟那些人周旋。”

    她的妈妈在周围打零工,赚得不多,有时发起病来,将家里东西全都砸光。她从会走路起就会干活,与其在家里被打,不如出去赚钱。所以拍戏时从不给她的手特写,养了这么些年也始终不好看。她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看眼色和撒谎骗人,随时随地都能给自己想出个新设定,只为周旋于底层艰苦之间,绑架时的解绳技巧也是那时学会的。

    到了高中情况好转,大家都忙于学习,不来自讨没趣,她也想随便考个大学,逃离这个家。

    男主:“发生什么事了吗?”

    女主:“我爸回来了。”

    她当时很高兴,以为自己终于能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结果她爸爸只是因为欠了高利贷,骗妈妈把房子抵押出去还钱后,跳楼自杀了。邻居看她们可怜,把破旧的老房子租给了她们。

    女主:“他有另外的家庭,我听邻居说,他根本没跟我妈领证,不想拖累那边,所以离婚了回来找我妈。但实在还不上,只能跳楼。”

    男主踩下了刹车,他甚至说不出一句抱歉安慰的话,把车停在了路边。

    他为曾经对女主的所有暗自责怪感到无比后悔,甚至痛恨。在女主向他请教演技的过程中,他竟然不肯放过她哪怕一次,始终抓着机会、天真地暗示她应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出身名校、一路顺风顺水的高门贵子,不能明白有些人怎么努力也无法扭转的命运。

    女主:“其实那时候我没什么感觉,真的,已经到了那个地步,再差也就那样了。倒是我妈比较惨,她彻底疯了,不再有清醒的时刻。”

    然后……她把女主的录取通知书剪成了一个喜字,美滋滋地拿给刚打工回家的女主看。

    男主低声问:“你一定很伤心吧。”

    女主摇头:“我只觉得她很可怜,也觉得自己挺傻的。”

    其实没有录取通知书也可以去上大学,但男主不忍心再说,女主当然知道,可她不想再挣扎了。她只是摸了摸妈妈的头发,把那个喜字贴在了妈妈床头。

    后来,她的运气来了,她在路上碰到经纪人,顺利签约,出道,拍戏。她听公司的话,努力演好每一部戏,因为她不相信天上掉馅饼,得到了多少,就会失去多少。她希望那天来得尽量迟一些。

    男主:“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你之前过得太苦了,现在要补偿给你呢。”

    女主转头看他:“原先没有,现在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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