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不不,周珝绝对喜欢她。”

    徐以靖的脸上满是促狭:“老何,你还不知道吧,周珝的手机屏保就是她!”

    *

    “小老板,今天周珝也来片场了!”

    坐在化妆间,刚刚裹上外套的唐豁听到这话不禁“哦”了一声,可其实“周珝来了”这个消息并没有让唐豁心生波澜。

    他在与不在,一不能决定她的演技,二不能改变她的片酬,更何况唐豁和人家压根就不认识,她有什么可激动的呢?

    但显然,其他人不这么想。

    有的人希望追星成功,有的人想凑过去拍拍马屁,还有的人忍着追星的冲动恪守职业道德给老板拍马屁——比如沅沅,见唐豁神色淡淡,便连用几个成语地夸她大气稳重有风度。

    只是听沅沅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唐豁刚刚会见了某国领导人,还展现出我华夏泱泱大国的外交气度呢。

    于是唐豁果断转移了话题:“今天片场里多出来的两个男人是谁啊?投资人来现场视察啦?”

    沅沅想了想,诚恳道:“小老板,你知道化妆师陈姐今天换了哪一盒遮瑕吗?”

    唐豁心知这是在说自己问的太宽泛了,故意嗔她:“怎么了,我是你的小老板,你还敢嫌我?小心我扣你工资!”

    沅沅笑嘻嘻地回她:“哪能啊,谁不知道唐老师是圈里出了名的人美心善脾气好,开明大度不作妖!”

    唐豁作势要打她,而动作相当轻缓:“赶紧的!到底是谁来了!”

    沅沅一听这话,也有意开玩笑:“难道我美若天仙的小老板动了凡心,看上谁了?”

    唐豁的脸蓦地红了一下,她要怎么解释她这是在恶意求证呢?

    而沅沅一看这情状,竟被吓了一跳:“不是吧,我是开玩笑的啊!小老板,你要不先告诉我你到底问的是谁?我,我害怕和你爱情萌芽一起入土的,会是被孟姐大卸八块的我!”

    一听这话,唐豁也顾不得那些许的节操了,嫌弃又好笑地要去掐沅沅腰上的软肉:“就是刚刚坐在片场角落的那两个男的,气质都很好的那两个!我是看有的人今天表现得也太离谱了,怀疑给她撑腰的人来了!”

    “嘿,要真是给她撑腰的人来了,见到这场景还不及时止损!”沅沅敏捷地躲着唐豁,脸上的表情露出了一种不合时宜的幸灾乐祸,“那两个人是周珝身边的工作人员,她这是想方设法地想给周珝留个好印象呢。”

    “那她不得去周珝面前晃两圈才有效果吗?光让工作人员记住她有什么意思?”

    沅沅敏捷地捉住了唐豁的手,笑得灿烂:“那是因为她见不到啊!所以说小老板,我们人争一口气,必须要在她之前认识周珝!”

    正在打闹的唐豁却停下了动作,狐疑地眯起了眼睛:“我怎么觉得你这是‘今者项庄拔剑舞,其意常在沛公也’?”

    沅沅咧开的嘴角不禁收敛了一下。

    “想要to签?还是绝版海报?抑或合照一张?”

    沅沅吓得立刻撒开了唐豁的手:“没有!我对小老板的忠心日月可鉴!”

    唐豁笑乜她一眼:“我就静静地听你扯,看看你担会不会给你发工资。”

    沅沅可怜巴巴地看过来。

    唐豁笑意盈盈地看过去。

    “我招!我招还不行么!”沅沅整个人都蔫了下去,“是我那天和郁笙笙的助理Ada吵架,说我家艺人现在可和她家艺人心心念念的周珝是好朋友……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这话有多少水分,可我是真的想狠狠打她们的脸……”

    听到郁笙笙这个名字,唐豁有一瞬间的恍然,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才用一种轻飘飘的模糊语气发问:“她怎么又和周珝扯上关系了?”

    “唉,去年郁笙笙不是去戛纳蹭了一波红毯想要镀金吗?谁知走着走着那裙子的吊带突然断了,她正站在红毯上手足无措,结果RNL正好从后面过来,周珝二话没说就把自己的西装外套给她,可有绅士风度地走开了。然后,郁笙笙就念上人家了……”

    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卸妆的唐豁真心觉得,她现在是真憔悴了。

    *

    把周珝从一堆老大爷里艰难拽出来的徐以靖内心感想如下: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这么爱看老大爷下棋,一点都没变,他真的,我哭死。

    徐以靖觉得自己有必要规劝一下这位大明星,可是又不好意思放那新官上任的三把火,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周珝看着自家经纪人一副人有三急的模样,很是贴心地指了指路:“公厕在那边,你可别就地解决了。”

    徐以靖顿时火了:“屁!我是个高素质公民,干不出来随地大小便的事!”

    周珝无辜地看着他:“那你怎么还不去厕所呢?是觉得自己的膀胱很强大吗?”

    哦,这熟悉的感觉,一些被气到吐血的回忆涌上心头,徐以靖咬牙切齿地彻底抛弃了最后一点犹豫,习惯性地拽住周珝的后衣领想把他拖离现场,却发现他已经不能如年那样仗着身高优势“欺负”眼前的人了。

    那个惊才绝艳的少年,如今已是个风华正茂的青年。

    ……甚至还比他高出了半个头。

    “你们姓周的是有什么巨人基因,一个两个都那么能长!”

    “不行嘛徐哥,这么多年没见,身高还一点儿都没变啊。”

    两句话重叠在一起,差点儿成为了压垮徐以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今天被何紊臣推出来找人,自己开着保姆车绕了五条街,不是在这里听人奚落他的身高的!

    深吸一口气,徐以靖坚强地开口:“现在,立刻,马上去保姆车里坐好,你今天还有工作。”

    周珝看着徐以靖那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努力收了收自己上翘的嘴角,顺从地走向黑色的保姆车。

    他没带口罩,只是拿了一副巨丑的黑框平光眼镜带上,穿着松松垮垮的灰色T恤和卡其色工装裤,顶着一头乱发低头走路还驼着背,活脱脱一个颓废大学生的模样,谁也不会把他跟舞台上光芒万丈的男团队长联系起来。

    徐以靖跟在后面简直心惊胆战,生怕他露陷。

    好在一路顺利。

    车门一关,徐以靖立刻瘫在座椅上擦着脑门上的汗珠。

    周珝坐在斜对角的后座上,大马金刀地翘着二郎腿,笑着调侃:“走这么段路就虚成这样,以后我要是被人跟车你还不得吓死?”

    徐以靖没好气地回呛他:“少拿动作片情节来吓唬我!”

    闻言,周珝轻嗤一声,不做评价。

    察觉到气氛不对,徐以靖僵硬而小心翼翼地转头:“不是吧?你还真被跟过啊?”

    “不仅如此,”,周珝伸了个懒腰,“有私生在我酒店房间的柜子里藏过,有黑粉在我回家的路上拿着刀等我,更有变态送过我用动物血液写的情书,最离谱的一次有人在我床底下躺了一整夜,而我就在床上闷头大睡。”

    徐以靖:“……我突然觉得是不是该找个特种兵当你的保镖……”

    周珝反倒是一脸无所谓:“算了吧,有些事情不是武力值高就能解决的,要是有人给我下药呢?”

    徐以靖的脸色已然相当狰狞:“我靠,你这些年去的到底是韩国还是缅北啊?真的不用报警吗?”

    周珝笑了一下,说:“想啥呢?这些事又不是天天发生,大部分时候我活得都挺好。”

    徐以靖瞪着浑身散漫的周珝,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五年的时光改变了太多的人和事,周珝身上的变化算少的,却很是让人不安。

    也不知怎么了,最后他胡乱找了个糟糕的话题:“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女明星了?”

    周珝淡定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喂,你已经想好怎么给我炒CP了?”

    徐以靖故作镇定:“嗯,既然你要回国从头开始,我这个经纪人必须想得全面一些。你总是要转型的吧,还是说你想在粉丝的期待中孤寡一辈子?”

    周珝合上双眼:“你最好是。”

    *

    天空的云铺了两层,巧妙地将天空染成渐变色,隔着一层玻璃看去耀眼得无法直视。

    钢琴的声音远远响起,空灵飘渺。

    王玖躺在沙发上恬静地闭着双眼,嘴角一抹微笑牵起。

    顾肇同样闭着眼睛,修长的手指自由而精准地落在黑白键上。

    多么和谐的一幕。

    琴曲戛然而止。

    “我们结婚吧。”

    顾肇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睁开双眼站起身,走到王玖身边温柔地单膝下跪,轻轻牵起她的手。

    王玖没有看向他,她甚至都不想睁眼看看这历史性的一幕。

    她只是轻柔地说:“好啊。”

    然而晏鸥并不满意这个版本,果断叫停。

    或者说,这场戏已经拍了十多条,而这个剧组里发挥最稳定的两位演员还没有呈现出一次令晏鸥完全满意的表演。

    有意思的是,晏鸥的心情相当平和——这里绝对没有任何阴阳怪气的意思——她只是饶有兴致地挑选着,似乎犯了点艺术家的通病:吹毛求疵。

    季昂衍和唐豁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露出一个苦笑。

    晏鸥在开拍前反复强调,这幕戏要演出一种特别平淡的感觉,但这平淡得还必须有层次感,乍一看是胸有成竹的幸福,越品却越有寂寥和落寞,最后只剩做戏的虚情假意。

    唐豁貌似懂了,又仿佛什么都不懂。

    一个好的导演不一定懂得指导演员。

    那能怎么办呢,她和季昂衍只有不断地摸索,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晏鸥每一次都肯定了他们有所进步,却又不说哪里进步,让人迷茫地自我改进。

    季昂衍还好,唐豁简直要被晏鸥这一手整怕了。

    该庆幸晏鸥好歹没有继续念叨“风情”的事吗?否则唐豁一定会ptsd的。

    两人凑到监视器前看了一遍刚刚留下的影像,怎么说呢,至少唐豁是觉得自己眉目都充斥着疲惫,季昂衍也笑得越来越假。

    虽说导演反复强调过这段戏要做减法,可再减下去就只能对着镜头干瞪眼啦。

    而且,一段戏反复过不了,全剧组的怨气肯定会慢慢积攒,这样耗下去绝对不是办法。

    不过晏鸥大手一挥,表示半小时后继续拍,唐豁立刻拉着季昂衍去对戏,同时嘱咐沅沅赶紧去买解渴的饮品送给刚刚的工作人员。

    “问题到底出在哪呢?”季昂衍在剧组是出了名的脾气好,此时也不由得有些烦躁。

    唐豁也皱着眉:“就这么几句话,肯定不是台词问题。我觉得还是表演情绪不对。”

    季昂衍实在是没忍住,抱怨道:“本来情绪酝酿得好好的,晏导来了这么多遍哪还有什么感觉啊,现在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演了。真是丢人啊。”

    想着毕竟比对方在圈内多混了许多年,唐豁出言安抚道:“这个时候别管那么多,咱们对这段剧情都有各自的理解,不如先交换彼此的看法,一起找找问题在哪。”

    “好吧,可是,我真是觉得这段没什么可解读的啊!不就是一个男的要向一个他不爱的女人求婚吗?”

    唐豁耐心道:“从场面上讲,剧情的确也就这么点东西了,但你再细想想,顾肇的不爱肯定要通过某种方式表现给观众看吧?不管是不耐烦还是冷漠,你总有一种具象化的方式,对不对?”

    季昂衍想了想,居然给出了和唐豁完全不同的答案:“嗯,我怎么觉得顾肇这个时候不会直白地表现出不爱呢?你想啊,虽说顾肇拿王玖当替身,但他如果不假装自己对王玖有爱情,王玖又怎么可能会答应他的求婚呢?说实话,我还嫌弃过这幕戏来得不够宏大,简单两句话骗走一个人,啧,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一听这话,唐豁心里瞬间有了数,小伙子这是只看了剧本没看原著啊。

    如果晏鸥想追求的是最原汁原味的情感的话……

    “或许是男女视角不同吧,我觉得王玖从来就没有被顾肇骗到过。毕竟陈小荟和王玖根本就是两个极端,她虽然恋爱脑,但她其实还挺聪明的。不然你想,顾肇找过那么多替身,为什么只有最不像陈小荟的王玖留在他身边十年?

    “王玖很清楚,他们之间的爱情,从来没有过两个人。不然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自我了结呢?”

    季昂衍对唐豁的分析半信半疑:“是吗?那她还挺坚强,靠着自己的脑补能力谈了十年不存在的恋爱……”

    “所以说她恋爱脑嘛。原著里她干过的奇葩事可不少。有好几件她干的奇葩事深深震撼了我的青春,差点儿影响了我的三观,我现在都还记得呢。”

    季昂衍觉得话题有些歪楼的迹象,立刻往回正了正:“那么,唐老师,你觉得我演顾肇的时候,是不是应该表现得再愧疚一点?就比如刚刚那段戏,顾肇是不是应该先纠结一会儿,再向王玖求婚?”

    唐豁其实已经思考清楚了晏鸥想要的效果,只是不想高高在上地指点江山,正准备绕着弯子提醒人家两句,结果发现人家根本没那个耐性,有些无奈道:“我的猜测是,晏导希望你演得更麻木无情一些。虽然保持一些最后的温柔也符合剧情走向,但对王玖和顾肇来说,这种虚伪是不必要的。”

    嫌原著过于臭长一直没看的小季同学是个直男,本来拍这个戏就是冲着和名导合作来的,对于人物的理解并不深刻。唐豁这么一说,他固然还是不怎么信,也确实想不出别的解法,只好同意做出更改。

    然而,重新开拍后的第一条,晏鸥就爽快地表示通过了。

    难关顺利攻克,季昂衍对唐豁的敬意也“噌噌噌”地往上涨。

    晏鸥喝着沅沅买来的饮料,颇为惬意地调侃着满眼都是小星星的季昂衍:“看看看看,这糊涂虫算是被唐豁点明白了!我看你上那个演技培训班的钱,不如拿一半来给唐豁当拜师费!”

    唐豁正要笑着接话,一个莫名熟悉的声音竟胆大包天地拆台导演:“您就仗着自个儿位高权重欺负人家吧,您刚刚不也没想明白这段戏要怎么导吗?”

    全场善意地哄笑,晏鸥佯怒,冲着背后喊:“仗着自己唱的主题曲红了胆子也大了是吧?还不快滚去写你的歌!”

    像是刚被人从大学宿舍里拽出来的颓□□年,男子从一群工作人员里晃晃悠悠地钻出来,来了个标准的露齿微笑:“那可不行,我刚刚赢了叶哥的赌约,还等着晚上宰他一顿。”

    然后他摘下眼镜,在几声压不住的尖叫声中补充道:“顺便一提,全剧组都有份。”

    巧妙的是,唐豁正正好站在他对面,耿直地望进他的双眼。

    唐豁此刻的想法就一个:好家伙,被他装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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