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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飞·二

    回到毒龙门的这几日,花行除了在离花苑守护照料各类灵花异草,便是去藏书阁管理事宜,阅读门中典籍。

    清池这几日来信说已和女孩们到了临安的怡香楼,一切如常,只是怡香楼的客人没有前些年多了。

    整个临安城似乎在变成旧都后越来越清心寡欲,就连书香浓郁的白岩书院,现如今也消寂无人了。

    花行想起当年在白岩书院教书的何老先生还在,便灵光一现,提议清池将何老先生请到临安,她想要毒龙门接手白岩书院,为女子讲学教书。

    她正要和萧鸣商议此事时,只听离花苑的弟子禀报,说山门外有一位红衣行僧请见,现已和萧鸣在香积堂交涉,还请花行前去。

    花行整装后便御剑飞往香积堂。

    春日将至,香积堂外的松枝褪去残雪素白,又是一片绿意盎然。

    时有栖鸟清啼悦耳,映入古潭中分外清宁。花行能嗅到一股熟悉的檀木香气,便知是渡尘来到了这里。

    她走近迎客厅中,窗棂在桌椅上投射下微暖的阳光,留下诗意古朴的剪影。

    “洛护法好久不见,可还记得贫僧。”渡尘见花行走入室内,起身行佛礼问候道。

    “渡尘大师有礼了,丹城南郊之行若非大师相助,恐不能得玉竹宝器呢,”花行恭敬地回礼问道,“不知渡尘大师此番前来有何要事?”

    “噢,贫僧才在贵门萧掌事的带领下来此处,坐了不多时,未来得及言明,请护法勿要见怪。不过贫僧四海云游,来到贵门乃机缘巧合罢了,洛护法不必紧张。”渡尘单手立于胸前,眉宇清然道。

    “既是如此,都坐吧,”萧鸣仍是银冠束发,紫衣凛然,看了一眼前来的花行,便正色道,“渡尘法师云游数载,除却百花会,还从未特意前来本门做客。听闻相思门的解掌门曾请法师前往助力弟子修炼心性,颇有见效,想来法师佛法精湛,内功深厚非凡。不知法师至此有何见教?”

    “不敢当,贫僧一介佛门弃徒散修,能有甚见地?不过是与洛护法和其友人甚为投缘,知晓贵门屡造不测,故前来助一臂之力。”渡尘双手合十,唱了一声佛号对萧鸣说道。

    “如此,那请法师恕在下直言了,”萧鸣顿了顿问道,“不知法师可否与门中弟子伽云有旧?”

    “自贫僧离开门派后,便赤条条来去无牵挂。贫僧一介凡人,不敢说自身性大空明,也曾五蕴三毒刻骨,不过倒是渡人无数,也算对得起师父所赐‘渡尘’法号。萧掌事所说之人,贫僧或许渡过,亦或许没有,贫僧的确不记得。”渡尘转着手中檀木佛珠,淡然道。

    花行闻言心中一沉,她仙缘会时曾听闻伽云深夜去兰若堂寻他,他也说不曾记得,但若真的太上忘情,清心寡欲,为何又被逐出佛门。

    观渡尘其人,虽一身袈裟佛音,俊朗眉目间却存几分风情,又想起丹城南郊那夜他会易容之术,她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份好奇,但她还是一言不发,只是听着萧鸣问询他话,默默地品着茶。

    “伽云疑罪未明,是门中所禁不得出的弟子,你可知她犯下什么罪过?”萧鸣迟疑片刻后问道。

    花行眉心一动,她忽然明白了萧鸣的目的。

    她想,萧鸣现在已经知道伽云曾有目的的骗走漆雪的灵花之事,他或许也知道伽云心中喜欢渡尘,所以问出这些问题。

    他怀疑这个四海云游的孤僧,或许和幕后之人有联系,他怀疑渡尘是一个引诱女子,唯恐天下不乱的妖僧。

    因为伽云的灵力和地位,做不到的事情实在太多,她能做到的,无非是和谢灵渊一般为人眼线罢了。

    “贫僧所知毒龙门开创之师也是我佛门中人,行深禅师心性豁达,毒龙门也不是门规繁多的门派,该弟子能受禁锢,想来是做了什么背叛门派的事情,”渡尘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道,“不过一切皆是仙门恩怨,贫僧只是槛外之人,怎能明白?”

    “大师修行高深,想必也是品性端正之辈,在下告知大师也无妨,”萧鸣看了一眼渡尘道,“萧掌门因内毒发作身陨,之前便一直服用宋护法南海所求灵药,伽云偷了宋护法的灵花,破坏了药的配置,加剧了萧掌门体内的欲毒。不知渡尘法师以为,此人意欲何为?”

    “原是如此,掌事当真误会贫僧了,”渡尘含笑行了一个佛礼道,“贫僧无心搅乱仙门的宁静,也无意各种纠纷争执。贫僧虽早年间离开师门,心中却对佛法尊崇敬重,万万不敢生罪过之心。”

    萧鸣打量着渡尘的神色,渐渐放下了戒心,面色微舒道:“门中祸事频发,在下忧虑心切,还请大师见谅。只是毒龙弟子一向对神明佛法有尊重敬畏之心,而伽云却对佛子难舍爱慕,在下想解铃还须系铃人,不知大师可愿开导伽云,让她放下执念,心系门派?”

    话已至此,花行心中已大致明白。

    这些时日里,萧鸣许是盘问了伽云什么,伽云怕萧鸣怀疑渡尘,便只得说出心中深藏之事。

    渡尘轻抿一口茶后放下茶盏,双手合十见礼,面上的神色分外疏离,他低眉道:“若能帮贵派早日查明真凶,贫僧自是乐善好施。只不过萧掌事此言有误,贫僧劝诫贵门弟子并不因情,而因我佛慈悲。”

    “如此甚好,在下只是希望这份慈悲能还仙门一份安宁清净,真正肃清弟子内心杂欲。”萧鸣看着渡尘说道。

    “迷人念佛生彼,悟者自净其心,这样的道理,贫僧想掌事是明白的。”渡尘眉目清肃,声音有点冰冷道。

    花行听言觉气氛有些尴尬,便笑了笑道:“渡尘大师难得前来,在下想请大师到离花苑一观,不知尊意如何?”

    萧鸣和花行对视一眼,似是明白花行心意般,不再多言。渡尘对花行微微一笑,颔首客气道:“贵门离花苑奇花异草琳琅,护法盛情相邀,自无不可。”

    “如此,就让洛护法陪同法师前去,在下还有事宜未尽,先告辞。”萧鸣送他们走出香积堂,对二人行了礼后便御剑飞回孤云峰。

    “大师请随我来。”花行对渡尘行了个礼后便在前带路,一炷香的功夫便走到了离花苑。

    晴天的离花苑,各类灵植萦绕着仙雾灵光,尽管风中尚有些许冷意,百紫千红仍是生机勃勃。

    花行领渡尘走到毒龙夫人生前的幽紫牡丹花圃前,望着紫暮薄雾般的牡丹花海,心头怅然弥漫无边,她微微敛眉道:“这是萧掌门灵花所植之处,如今睹物思人,心里万分惆怅。”

    “护法心中有情,自然情感万物。贫僧乃是忘情之人,自然只觉万花百草鲜妍自在,无关爱恨情愁。”渡尘望向一片紫牡丹花海道。

    “恕在下唐突。渡尘大师虽修佛法禅理,云游仙门,可毕竟也是肉骨凡胎。七情六欲,真的能割舍得一丝不剩吗?”花行看向渡尘问道。

    “情之一字,道行至深,贫僧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超然物外,太上忘情,”渡尘用手轻轻抚过花叶,神色淡然道,“万事万物,有时候在贫僧眼里却分外乏味。譬如这花,朝生暮死,死死生生,即使百紫千红,生前有仙门之人加持,那人去后不也一片空寂,归于无常。”

    花行一直都以为渡尘在情之一字中是个怪人,他道是无情却有情,可情之下又是无情,看似怪诞不尊佛法,又时时刻刻心念慈悲。

    她知道渡尘是在说,觉得世间的一切都虚无乏味,就像眼前的紫牡丹灵花,毒龙夫人虽然已经身陨,而花仍旧生死反复。

    但不知怎地,花行却觉得渡尘对万物的态度,有种悲悯之外的深度悲观。

    她看着眼前的牡丹,坚定地看着渡尘道:“大师之言,在下倒是有不同的看法。离花苑的每一种灵花,都在现下或是曾经有门人加持,门人身陨后,灵花也会陷入哀悼,变得萎靡憔悴。万物有灵,花也一样。都道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在下却觉得花也有情,但凡有情有性灵,又怎会是虚空之物呢?”

    “所以洛护法还是红尘中人哪,”渡尘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双手合十,眼中闪过熠熠的光,他顿了顿道,“不过正是因为洛护法身处红尘还总能发现大千世界的妙处,贫僧才觉与护法有缘,才会在丹城相候。这世上有趣的从不是物,而是人心呢。”

    花行用手指着不远处的榴花,幽兰,山茶,以及各式各样赋予了灵力的鲜花道:“大师请看,离花苑的花大都来自红尘,却因门中之人的存在,被赋予了不一样的灵气。毒龙夫人成为掌门后,门中每个女修都有一种灵花加持。因为世间有花,四季冬夏,所以满山鲜花的地方女子也生生不息。”

    渡尘似是有些触动,淡然如冰河的俊美面容在一瞬间也染上了百感交集的情思,他低下头,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与护法投缘,便与护法说说贫僧的经历吧。”

    花行看向渡尘,认真地听着他诉说自己的过往。

    “护法应该知道,贫僧曾也是有门派的佛修弟子。贫僧自幼便失怙无依,被师兄救回了门中,剃度成了佛子。师兄对佛法的领悟和修为曾是贫僧可望不可即的,未曾想,他渡了一个凡间女子,为之动了情,毁了十几年的修为,”渡尘娓娓道,“贫僧本就自幼尝尽世间冷暖,对人情人心敬而远之。不曾想,人心人情竟幽微回环,可怖如斯。师兄毁了一身修为和道行,也被女子抛弃了,被逐出门派后便失了音讯,生死莫问。自那时起,贫僧便对世间之情,望而却步。”

    “自师兄一事后,师父常说佛子要渡世,但渡过就要放下。贫僧在寺中时,常见世间鸳侣携手求爱,贫僧并不觉动人,只觉他们痴愚可悲。世人之爱,犹如火宅,烦恼自生,清凉不再。”渡尘声音淡然,眉宇间闪过一丝深刻的厌恶道。

    “既然如此,大师为何愿去相思门助解掌门?”花行问道,“相思门的修法宗旨,渡尘大师定是明白的。大师这么一渡,岂不是废了相思门人的修行和内力么?”

    “贫僧无意损人道行,只是贫僧在仙门游历,常见相思弟子游戏人间,以情困缚他人为乐,心中颇觉厌恶,故前往岭南相助。”渡尘望向远处的花田道,“贫僧深知世人难以断情,相思之徒更是不能,贫僧与解掌门交谈时得知他也为门人的堕落顽劣而苦恼,故愿解其燃眉之急。”

    “那大师在兰若堂那些时日,都是怎么帮助解掌门扶正弟子心性的?”花行问道。

    “世人迷情,皆因不知所起,不知所发,不知所终。贫僧存在的意义,就是为让世人明白自己的感情,抽丝剥茧,让他们自己看清自己的本心,做出最真实的抉择,”渡尘双手合十,肃然道,“就像在丹城南郊时,贫僧已试探出护法与何公子的心意,方出手助二位进入渡恨秘境一样。”

    花行听渡尘所言暗暗点头,她某种程度上也是赞成渡尘的。

    在她看来,世上有那么多情感悲剧,就是因为彼此连自己的感情和本心都不认识,又怎么能看到对方的心和感情呢?

    月行曾在长清堂的濯剑会吟了一首《走马引》,所持手中剑,最当做之事不是攻击对手,而是照见本心,这也是濯剑之名的由来。

    她向渡尘行了个礼道:“都道大师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是情僧,是妖僧,在下此时才明白仙门众人对大师误解深矣。那大师本心如此,又如何渡伽云走出情海?”

    “她应走出的本不是情海,是我执,她着相了,”渡尘道,“痴情与我执,看似何其相似,实则相去甚远。世间那么多情仇情杀,皆因我执。”

    “所以大师认为伽云对大师从不是爱,也不是情,而是执念。”花行沉思道。

    “阿弥陀佛,”渡尘双手合十,神色清远地念了声佛号,淡然道,“既如此,洛护法可以将她请过来了。”

    花行行了个礼正要转身离去,正好撞见渡恨菩提后缓缓走出的伽云。

    伽云眉宇笼着淡淡的愁云,一身楼兰纱幔衣裙,金丝红玉,仍掩不住神情中的痴着与迷惘。

    只见渡尘向伽云从容地行了个佛礼问候道:“阿弥陀佛。自兰若堂一别,贫僧不曾再见檀越。”

    “渡尘大师,”伽云眉眼情绪幽幽,似不见底的星云倒影在林间深潭一般,她摇曳着轻盈的身姿上前,行了个佛礼,“大师还是不愿承认记得奴家,不过没关系,奴家永远记得楼兰大漠的一切,即使那只是一场海市蜃楼。”

    “檀越说笑了,贫僧一直是中原之人,檀越又怎会在西域见过贫僧。”渡尘嘴角含笑,眉眼中的神情淡漠而悠远,似天外雪山一般可望不可即。

    “那时的我,不过大漠之上的蝼蚁,若非大师的莲华露,又怎么能灌溉奴家至今?”伽云轻轻上前,抬起缠绕着红檀佛珠的手道,“大师,这是您送奴家的念想,奴家时时刻刻都带在身上,当年有关您的一切,奴家都忘不了。”

    渡尘轻轻地叹了口气,这声叹息轻如鸿羽般落地无声,却能使有心之人天崩地裂:“檀越可知世上最为残忍的事在贫僧看来是什么吗?”

    “奴家不知道,不过奴家知道世上最残忍的事,最不堪的事,莫过于你们中原人常说的‘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这不仅残忍不堪,还最为痛苦,大师一心向往慈悲,却不知这是何等的残忍决绝。”伽云蹙着如月弯眉,深邃眉目满是悲苦情愁,深深地凝望着渡尘道。

    “阿弥陀佛,”渡尘幽幽道,他对上伽云那双如火炽烈的眼眸,淡淡地垂下双眼道,“在贫僧看来,世间最残忍的事,莫过于情痴执念。”

    “唉,你又怎可知,在这红尘紫陌中,痴情原本就是残忍的,”伽云嘴角勾起一抹难言的笑意,眼神中渗透着一丝憔悴的绝望,“痴情之人所受痛楚,不亚于剥皮见骨,自世上有了令我痴情之人,道德,钱财,名利,美色,我统统可以抛置不顾。大师,你说我痴情残忍,你又怎可知痴情之人所受其伤是最重的,旁的又算什么。”

    “看来兰若堂中,檀越尚未领悟‘破’字之理,”渡尘双手合十,看着有些疯狂的伽云向后退了一步,故作平静的面色下花行能窥见其俊朗眉目中的波涛汹涌,“檀越是否为了情痴,伤害身边所有的人,哪怕这份情仍旧得不到。”

    “正因得不到,奴家只得自苦,但凡能让奴家得到这份情,就算伤害了所有人,又何妨?”伽云看着渡尘道,“不过大师说错了,若是说起伤害,也是大师造成的。自楼兰中的情根深种,大师早就逃不掉这份情缠了。”

    “你可知情好须两相欢悦,一己之情注定是未开花就要凋落的残植,”渡尘声音微冷道,“渡你,贫僧不曾后悔,但若……”

    “若我真的做了伤人之事,渡尘大师定是后悔曾经救过我,”伽云偏了偏头,指着脖颈的剑痕道,“大师就那么认定奴家是大漠妖女,做尽恶事不知悔过?大师可想过因着这份痴情,您的菩提心渡了我何止那段岁月,若无这份痴情,伽云才是真正的残忍。”

    花行看向伽云颈侧的伤痕,心里已经明白了七八分,想来是萧鸣盘问伽云时所伤的,而有过那么多非人的悲惨经历的伽云,早已把渡尘的慈悲心,视作自己一生所系。

    她陷入了沉思,若说痴情是罪,正是因为当年渡尘的慈悲,伽云才没有因上天的折磨而满心怨毒,然而也正是因为她的痴情,她才会被人利用,做出一些违背道德本心的事情。

    渡尘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放在伽云手上,淡淡地扫过她颈上剑痕道:“伤的不重,这药及时用上便不会留痕。这……就当是贫僧最后一次渡你吧。”

    花行有些意外地看着渡尘,她没想到渡尘在看见伽云颈上有些狰狞的狭长剑痕后,还会选择帮她安抚她。

    伽云眼中略有一怔,她虽有些冷恨地看着渡尘,手中却紧紧抓住了那个药瓶,似是尽力捕捉上面渡尘的余温般。

    “若你不愿用,便丢了吧。”渡尘淡淡看了伽云一眼后,便行了个佛礼向离花苑外走去,花行看着痴痴的伽云,深深叹了口气后跟着渡尘走了出去。

    “渡尘大师不要记恨伽云,其实她的身世很凄楚的,若无毒龙门,门中许多女弟子,包括在下,或许都已成无人问候的冢中枯骨了。”花行诚恳地看着渡尘道。

    “贫僧知道,”渡尘行了个佛礼道,“有的事,不是外力可为,只能向内自求。贫僧知道,伽云因着心中的我执,做了一些对贵门有损的事情,但方才贫僧见她已有转念与改过之心,想来她是被人利用而非发自本心所为。至于之后贵门如何惩处,贫僧无从干涉。”

    “渡尘大师所言,花行知道,伽云只是棋子罢了,其实她所做之事,早已向冷护法坦白过了,之后的处理,也是等寻得真凶后的事了。萧掌事一向为人严肃正直,还请大师勿怪。”花行淡淡笑了笑道。

    渡尘笑了笑,眉眼间似是无奈又似是自作轻松般,他对花行道:“贵门的萧掌事是论武的好手,不过论及世间之情,萧掌事恐并非好手了。”

    花行将渡尘带至客居之处安顿后,便写了信笺向萧鸣寄去。

    平远堂。

    清辉似雪落了九华群山,鹤影两三更觉清绝。

    月行深夜前来平远堂,在长清门人的带领下走近正厅中,海朔成和海晏宁坐在那副江山云海的画卷之下。

    “不必多礼,冷护法坐吧,”海朔成看着要行礼的月行伸出手示意道,“不知冷护法夜中前来,是有何要事?”

    “在下曾在千顷云的试炼秘境处探查过,发觉那里的秘境灵脉气息微弱异常,似是被人破坏过,”月行平静道,“不知自我门中龙护法和姜公子出事后,贵派可曾派人探查过秘境内部?”

    “出了那么大的祸事,长清堂自是会负责到底,只是老夫当时派弟子前去查看时,并未发觉异样,只说似是秘术所致,让真凶趁着试炼之机混入了秘境。”海朔成沉思道。

    “此事儿子也曾在父亲派人探查后再查了一遍,”海晏宁在海朔成话音落后说道,“儿子手下之人发现了一些莫名的符篆,但都不知这有何效用,有位长老似是识得,说此是旁门邪派才会习得的阴术,叫作海市蜃楼。”

    “所以秘境中有了境中境,能尽可能销毁行恶证据,”海朔成神色分外严峻,“老夫在仙门纵横多年,也听过不少邪术恶法,‘海市蜃楼’可谓至阴之道,但能者极少。掌握这些邪术之人,不需内力雄厚,只需掌握精巧机关,便无所不能。”

    “不知贵门所查出的这些线索,可有同姜氏一族之人说过?”月行问道。

    “不曾,许多细节一旦披露,只会闹得仙门大乱,人人惶恐,给了作恶之人可乘之机,”海朔成摇了摇头道,“更何况长清堂一向只说只做确凿之事,不说子虚乌有。”

    “冷护法不必太过忧虑,”海晏宁宽慰道,“这些时日,在下探查到北地沧州似有异动,那里的灵脉和千顷云的秘境有些关联,想来必受了影响。”

    “父亲,儿子有一提议,儿子想这些时日请冷护法一同到沧州探查一番,不知是否可行?”海晏宁起身向海朔成行礼道。

    海朔成看了看月行,看了看请命的海晏宁,深深地颔首道:“嗯,这也是个很好的历练机会,为父希望你此行能有所收获。老夫翌日便清点几个长清弟子随你们去,不知冷护法可愿一同前去?”

    月行听到沧州二字后,含有冷意的秀丽眉眼多了分伤感和恨意,她心底百感交集,却还是在思忖须臾后起身抱拳道:“那就有劳海堂主了,在下愿同海少主前往,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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