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花月行 > 紫极·二

紫极·二

    “安顿好我们门中派遣去的医师,即刻遣人先往长清堂致悼,”月行有条不紊地安排道,“你去传遍毒龙门,今日午后于离花苑渡恨菩提下祭奠萧掌门辞世。”

    “是。”属下领命后便退了下去。

    月行远望着旭日东升的景象,这本该是一幅光明璀璨的图景,可她立于景外却不由得陷入愁绪中。

    仙门即将迎来巨变,三大仙门在这几次意外推动中结成了难以化解的矛盾,而这些大矛盾中又裹挟着各式各样的小矛盾。

    长清堂因海晏澜的死直接与解鱼怜相关而对相思门生恨,相思门也会因解鱼怜受丁涵玉的挑拨对毒龙门心有怨怼,毒龙门因丹阳在试炼中身遭陷害而怪罪长清堂。

    更遑论姜氏等被卷入风波中的小门小派及渡尘等仙门散修。

    她平复了下心绪后便再次飞到寒霄殿。

    大殿飞檐萦绕的紫气淡去几分,月行深深地注视着大殿的匾额,她伫立在江山水墨的石台上,拉长的身影却更显孑然寂寥。

    月行吸了一口气后,便向殿内行去。

    她掐指运力弹出一朵散发着蓝紫气的幽兰,花轻轻落在莲心时白光一闪,再睁开眼时,她已置身水渊之中。

    当她与浮雕上的行深禅师相视时,周身的岩画又瞬间染上了色彩,将水渊倒映得斑斓艳丽。

    她轻轻抬起手,紫极灵元从行深禅师掌中徐徐飞落月行掌心之中。

    当紫极与月行接触之时,灵元内的幽兰在一瞬间绽放,水渊中顿时清幽四溢,如置身早春空谷般。

    月行立即于石莲中心盘膝而坐,周身蕴起晶蓝流光的结界后,她闭目冥思,念着行深禅师当年所作法偈:

    “白帝城下江悠悠,万古离愁滚滚流。

    金锁扯断尘缘了,三毒化尽见真龙。”

    一炷香的功夫,洞天处的阳光洒在月行的百会穴,她睁开眼,结界随之消退。

    月行知道已到了正午时分,便将紫极化入内体后便离开水境,朝离花苑方向行去。

    菩提下。

    虽是初冬时节,菩提仍茂密如盖,枝叶所系的祈福红绸随风飞舞,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铃铛声。

    菩提之下,便是聚集在此的毒龙弟子。

    距离菩提最近的便是花行与萧鸣二人。

    花行一早便取了百花净露将渡恨菩提灌溉,并以紫牡丹圃的灵气为之加持,所以这株菩提比往日更为苍翠。

    虽是一夜未眠,花行仍强打起精神,带领一众离花苑弟子身着正式的云紫曼纱衣裙,整肃地等候着月行前来。

    当月行行至菩提树正前方时,底下乌压压一片门徒的窃窃私语声也随之戛然。

    花行将清晨摘取的开得最盛的紫牡丹以灵力运于月行掌中,当月行接住那朵紫牡丹时,她化入体内的紫极灵元缓缓升腾于鹅黄的花蕊之上。

    浓郁的紫气伴随着晶莹的蓝光发散而出,在众人见证下,紫极灵元内一朵俊逸的幽兰舒展而放。

    虽是冬季时分,但午后的阳光仍旧将月行掌心浮动的紫极照得剔透璀璨,月行带领众门徒朗诵过行深禅师的法偈后,紫极之下的紫牡丹瞬时化作点点浮粉随风而逝。

    月行仰望着紫牡丹的齑粉围绕着渡恨菩提盘旋,最终高扬蓝天消失无痕。

    她慢慢将头低下,俯视着菩提下的万千门徒弟子。

    “毒龙掌门萧孤寒安禅而定,羽化而去,临终时将紫极灵元与我相认。从现在开始,我便接手萧掌门的事宜。我定携领众人万事以毒龙门为重,杀得逆贼,为逝去的萧掌门,龙护法和宋护法一血仇恨!”

    月行神色冷凝,郑重的宣誓声却无比昂扬热忱,响彻毒龙门。

    底下的弟子们皆纷纷恭敬致礼,向他们未来的掌门人表达敬意。

    花行将手合拢贴于胸口,向月行所在方向敬重地俯身致礼。

    万千弟子齐聚离花苑,此时此刻却万籁俱寂,唯有风吹花叶的声响与菩提上祈福绸缎所悬挂的银铃清音。

    花行抬起头偷偷看向菩提树荫下的月行,她手中的紫极灿若星辰,她的双眼也从未如今时今日般炯然,她昂扬的意志似航海船舷上的风帆。

    她从月行身上看到未来毒龙门的光明前景,看到未来仙门中的盖世奇才,也看到毒龙夫人如其名字般的孤寂清寒……

    祭典上,月行带领众人悼念了羽化的毒龙夫人,将门中的重要事宜与内修的几位门中长老分配过后,大致交代了濯剑会行程的计划。

    将众弟子散去后,月行又留下了花行和萧鸣交谈了一番。

    红日渐西,天上也淡淡地晕染了些许霞光,花行看着众弟子在松林中远去的样子,心里思索着仙门中千丝万缕的矛盾纷争。

    她远远地跟在这群少年弟子的身后,听着他们讨论着毒龙门和仙门近日的大事。

    “萧掌门去世还挺突然的,”一个女弟子幽幽感慨道,“回想萧掌门这一生,从一个家世尚可的家族出生,却能一步步攀上高峰,俯视仙门众人。别的不提,就这一点我是真的钦佩。”

    当一个不世出的人才横空出世时,世人往往是褒贬不一,甚至贬多过褒,但只要斯人已逝,往往关于这个人的评价又会变得公允起来。

    花行听着女弟子的感慨不由得内心感叹道。

    “这世间女子成功往往比男子要难上许多,萧掌门这一路不就比仙门中那些男掌门要崎岖的多么?”另一个女弟子道。

    她身边的一个男弟子有些讥诮地说道:“自然是难,毒龙夫人那些上位手段可不是男子做得出来的。世间堂堂正正的都是男子汉,女子若是贤良淑德倒也罢了,若想成名可不就得有这些本事。”

    花行听着男弟子的反驳,想起幼时清池教她认字时,她问清池的问题。

    为何世间大奸大恶的奸,嫉贤妒能的嫉妒,为奴为婢的奴婢都是女字旁?

    清池听到她的疑问脸上有很深的愧色,但他始终坚定地说,万物有灵,只要内心有灵有善,无论男子还是女子,都是世上最美好的存在。

    果然那女弟子在他话音刚落后便紧紧握住剑柄,长眉立挑,用威胁的语气说道:“你这番话莫不是在侮辱刚过世的萧掌门,侮辱毒龙门中的每一个女弟子?”

    “岂敢?”男弟子虽脸上写满了不服,但因着自毒龙夫人成为掌门后,毒龙门中女尊男卑的现实只得忍着,给对方也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毒龙夫人可是女中豪杰,门中之人哪儿敢不尊?倒是你紧握剑柄不放。莫不是同为女子,你只认萧掌门,不认如今这位冷掌门?”

    女弟子被他反将一军后面色讪讪,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

    这一次花行没有像之前那样只是默默听着,而是正色走到他们的面前。

    众人略一错愕,随后行礼道:“洛护法。”

    花行点了点头示意他们起身后先看向两个说话的女弟子道:“你们二位方才所言虽无差错,可萧掌门才过世不久,身为弟子这样讨论恐怕不合时宜吧?”

    两位女弟子面色一红,连忙行礼赔罪。花行转过头看向那个男弟子,神色比往日多了分冷凝道:“至于你,萧掌门一生功过岂是你能评说的?就算是男子,又有几人能做到萧掌门的境界,你们恐怕还没有这指点江山的资格。”

    男弟子闻言后神色惊惶,却也只能强作平静地向花行请罪。

    “议论已逝掌门,同门不能友好相处,这是你们的错处。你们二人便回住处思过三日,将行深禅师的法偈抄写与我过目”花行对两位女弟子说,她转过头冷冷地盯着男弟子道,“对先任掌门不敬,轻视女子,正是犯了毒龙门的禁忌。但看着萧掌门刚离世不久不宜过分处罚的份上,就罚你为孤云峰清扫松间石径一月吧,清扫的时候也扫净自己的恶念恶语,免得再生是非。”

    “是。”三位弟子领罚后便讪讪离去。

    他们身边的那些弟子也恭敬地行了礼后默默地往各自住处走。

    花行也平静了心绪,慢慢向冷松斋走去。

    一路上,花行听到弟子们的讨论无非就是仙门中的争端以及掌门的事情。

    门人们多半认为毒龙夫人将掌门之位传于月行是后继无人的无奈之举,若丹阳还在人世,毒龙门的掌门之位大抵还是她来继承。

    花行想着自己与毒龙夫人最后的谈话,加之观梦石中所见所闻,花行认为毒龙夫人应该是很早便敲定了继承人。

    她想,毒龙夫人平素对月行严肃居多,夸赞甚少,不就正如许多父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态吗?因为她对月行的期望最高,所以也最不容易满足,对她的标准也就越严苛。

    而且从这一年来花行对她们的了解来分析,丹阳固然武艺超群实力出众,毒龙门的王牌将领这一称号可谓实至名归,但若作为掌门还是缺少了城府与深沉;漆雪学富五车,博览旁征,做门派的权威长老尚可,可若身为掌门则缺乏了魄力与杀伐。

    毒龙夫人或许对月行的个性不甚青睐,但作为领导者,月行或许是最具潜质的。

    门中也不乏有人觉得毒龙夫人会让萧鸣继承自己的掌门之位,这样的揣度从毒龙夫人继位时便不绝于耳,可花行从没有觉得毒龙夫人会做这样的决断。

    仙门众人自然也是寻常人,在他们看来毒龙夫人不外乎类似凡间牝鸡司晨的王朝女子,一心想的就是外戚专政,培养势力。

    诚然,毒龙夫人让萧鸣进入毒龙门是为了自己站稳脚跟,但毒龙门一向以来的选任方式是选贤不重血脉,没有任何一位掌门与自己之后的掌门有血脉缔结。

    所以按照毒龙夫人的格局与心胸,她一定也会遵照祖训,事事以毒龙门权益为重。

    那至于萧鸣,他又是否真的像这些男子这样所说,甘愿一直被女子领导?花行不由替月行担心起来。

    思来想去,花行行至一片苍绿中。

    她抬头看到石门上的冷松斋字样,嘴角浮现了几日来难得的笑意,如数年未曾归家的旅人般,拖着疲倦的身躯向内走去。

    地牢内。

    谢灵渊颤颤巍巍地抓住铁栏,壁灯如豆,在他眼中已是一片昏黄。

    隐隐约约中,他看见一抹颀长的暗紫身影后无比兴奋地伸出手,一声又一声呼唤对方名号。

    不负他所望,那紫衣男子也压着剑柄向他稳步而来,他的身后一左一右跟随着两个同样身着紫衣的下属。

    待他走至面前五步之距时,谢灵渊喜形于色道:“萧掌事带人前来是为了释放在下的吗?!”

    萧鸣冷冷地盯着他,剑眉微压似欲雨天云般,他身后两个下属神色也无比凝重。

    谢灵渊感觉他身上气场不对后渐渐收敛了喜色,转化为恐惧和惶惑。

    静默片刻后,谢灵渊试探地小声问询道:“在下为毒龙先生保管遗物多年,并在萧掌门逝世前交付给她,也算是了了萧掌门的心结。不说是一大功劳,难道还……”

    “你还敢提!”萧鸣喝道,眉宇之间怒气腾腾,他身后两个跟随他多年的下属都忍不住退了一步。他狠狠地瞪着谢灵渊道,“萧掌门破最后一关而出本就内毒难解,你在此时送上这些物件是何居心?”

    “这……”谢灵渊瞬时脸色苍白,讪讪地低下头去。

    毒龙门众弟子原以为谢灵渊平日的怠慢懒散是仗着自己的资历老及受毒龙先生喜爱,就连几位护法和萧鸣都是这样认为。

    直到那一日他哭着喊着地拿出毒龙先生的遗物,他们才知道这些才是给了谢灵渊底气最重要的东西。

    谢灵渊自知毒龙先生去世后,毒龙夫人虽没有对他们这些跟往丹城的弟子多计较,但他们这批人从此在毒龙门的待遇远不如旧。他深知毒龙夫人对毒龙先生的恨意,也深知毒龙夫人对毒龙先生的情深。

    他以为这些物件能在关键的时候让他恢复曾经的风光,可万万没想到却把他逼上绝路。

    “看来你是不肯说了,”萧鸣冷冷地巡睃他道,“那就送你去你最熟悉不过的戒律堂,对着冷护法与我慢慢说。”

    谢灵渊猛地抬起一直低着的头,眼中的神色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恨。

    就连萧鸣看到此时谢灵渊脸上的神情都不由心中一惊。

    他这份难以置信不仅是对自己棋差一着的怀疑,这份恨也不仅是对毒龙夫人,月行,花行,萧鸣他们每一个人的怨憎。

    还有对她的难以置信和怨恨。

    他记得自己才到毒龙门时只是一个最低级的门生,受尽了白眼,忍气吞声一步步爬,直到毒龙先生注意到他。

    当时门中毒龙夫人有三个亲传弟子,大师姐做事细致,二师姐武艺超群,三师姐博学多才,她的侄子萧鸣亦是天资过人。这三人是门中耀眼的才俊,受尽众人的欣赏称赞。

    他费尽心思的讨好,可二师姐三师姐还有萧鸣都对他不屑一顾。他于松林中心绪低沉时,大师姐竟然肯温柔地抚慰他,还拍了拍他的手背,告诉他他是多么的优秀不凡。

    人人都说大师姐其貌不扬,能力也只是尚可,无非做事比常人更细致入微加上漆雪的美言才得毒龙夫人看中。

    可自那时起,谢灵渊便觉得世上从未有如此动人的女子,在他眼里,她脸上的点点雀斑也似星辰般耀眼迷人。

    她一袭缥碧青绿在他的心中就像初春破土的嫩芽般,在阳光下盈盈希望与温情的光辉。

    他虽日日与众多因当日之事被冷落的男弟子插科打诨,可毒龙先生所托遗物之事他却是从未向任何人提及,只有和她共处时,他才吐露而出。

    “把他押到寒云峰。”萧鸣冷声对下属发令道。

    正当两名下属应下打开铁门时,谢灵渊甩开二人的手冲上前。

    他猛地跪倒在萧鸣面前,双手紧紧抓住萧鸣的衣摆连连说道:“在下有事要即刻与萧掌事禀明!”

    “你终于肯说了?”萧鸣看着谢灵渊慌乱地抓住自己的衣摆眉头一蹙,他冷哼一声问道,“你要与我交代何事?”

    谢灵渊的双手不住地颤抖,而他看向萧鸣的眼神就像一个泅水的人一样充满恐惧与渴求,他说:“正是与在下肩头那枚榴花镖迹有关之事的所有真相,门中连连祸事或许正是与此人有关。”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