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韶跟着皇后回凤仪宫,回去的路上皇后没有乘轿,萧韶直觉皇后有话要对她说。
果不其然,走出一段路,皇后便轻轻叫了她的名字。
萧韶本以为皇后是要教训她刚刚为谢晏开脱。哪知皇后抚着她的手轻描淡写地扔下一个惊雷。
“阿韶可是爱慕那谢晏?”
萧韶不知道原主对谢晏抱有什么样的感情,但她确确实实是对谢晏没有男女之情的。
萧韶只是不想那样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走向原文中惨死的结局。
她惊恐地连连摆手:“没有啊母后,我不喜欢他。”
皇后狐疑地打量萧韶。
萧韶坚定的摇头。
皇后叹口气:“许是母后多疑了,我观你之前行事也着实对他没有这种情意。”
见皇后相信自己,萧韶松了口气。
“可是你失忆后前事尽忘,却愿意为他冒险求情,母后不得不防。”
萧韶心想果然绕到这个话题了。
她撒娇坦白道:“我听母后要治他的罪,想着年节将近不宜动罚,这才替他遮掩。左右母后不舍得罚我。”
皇后嘲讽一笑:“有你父皇担待,本宫哪里治得了谢小侯爷的罪!”
萧韶听出皇后对淳安帝的不满。
她有些奇怪,原文中帝后感情甚笃,皇后盛宠不衰。怎么看着不像呢?
萧韶想仔细问问。但皇后却敛了神色,又恢复了人前的端庄威严。
萧韶疑惑地看了皇后一眼,发现她微皱着眉头看向前方。
萧韶顺着皇后视线看过去。
几位嫔妃正说说笑笑地往这边走来,其中一位身着桃红斗篷,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女子最为显眼。
她们很快走近,规规矩矩地给皇后行礼。
皇后示意她们平身,含着似有若无的笑问道:“诸位妹妹好雅兴,天寒地冻的,竟结伴来这荒废已久的又春园游乐。”
正中间的嫔妃,也就是萧韶看到最显眼的女子,宸贵妃娇笑道:“臣妾们看今日天光大好,想着又春园的枯竹应当别有风趣,故来此一赏,正巧遇到了皇后娘娘和平瑶公主。”
萧韶听到“枯竹”时手指微微蜷起。
宸贵妃又一脸关切地问萧韶:“听闻公主近来身体有恙,现下可好些了?怎得不在寝宫休养?”
见萧韶求助地看向皇后,宸贵妃心下了然。
她幸灾乐祸地想:传言不假,这草包果然失忆了。
皇后柔声为萧韶一一介绍来人。
萧韶早就因为皇后的关爱把她当作自己在这个时代的亲人,所以在知道眼前人是后宫中和皇后分庭抗礼、经常兴风作浪的宸贵妃后当即对她心生警惕。
萧韶听着宸贵妃虚情假意的问候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萧韶想不通淳安帝为什么如此宠爱宸贵妃,以至于她有敢和皇后叫板的底气,明明这中浮华庸俗的女子一点都比得上她高贵优雅的母后。难道是因为宸贵妃生了一个文韬武略不逊于太子的大皇子?
萧韶不理解,但不妨碍她和皇后同仇敌忾。
宸贵妃见萧韶不答,联想到宫人报的信。
她得意一笑,乘胜追击道:“公主还是不要到处乱跑去见一些什么人,万一像上次……”
后面的话宸贵妃没有说出口,但在场的人都知道她的意思——上次掉进水里没了记忆,万一像上次一样再掉进水里,可能就性命不保了。
皇后听出来她的意思,虚挂着的笑容慢慢消失。
萧韶可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她拿出原主趾高气扬的样子,傲慢地说:“宸贵妃娘娘若真是关心我的身子,怎会还有闲情雅致来此赏竹?可见你并不是真心的,既不是真心,又何必如此发问,虚假得倒教我不知如何应答。”
周围隐隐传来宫人们掩面而笑的声音。
宸贵妃气的脸发紫,她仗着皇上的宠爱,一向暗中与皇后作对,侍奉皇后也是流于表面的恭敬,自然不会真心关心皇后的孩子。
两人都对彼此之间水火不容的关系心知肚明,各宫妃嫔也是心照不宣、各自站队。
哪知今日萧韶竟大喇喇地揭开了这层纱,公开指认她虚伪。而她竟然还无法反驳。
若是换做之前,萧韶对她这样不动声色的挑衅早就破口大骂,她反而能用萧韶的无礼去皇上面前告上一状,博得爱怜与补偿。可谁知这一失忆,萧韶反而变得伶牙俐齿、不好糊弄了。
皇后欣赏够了宸贵妃的窘迫,才不痛不痒的呵斥道:“阿韶,不得无礼。”
萧韶撇撇嘴,故作委屈道:“儿臣只是想大家都能坦诚相待,儿臣这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若是人人都像宸贵妃一样虚假待我,那儿臣如何辨善恶、明真假呢?”
萧韶搬出一尊大佛:“父皇曾教导儿臣‘言必诚信,行必忠正’,父皇的教诲儿臣时刻不敢忘,所以自然看不惯宸贵妃娘娘这样的做派。”
宸贵妃被萧韶怼的哑口无言,又没有抓到她的把柄。不多时就推脱身体不适告退了。
她带着人呼啦啦的来又呼啦啦的走,萧韶只当看了一场闹剧。
萧韶大获全胜,邀功似的看向皇后。
皇后欣慰的笑道:“阿韶当真是长大了,知道该避其锋芒、反其道而行之了。”
萧韶正要得意,哪知皇后话锋一转:“但你要知道,若是今日宸贵妃抓到你和谢晏私会,那就是另一番情景了。”
萧韶自然没忘记宸贵妃那句话,但她不知道宸贵妃是如何得知谢晏进宫的,毕竟连她遇见谢晏都纯属巧合。
皇后看出她的疑问:“‘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宫中处处都是耳目,更何况那宸贵妃处心积虑地要寻我凤仪宫的错处,哪怕今日你和谢晏只是无意碰见,她也能让这‘无意’变成‘有意’,更何况……”
皇后止住了话。
萧韶三番两次的被皇后勾起兴趣又轻轻揭过,一颗心早就像猫抓了一样痒痒的。
她哀求地看着皇后:“更何况什么呀母后,您说与我听听。”
皇后纠结一番:“罢了罢了,年后你就及笄了,也该明白这些事。”
“你可记得你为何封号‘平瑶’?”
萧韶点点头:“是因为我出生那日定北侯平定北瑶叛乱,父皇认为是我带来了祥瑞,特赐此殊荣。”
皇后爱怜的看了她一眼:“这何止是赐你的殊荣,这更是赐给定北侯的殊荣。”
见萧韶不解,皇后解释道:“大成公主虽多,嫡公主却只有两位。用一国嫡公主的封号来纪念定北侯的战功,可不是他天大的殊荣吗。”
“只是这份殊荣,后来变成了定北侯的枷锁。”或者说,你父皇一开始就打算把你作为定北侯的枷锁。皇后看着萧韶不谙世事的脸,最终咽下后一句话。
“景平三年,你父皇为了牵制定北侯,五岁的谢晏奉旨入京,久居皇宫。”
“你当时才两岁,本以为你们年纪相差大,应当无甚交集。谁曾想,偌大的皇宫只有谢晏降得住你。”
“你二人相处八年,日日厮混在一起,再加上你父皇授意,宫中谁不知你将来是要许配给谢宴的。只是当年你们年幼,这婚事没有放在明面上谈。”
“四年前你父皇迫不得已将谢晏放回北疆,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你不日将及笄,谢晏却在这个关头骤然回京,他打的什么主意本宫不知道,但你父皇一定会赶在他返回北疆前为你二人赐婚!”
“何况他一回京便几次请旨入宫要探望昏迷的你,这岂不是给了你父皇赐婚的由头。若今日你二人私会被宸贵妃抓住,再被有心人传出去,你便一辈子要和他绑在一起了!”
萧韶见皇后激动起来,忙安抚的抓住她的手,待她情绪稍稳定下来才试探道:“那父皇为何一定要让我嫁给谢晏?”
皇后顿了顿,嘲讽道:“你父皇深谙制衡之术。”
“在朝堂上,大皇子,现在是睿王了,与你皇兄分庭抗礼。在后宫,宸贵妃与本宫平分秋色。这局面皆是你父皇故意为之,为的就是防止一家独大。”
“定北侯近些年军威甚望,隐隐已压了皇室一头,你父皇如何能放任他独掌百万军权。”
“只要你许给谢晏,定北侯便不能通过姻亲笼络世家,待你生下小世子,定北侯的命脉便完全掌握在皇家人手中,他永远只能是皇室的一把刀,绝无可能生出反叛之心。”
萧韶没想到她与谢晏青梅竹马的美好下面淳安帝有这么多算计。她小心翼翼的发问:“既然我和谢晏成婚对皇室,那母后为何不希望我嫁给谢晏?”
“你父皇设想的倒好,可他怎么没想到,这种种算计在其中,谢晏怎会真心待你,定北侯又怎会容忍一把枷锁套在他唯一的接班人脖子上!”
“你只要嫁给谢晏,日后必定受尽冷眼和磋磨!”
皇后面带哀戚:“皇家人皆身不由己,你皇姐。皇兄的婚事皆是为了巩固皇室权柄,母后不希望我的小女儿也如此牺牲自己的幸福我希望你能自由的选择你想嫁的人,哪怕对方是一个平民百姓。”
萧韶知道皇后是真心待她,但她没想到皇后为她谋划的如此深远,更没想到一个封建时代的人能有如此思想。
萧韶突然想到,既然淳安帝有如此打算,那原主是怎么求得淳安帝赐婚她与沈识樾,而面前这位爱女心切的皇后娘娘又在其中如何推波助澜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