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交手

    桂京这些时日陆陆续续下了几场小雪,虽说不多,但到底还是给苦闷在千索寺的余处落多了一丝趣味。

    殿中火炭被烧得焦黑,阵阵暖气萦绕在屋内,让人昏昏欲睡。

    余处落坐在窗前的书桌上,一身墨绿色的便衣,乌发被简简单单的一只竹节簪盘起。

    纤细的手握着一支笔,指节上一抹不小心蹭上的墨水惹人注目。

    她似一个简朴的农家姑娘,可细看却能发现一丝不同于常人的端庄。

    浓密的眼睫下,一双深褐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眼角一抹殷红点缀,亲切中是不易察觉的生人勿近,明眸皓齿,公主的明艳下是被极力掩藏着孩童的一点俏皮。

    冬日的暖阳穿破窗户倾盆在她的身上,眼眸中带出点点星光,她像是被光偏爱的小公主,闪烁着亮光。

    “殿下。”

    楚右抱着一盆衣衫推门而入,略显苍白的面颊上尽是怒气:

    “今天上朝,二殿下又参了您一本,说您在千索寺胡作非为,可您不就堆个雪人嘛还又怎么着……”

    她话未说完,一个男人一身黑衣猛地出现在二人中间,带来一身风雪,浇灭了一半的炭火,却在不多时又燃烧起来。

    窗外天寒地冻,他却声音清脆:“殿下。”

    楚右诧异地盯着面前的人两秒,不过很快反应过来。

    皇后是太傅独女,余处落是太傅独外孙女,既然不像太子般皇帝亲派暗卫守护,太傅心疼,必定不会让余处落出意外。

    不过她倒是不知道,太傅何时派来暗卫。

    余处落撂下笔,负手居高临下看着面前的男人,声音喜怒不明:“拿来。”

    “是。”黑衣人低下头,毕恭毕敬将一封密信呈上。

    “恕属下无能,只查到这些。其余的暂且没有。”

    “你说,会不会和平国皇室有关?”

    大殿陷入一瞬间的沉寂,余处落扶了扶额,扫了两眼信,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是太满意。

    “这……”那人犹豫两秒道:“属下也曾遣人至丹京探寻,只知皇室只有两位皇子,一位唤叶重山,一位唤叶林山。”

    他抬眸看了眼余处落,见她没有太大的反应,松口气继续道:

    “嫡长子叶重山为太子,体弱多病,常年深居简出,从不外出皇宫。”

    “另一位庶出的叶林山,性情暴戾,集皇帝叶启宠爱于一身,出门定是浩浩荡荡一群人跟随。”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二位皇子绝无出事的可能,不然平国定是乱了。”

    “至于第三位皇子,估计是没有的。”

    “哦……”余处落坐回桌边,又突然回身不死心道:“公主呢?”

    那人沉默了,好半天才道:“平国皇室明令禁止公主出生,会在后妃怀孕时请国师算,若是女孩则打掉,若是生下来还是女孩就溺死,所以……”

    这次换余处落沉默了。

    她早年间听闻平国向来重男轻女,认为女子为不详,皇室尤为昏庸无道,即使是皇后,也能任人欺凌。

    可不允许公主出现,未免太过残忍。

    ——什么时候这种肮脏的思想才能彻底消失?

    她思索着,脑子昏涨,按压着太阳穴挥了挥手:“下去吧,我自己想想。”

    不多时,殿中恢复了余处落一人。

    她随意从一旁抽出一张纸,推开检讨,再次执笔在纸上画起来。

    不多时,她望着面前那张歪七扭八的画像,嫌弃地抽了抽眼角。

    心烦意乱间,她将画像揉成纸团,随手丢去。

    “嗷!”

    一声惨叫从门口传来,余处落一愣,随即拍案起身,她摸了摸手镯,按下一个按钮,立刻变成一个沾染淬毒的小刀。她死死握紧,起身警惕地往门口走。

    她冷声,在靠近门口两米处沉声喊到:“滚出来。”

    她向来是不喜别人趴墙角。跟她相处过便知道这条规矩,即使不知道也是一种基本的尊重礼貌,不会干这种不礼貌的事情。

    不过她有点奇怪,怎么没有暗卫来处理。

    “草民择玉,问殿下安。”

    那人似是自知掩盖不下去,推门在余处落身前行了一个大礼。

    余处落眯眼,盯着面前的人。

    这人她熟,方才暗卫来汇报的主角就是他。

    他带着斗笠,遮住光秃秃的脑袋,一身布衣洗的发白,露出的手上褐红色的结痂。

    余处落没有放松警惕手中依旧紧握着小刀,呵斥道:“谁允许你来的?你怎么来的?”

    “草民自知扰得殿下惊慌,可殿下救命之恩无以回报,草民问住持知晓殿下身处此地,特来还殿下赠予之物。”

    “若是扰得殿下不快,草民还回殿下东西,自行离开。”

    那人很有礼貌,将两样东西放在地上,起身要走。

    “你还没回答我,你是怎么来的?还有你那天怎么知道是我?”

    余处落后退两步抱臂,与他保持好距离,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她身为公主,自是一人一间小院。如若不出意外,整个小院不会出现除了她与楚右以外的第三人。

    “南边有个狗洞。”那人犹豫了一下,“爬进来的。”

    “不信。”余处落梗着脖子,脸上写满了怀疑。

    “草民是如此说了,但殿下信否与草民无关,来时便不见人在,草民方才也说了,若是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也还请殿下莫要胡闹。”

    他起身,头依旧低着,可余处落却听到他的一丝不耐烦。

    “你哪只眼睛看我胡闹了?”余处落挑眉看他。

    而那人显然是更烦躁了,从手中变出一只匕首,直直往余处落面上砍。

    “殿下,莫要,胡,搅,蛮,缠。”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满是不服。

    余处落低声惊慌,讪讪躲过,愣了两秒,眼看那匕首要再次砍上来,她躬身一躲,举刀想要撩掉他的匕首。

    他似是料到般,刀剑碰撞,发出刺耳的闹声。

    余处落被震得后退一步,狠狠撞到了衣柜上。刺痛感从背部传来,她疼的龇牙咧嘴,却只能憋在心里。

    那人也不知是见好就收,还是怕伤到余处落麻烦大,拔腿便要跑。

    余处落扶了扶眩晕的额头,强忍着不适喊到:

    “邻国平国桂京人士,姓叶,名关山,取名自‘风吹一夜满关山’。”

    “字择玉,取自‘幸当择珉玉’,小字阿满,嘶,这个出处就多了,暂且不提。”

    “生于平国知能元年,今年十五。”

    “据说是逃命来的和国,想在和国立足。”

    余处落说话的速度很快,生怕他跑了般,发丝凌乱,胡乱地摸了摸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咧了咧嘴,露出一抹真诚但戏谑的笑:“你哪只眼睛看我胡搅蛮缠了?不过,我说的对吗?叶阿满?”

    她盯着面前的人,明显感受到他的身子一僵。

    好半晌,他才僵硬转身,收了小刀抬头,对上余处落漆黑的眸子,语气中满是不淡定,迟疑开口:“你让我帮你做什么。”

    “没什么,帮我写完这五千字的检讨。”

    余处落回到桌前,拿起毛笔冲他招了招手。

    叶关山抬头,颇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而面前的女孩逆光站在窗沿下,一脸风轻云淡。

    “写吧,还剩三千字,不多。”

    *

    稀碎的阳光透过云层扫射大地,寒风打碎了夕阳,洒满了碧蓝的天空。

    余处落躺在小院的摇椅上,舒服地感受着光的普度。

    此时雪停依旧,寺中的小僧勤快地扫着雪。

    沙沙声缠绵不绝,闲适地让人昏昏欲睡。

    她歪了歪头,透过窗户瞥见少年摘下了斗笠,执笔一笔一划地书写着。

    这是余处落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男孩。

    桌前的少年鼻梁高挺,一双杏眼干净又清澈。

    肤色不是那么惨白,却没有正常人的那么黄。光透过窗子照在半边脸上,微红脸颊上有些未褪去的婴儿肥,几道结痂的疤倒是凭空多了一丝英气。

    即使头发剃光,依旧挡不了散发的一种引人注目的帅气。

    她悄悄走进,一股好闻的柑橘味充斥在鼻尖,阳光一照,显得暖洋洋的,就如同这个人一样,让人格外舒适。

    “殿下?”

    感受到一股目光注视着他,叶关山错愕抬头,对上了余处落探究的眼睛。

    他抿了抿唇,撂下笔将厚厚一叠纸递给余处落,随即又带上了斗笠,声音闷闷的:“殿下,我写完了,能让我走吗?”

    “等等。”

    余处落接过那叠纸,随意翻了翻,惊愕抬头:

    “你上过学?还懂得模仿字迹?”

    面前的字迹不能说一模一样,但是还是能有八分像。

    余处落震惊于他在短短一下午写完三千字的检讨,还能将自己的字模仿得出神入化。

    “才疏学浅,不过尔尔。”叶关山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耳根泛起一抹浅浅的红。

    余处落一愣,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怎么还带脸红的?这天这么晒吗?”

    “你看错了!”叶关山有些恼怒,拍了拍桌子转移话题:

    “我这人向来恩怨分明,我今天砍你一下,便从检讨处讨回来了。若下次可没有了。”

    “哦?”余处落抬眼看了他一眼,语气淡漠。

    “那我走了。”

    他匆匆行了一礼,飞也似的逃出小院。

    余处落抬头望了一眼,负手摇摇晃晃走到桌前,对着光仔细端详着这沓纸。

    字体端正,有点行楷的味道,一笔一划似练过般,近看远看都不显凌乱。

    “儿臣深知此次兹事重大,自知有罪,甘愿受罚。”

    “此事之罪有三,其一为不孝。”

    “古语有云‘惟孝顺父母可以解忧。’”

    “自古以孝顺父母为大,儿臣自知此次冒犯父母兄长,其为不孝也……”

    后面还有好多,余处落靠在凳子上,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眉心,实在看不下去。

    她揉了揉眼,无意间看见了一张纸上一抹不起眼的深褐色的血渍。

    她一愣,起身伸手轻轻摸了摸,沉默两秒,气笑了。

    她啧啧两声,打开暗格将检讨放进去,撑着下巴看着窗外最后一点残阳消散在地平线,遥远的桂京渐渐燃起万家灯火,嘴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这可不止是才疏学浅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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