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君(1)

    忘川开始虚幻变化,光彩琉璃,阴冷潮湿的寒意顺着清黎的脊背开始蔓延至每一寸肌肤,不经意汗毛林立,她慢慢消融在那光亮之地

    清黎再次睁眼,发现自己七窍流血,身上发紫,双手双脚被捆绑捆在一个土坑之中。眉头微蹙,却也不难反应这是被人下毒了。

    她秉着气息,透着皮肉之躯看到着经脉之内的毒素在娇小身躯里肆意游走,从肌理到血脉,从血脉到内脏。

    清河一袭青衣翘首站在坑口,扬起下颌颇有几分嚣张:“林挽笙,你本就是凌桦先师从他国捡来的一个弃婴,我们南陵好生养你十年已经是仁至义尽,还望我跟我在鬼卿节一争圣女之位。”

    “呸!痴心妄想!我告诉你,能成为圣女的位的只有我,能在孟婆像前日日焚香的也只有我!”

    说完,便甩着衣袖离开。

    清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在晟国的南境地带——南陵。天下六分,晟国兵马财力最为强盛,地覆九州大陆。而南陵偏远,多雨季密林,所以南陵人的生活习性自有一番风俗。

    听闻南陵后人世代以一个孟婆为信仰,称孟婆为阿奶。南陵人皆尚草药之术和五毒,晨出上山采集草方,晚归在家闭门养蛊,还号钻研古来秘法。

    怪不得,她身上此毒药效来得如此之猛。没有仙法护体的她早已招架不住,嘴唇破裂,牙齿青黑,想来毒以入骨。

    清黎不得不感慨一句,自己的信徒真的是年轻有为啊。

    清河瞧她一副双眸似水,额角的碎发洒落在眉间倒更显得她楚楚可怜,说话更加尖酸:“你就是以这幅我见犹怜的样子像个狗似地像人求饶的对吧,一落泪,连我都有些不忍呢。”

    听她所言,清黎这才注意自己的眼角有些湿润,似有泪珠滑落,应该是先前的身躯所留。

    她用指尖接住凝泪,仔细观望,脑海中一阵昏沉,大量记忆不断涌入她的脑海。

    她,清黎,少时被父母当做异类用开水烫伤手臂内侧,被逼无奈连夜逃出家中。无粮食果腹,只好屈身吃着沟里的残渣剩饭。颠沛流离,受尽欺辱和打骂,十岁那年遇到先师收留才勉强在南陵安稳度日。

    好日子不长,先师寿终正寝,南陵族人也开始把她这个外来之人当做异类,意将她驱赶出南陵,是谁都可以踩一脚的存在。直到如今,被清河一计剧毒即将藏命于此。

    哇哦,清黎观此不由得作呕,真心佩服司命所写的剧本,直接激动地问候司命仙君祖宗十八辈,真的是太苦情了!

    不但苦情,还狗血。

    开局就死于非命?

    叁石山坐落于南陵境内,高山苍翠遮住阳光。远处蜿蜒的青山可见,一斜阳从山头洒落,朦朦胧胧的好似梦中,青白交相辉映。

    她耳朵微动,听见周围响起嘶嘶低声,顺眼瞧见密密麻麻的毒蝎、蜘蛛聚在她她的罗绣鞋旁。

    扯出一丝浅笑,自己算是一个剧毒容器,毒物相吸不是没有道理。

    即使开局是废号,也绝不轻易死在司命笔下。

    她灵机一动,三两下松开麻绳,拿着石头毒蝎和蜘蛛碾死,取出他们的汁液灌入口中。

    以毒攻毒。

    二毒在体内互不相让,倒是让林挽笙狠狠呃出一口黑血,衣衫早已被冷汗浸湿。

    一位拄着拄着拐杖的老者两鬓斑白,颤颤巍巍走到她的面前,口中念念有词:“姑娘,此毒奶爸孟婆所创不可轻易解,唯有莽荒蛇毒可解。”

    清黎头晕目眩,已看不清来人真身。

    盛夏时节,蛙声虫鸣日渐喧闹,声音愈发大了起来,叁石山的树荫丛生,颇有些水墨韵味,只是算不上清净。

    她眺望着远处的天际,浓云锁着青黑山谷,平添几分神秘的韵味。喃喃自语:“黑蛇谷,莽荒巨蛇。”

    南陵有本世代相传的秘闻往事名为《浮屠传》,其中开篇便记载莽荒巨蛇身长十尺,喜阴长居黑山谷,避风邪,牙利而毒,死不闭眼,可谓灵蛇。数十年间无数毒师上山寻它做毒,却无一人生活。后人去寻,只有一滩血肉和碎骨洒落各地,惨不忍睹。

    柳叶眉被上扬挑起,语气生冷,不见外貌丝毫乖巧柔弱,她道:“司命你想逼我回去,直说就行,何必绕出这一圈子事情。”

    老者掏出手帕楷汗:“姑娘说笑了,我就是一个普通百姓。”

    清黎厉声:“司命,别装。”

    老者顿时冷汗直流:“孟婆,你还是早点回去吧,不敢参与神君命途啊。趁事情没闹大,赶紧回去。”

    清黎脚踩青石阶,勉强站直身子:“所以你就安排了这么狗血的剧情吗?我来都来了,就绝不回去。”

    老者:“你如今为凡人,没有仙法,是打不过莽荒的。”

    林挽笙拍拍身上衣袖灰尘:“多说无益,你是觉得我天贪生怕死?我,去,定,了!”

    司命苦劝无果,留下一句‘忘川谁不知道孟婆贪生怕死又贪钱’便一流烟消失了。

    清黎白了一眼,她只贪钱好吧。

    ~

    挨到夜幕降临,清黎独身一人登上黑山谷寻找莽荒。

    脑子回忆袭来,黑山谷处于三国交界之地,属于晟国地界,海拔高霞。

    深夜深夜,零星散发清冷幽光,忽隐忽暗,明灭不定,一切景物入眼都有些隐隐绰绰。

    浓雾漫漫,活生生夺取了“视力”。清黎蹑着步子蹲下行走,口中轻哼碎语,低吟片刻,一条黑质白章的小花蛇嘶嘶吐着蛇信子,圈圈绕在树枝之上望着树下的女子。

    仅靠嘶嘶蛇鸣领路,听音辨位。也不知蛇是否故意戏弄与她,竟挑写泥泞之路,害她的玄色暗纹裙沾上泥土。

    摸黑走了一个时辰,总算将她领到一个隐蔽的山洞。小花蛇缩着蛇身,死活都不敢进去。

    瞧它这反应,应该是到了莽荒所在。白了孬蛇一眼后,她垮了垮行囊,小心翼翼地摸进洞,顿觉习习涼风扑面而来。洞内乱石嶙峋,真是山峻高而蔽日,下幽晦而多兩。道路曲曲折折,阴森恐人。

    她掏出火折子,吹了口气,微弱烛火照亮幽暗如万丈悬崖一般深邃。绕过曲石,脚上被一个粗壮的树枝结结实实地绊了一脚,四驱着地,摔得属实不轻。

    她有些幽怨地回头瞪了,才发现根不才不是什么树枝,是一人的脚横在路中害她甩了一脚。她衣袖拍拍,抖下沙土,狠狠地踹了几脚不长眼的脚。

    那腿竟毫无知觉,一动不动,惹得清黎撇头一窥,倒是想看看是何主人如此不长眼。

    青年戴着鎏金面具,半露下颌及苍白薄唇。原是用着金丝线绣着祥腾云纹的白袍也因多处剑伤染成暗红,衣料破损,血肉模糊。往下检查,观其手指修长洁白,青色脉络十分明显,但十指指节发着青黑、淤肿,再看其额角落着几滴冷汗。

    结合重重有了初步推测,怕是什么富家子弟被贼人、奸人给算计了,先下蛊后派人追杀。

    按了按他的脉搏,气弱幽浮,垂死之兆。

    通常神仙,第一反应仁心救人。而贫穷的孟婆,只会叹一句穿的这么有钱,难怪出门被人劫财。

    她挎着小包准备离去,生死由命,她做阴官多年深知这个道理。

    除非....有金钱引诱,她才会破例。

    谁叫今生司命给她安排了一个落魄的人设,回忆如潮水,小时候捡残羹剩饭的记忆在她脑海里扎根。

    没钱的恐惧如死亡般窒息,使她折返回去。

    清黎口中念念:“算了,若本姑娘从你身上掏出财宝,便当做诊金,心救你一命。”

    她伸手摸上青年的胸腹,他的线条极为利落、贲进,每一处的起伏都仿佛如雕刻一般,筋骨利落。眼见便觉得肩宽腰窄,身姿不凡,摸了更是赞叹,腰身精瘦,线条紧实。

    想来是个常练武之人,她救过许多人,男女老少皆有,还是头一次接触如此堪比古书中的人模。

    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他的冷白身上布满了刀伤。

    怀前两襟没有,那腰腹部的腰带处呢?沿着玉带一寸寸往里探索,她的手心温热出汗,扫上那腹上一块块的沟壑之处,指尖轻划。

    终于掏出一块通体翠绿的璞玉,晶莹剔透,雕刻金龙栩栩如生,跃然于眼前。定是个价值连城的好宝贝!

    突然感觉气息一顿,眼前的男子猝然睁开睁眼双眸清澄似水,不像他浑身上下可怖的伤口,反而清隽儒雅,清正之气又隔人与千里之外,与她印象里的练武匹夫有着天壤之别。

    二人目光不期而遇,气氛瞬间凝结。

    男子侧过脸,薄唇微启,温润清冷:“男女授受不亲,礼也。”

    清黎丝毫未意她的手中还严丝贴在他的腰际,也未察觉自己几缕墨色揉发散落在他的腰上,随风吹拂,细细挠痒。

    未做反应,听见他又言:“请还我。”

    此话重了力道,藏了几分肃杀之气,不似先前谦逊温和。

    清黎真不知此人会作何感想,重伤初醒,想来看见眼前的女人一手搭在自己的腰腹之上,一手握着自己的灵玉。常人定会觉得此女坏透了,劫财又贪色?

    她窘地想退避三尺,抽回手,并将佩玉随意丢在他的身上。

    按往常,她早就倚着着一副娇美无害的外表,昧着心,装模作样地躬身道歉几句。对方也回因这一脸可人样不再有意为难,此事就算了了。

    可今日,不想在垂死之人面前失了气势,像是自己真的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她双手叉腰,杏眼圆瞪,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救人一命值千金,我提前收你佩玉当做谢礼,不过分吧。”

    清黎目光移向他的耳廓,还是有些红润,这男子是得有都薄脸皮啊!身形颀长,应也到了弱冠之年,长这么大了还没牵过哪家姑娘粉手吗?联想到他带着面具,不免猜想,应是面相丑陋,愧于见人也自然没有女子与他交好。

    男子嘴角渗出一道黑血,毒以攻心,可他却面色依旧冷峻清雅,强忍着撕心裂肺的疼痛。

    清黎:“你快撑不住了,佩玉给我,我便治好你。”

    他却仔细收好佩玉,勾唇浅笑如山间清风掠过春日细雨,周身清冷的气质就如他佩戴的璞玉一样清质,出尘似天上之物。

    真没意思,即使玉佩价值万金还能比自己生命更重?是得了失心疯不成。

    清黎撇撇嘴,重新背起行囊,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好吧,小女子也不夺人所好。终究相识一场,待我归来为你寻一个风水宝地,好生葬了公子和你的玉佩就是。”

    她开口询问:“小女子名字叫清黎,不知道公子怎么称呼?以后总不能立个无名碑给你吧。”

    男子冷漠答道:“即是以死之人,那便请姑娘赐名。”

    “我给公子赐名?”

    他颔首点头,看着眼前的女子身穿藏蓝交龄上衣织绣结合,细银围质腰带环身,藤形项圈环颈,百褶裙摆挂着小银铃,动作间银饰相撞发出的泠泠之音,清脆婉转,好似天籁。

    只见她朱唇开合:“我想家里家财万贯、金银满屋,便叫你富贵吧。”

    男子不答,冷眼盯着她。

    清黎被瞅地不好意思,想着自己给阿飘阿取名都是叫啥狗三、狗四,给他已经去了个最好听的名字,还不知足。

    “那,旺财?”

    ....

    依旧是沉默。

    清黎身上银饰摇动,玲玲作响:“我想一生永安,便叫你予安吧。”

    男子终于应下,“多谢。”

    “有什么好谢的,又没救你。”

    她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拐到暗角,都没听见背后之人一声哀求。

    往往有气节风高之人死得越快,予安和清黎就是云泥之别。清黎手臂内侧的烧伤隐隐作痛,仿佛是在提醒原主一路走来有多不易。

    忘川呆得太久,清黎早已麻木。虽不知他为何割舍不下那枚佩玉,但人生苦短,若事事无法割舍,只会自掘坟墓、痛苦一生。

    子时夜幕,寒意愈发逼人。

    夜风中传来阵阵沙沙之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蹑手蹑脚靠近,清黎五感俱佳,紧急掐断和司命的通讯立马嗅着味道躲在一旁草堆后。

    火光星星点点照亮迷茫的山路,数十位黑衣人蒙着面举着火把提着刀胡乱砍着眼前的灌木,神色慌张,仿佛在搜寻着什么。

    为首的黑衣人沉声道:“怎么不见了?若放走它,该如何向殿下交代?”

    身后人附庸:“不着急,它受了伤,应该跑不了多远。只是这山着实古怪,云雾迷眼,看不清前路,搜寻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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