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从纯粹的外貌评价,顾曦的五官算得上是精致,可以吸引众人目光。
但她也深知,人不能只凭外貌而被评价。内在的修养、言行举止、对他人的态度,这些都同等重要,甚至比外貌更为重要。
这道理,顾曦不只一次地深刻体会,尤其是在这次犯下错误以后。
开学第一天的错误让她非常懊恼。
校园的午后有些炎热,微风吹过树梢,带起了些微的树叶沙沙声。
教学大楼的荫凉下,学生们来来往往,一些正在准备回家,有的在找地方歇息,另一些则是悠闲地聊天。青春的氛围,充斥着整个校园。
结束营养学概论课程后,顾曦一个人走出教室。
沿着走道穿梭着,学校的步道铺着红砖,微微走路时踏脚声会让人感受到轻盈的节奏。
步道两旁种着各色的花,形成一道缤纷的花境。树木绿意盎然,为这片校园增添了一抹生气。大树的树冠在阳光下投下斑驳的阴影,为学生们提供了凉爽的休憩场所。
顾曦经过一片广大的操场,有些学生在抛球,还有一些人坐在草地上聊天。
背着大型侧背包,里面装着沉沉的书籍。
饿死了。
早已饥肠辘辘的肠胃不争气地叫了几声。
顾曦把脸埋进脖子,低头朝着学生食堂快步走着,希望不会有同系的人注意到她。
遮遮掩掩过日子,目前成为她的生活日常。
好像只要看到同系的谁,都会让她觉得那些人都知道她那天发生的糗事。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嘿!我们的黄金微笑,要上哪去?」朱丹妮开朗地拍了拍顾曦的肩膀,嘴角挂着调皮的微笑。
又是那四个字。
黄、金、微、笑。
这无限循环让顾曦撞墙数百遍的关键词,又被再次提起。
顾曦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才转身挤出极为勉强的假笑咬牙警告:
「别、叫、我、那、四、个、字。」
「哎呦,害羞啦,那当初怎么在全班同学面前这样介绍自己?」朱丹妮一脸坏笑,很死相的拍了她肩头。
「都说那是因为我当时很紧张所以才乱说话!妳又不是不理解!我跟妳解释过多少次了!」顾曦横眉竖眼反驳,
「我当时脑袋已经空白了!」
简直要咆哮了。
开学至今也一个多月,顾曦还因为开学那天的糗事造成一大片心理阴影。
那天,她因为一句自我介绍,让自己成了校园里的核弹级笑话。从此以后,同学们总是会重复那段话,让她感到更加无地自容。
好好一个女孩,身形高挑,长相甜美的女孩,声音也算悦耳,原本该是个校园小清新或是个校花,就因为一个黄金微笑的自我介绍搞砸了形象,直接变成校园最火人物,核弹级笑话。
那一天的状况,不但同学记住了,那天的学长学姊也惊呆了。
那時刻,他们的嘴型都變成o,吸一口气。
直接被这過度自信又乱说话的学妹吓着的学长姐,纷纷各自在班级群里发信息:
「我的天,有个新生超级自恋,竟然说自己牙齿是黄金比例,笑容是黄金微笑,她怎么好意思!」
「我跟妳说喔,今天我们班自我介绍时候,有个同学竟然说自己牙齿是黄金比例,她以为她大明星吗?」
「听说这届新生有个女生叫顾稀,她自我介绍时是不是喝挂啦?说什么尿很稀,这人会说的话吗?」
「什么啊?好好一个人为什么屎阿尿的挂嘴上?低级!」
「听说她还当众解扣子整理衣服,真的好奇怪的人。」
「解扣子?这么想露啊?」
「她是不是很想就一次大火啊?脸皮真够厚阿。」
系里的人对顾曦这个新生有诸多猜测,但没人知道其实就是个脑袋突然打结的18岁女生因为太紧张而疯言疯语而已。
尽管那天事后怎么解释,但大多数同学都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顾曦终于意识到自己面临的窘态。
她面临大型社死的状况。
「我真的死定了啦,连妳都一直笑我。」
叹了口气,顾曦跟朱丹妮并肩走在街道上,已经无颜面对天地。
「没事的,这件事大家很快就忘掉了,别总放心上,没那么严重。」
很快就忘了。
没那么严重?
「没那么严重朱丹妮妳怎么還記得?妳还说!」顾曦埋怨的斜睨矮她一个头的朱丹妮。
「好了好了,我答应妳不说那四个字!」朱丹妮对顾曦夸张的敬礼,然后转身跑走,转头对空气大叫:
「黄金微笑!哈哈阿哈哈哈哈哈…….」
「你給我閉嘴!」
顾曦怒了,拔起腿跟着追上去,两个女孩背着不轻的肩背袋在往布告栏的校园红砖道追逐。
「朱!丹!妮!你死定了!」顾曦奋力往前直追。
「哈哈哈哈哈来追我啊,」朱丹妮健康的肤色泛起红晕:
「像我们这样跑一跑、有氧一下,烦恼就可以忘掉了是吧?」
「那换妳被我笑一遍呀,看妳会不会也、」「哎呦!」
气急败坏的顾曦话还没说完,左脚就绊到一个障碍物,那障碍物滚一滚,洒了一地的颜料。
那颜色在地上渐渐蔓延,沾到一个蹲坐在布告栏前的人鞋上。
那人因为眼前的状况立刻反射站了起身,弯身低头将颜料桶扶好,接着从背包里掏出纸张压着地上阻止颜料继续蔓延。
「我的天啊,真的很抱歉!」顾曦低头朝着地上用力擦拭的男生致歉,接着急忙从背袋里掏出纸巾跟着他一块擦拭。
朱丹妮见状也拿出擦手巾一起收拾残局,毕竟一切是自己调皮起的头。
「同学对不起啊,我们不该在这里跑步的!」顾曦小声对着那男生道歉,但对方只是默默低头整理,没有响应。
第一眼看到他,她的脸微微一僵,然后猛地回想起她在哪里见过这人。怎么好像曾经看过这人?他有那么眼熟。
顾曦蹲在地上跟着收拾一阵子后,偷偷瞄着他的脸色。
他生气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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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雁年今天穿着风格很休闲,轻松自若。
麻灰色T恤搭配黑色宽垮裤,脚下是简单的白色运动鞋。
发型也不是用那种市售的产品刻意抓梳的油腻感,更贴近于冲完凉水后随意走出浴室的感觉,不用热风烘干,自然风定型。
极短发头发感觉蓬松,但也不那么张扬。
今天受了学长托付来布置布告栏,下午还有另一个约。
他准备将自己设计的概念图透过装置艺术与油彩呈现系的风格,但没想到快完成时突然杀出了程咬金,撞倒了他的颜料,洒了一地。
他眼神朝前方看着肇事者,微微垂下的眼角微微有着凝重,那表情显得他已经在思考如何处理掉颜料。
陸雁年有点懊恼。
怎么有人这么冒失。
他在心里下了一个评价。
心情不太好的陆雁年此刻有些烦躁。
原本预定一天的工程就能搞定,就差那么一点作品就完成了,结果现在颜料被倒了一地,再调色上背景图可能又要耗上一些时间。
下午他跟云城校队的学弟约好打球,看来今天进度是无法达成了。
当事件发生后,见自己的颜料就要污染校园环境就立即处理,第一时间他提起颜料桶防止颜料喷洒,手边没卫生巾的他只好用废弃刊物吸收迅速扩散的液体。接着跟着眼前两位女学生一起善后。
陆雁年是个极为专注的人,一旦陷入情境以后就沉浸其中,就听不见外界声音,一直专注在清理现场。
「同学对不起啊,我们不该在这里跑步的!」顾曦小声对着那男生道歉,随即陪着他收拾善后,偷偷观察这个人反应。
瞄着眼前的人,黝黑的皮肤,浓眉大眼,清瘦狭长的脸型,用力地擦拭地面,
顾曦突然间呼吸急促,心脏突然大力疯狂跳动。
注视着他低头专心在擦拭鞋面,然后用湿纸巾擦拭自己的手,身体颜料的痕迹渐渐消失。
她感到很抱歉,对方的不指责不回应让她更觉得心虚。
怎么办?
我该怎么做?
顾曦烦恼着。
刚刚是不是太小声了,所以他没听见她的歉意?
看他的模样不像新生,又是布置布告栏的作品,这样应该是学长吧?
顾曦是这样判断的。
「学长,真的对不起。」见他没反应,她又提高了声音,「你鞋子好像被沾到了颜料,如果洗不掉我可以赔偿你,真的、」
「不用了。」仔细将环境整理一番后,陆雁年终于抬头看清楚眼前女孩的模样。
中长发披在脸部的白皙皮肤上大大的眼睛,比常人大两倍的瞳孔。
戒慎恐惧的表情让她瞪大眼睛对准他的方位,却不怎么有勇气直视他的眼睛。
稍微对视以后,又匆匆移开眼。
撇开女孩的害羞,陆雁年也稍微别过了头,给彼此一道喘息空间。
「学长,对不起阿。」
轻微小小声的音量,又随着气流方向飘进他的耳道。
这女孩的外型、声音非常熟悉。
有股似曾相似的感觉。
听完她道歉以后,陆雁年倒也没那么不开心了,轻轻点头示意,接着提起工具,将地上包包随意甩上肩,就迈步离开,准备走向自己宿舍浴室清洁收拾。
朱丹妮跟顾曦两个傻妞就这样待在原地,目送着陆雁年背影离开,傻傻站着,久久未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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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帅啊。」
朱丹妮看着那背影,深深赞叹。
「对啊。」
顾曦深深赞同,早已忘记呼吸。
「我饿了。」朱丹妮思维总是这么跳跃,马上回到现实。
顾曦还沈浸在学长高颜值中就这样被打断,忍不住白了朱丹妮一眼。
这学长很眼熟,但顾曦的豆腐脑想不起曾在那里见过,于是跟在朱丹妮屁股后一起觅食去。
「等我啊!」她拉起滑落的背包肩带,朝着朱丹妮背后大喊;「我今天想吃咖哩炒牛河,妳呢?」
「当然是肥牛酸辣粉」朱丹妮缠得要命,早就訂好目標朝食堂快步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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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雁年穿过了一片林间小径准备回宿舍。
小径两旁种满了各种各样的树木,有高大的榕树,有婀娜多姿的合欢树。这些树木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
走着走着,陆雁年脑海中一直跳出方才那位学妹的神情。
冒失的模样,慌张的神情,道歉时可怜凄惨的相貌。
这些画面在他脑海里重复拨放。
陆雁年不理解为什么一听到她道歉,看见她惶恐的表情后,所有不悦的情绪瞬间瓦解,只剩下对她无限的好奇。
到底在哪里曾经见过她?
论起记忆力陆雁年可是出奇的好。
一两次千字文章,他简单瞄几眼后,盖上书本默念一遍,一字一句毫无差池。
陆雁年的脑力就是如此强大。
但他想不起来这位似曾相似的女生到底哪里见过。
这一点,让他感觉到记忆力受到挑战,反而更努力想回想。
「学长,真的对不起。」
「你鞋子好像被沾到了颜料,如果洗不掉我可以赔偿你,真的、」
慌慌张张的样子,戒慎恐惧的神情,瞪大的双眼,小猫般的委屈,乖巧讨好的偷偷打量。
这真的很熟悉。
陆雁年更加确定了,他见过这个人。
走着走着,他开始将所有回忆倒带一遍,终于回到了几周前。
黄金微笑。
牙医。
还有哪些细节?
刷门禁卡走进男生宿舍,陆雁年还在想。
直到房门口,陆雁年突兀一顿,停下脚步。
那些印象全回来了。
「大家好!我叫顾曦!顾茅坑的顾!尿尿很稀的稀!」
那一天,她这么自我介绍。
顾稀。
站在门前,陆雁年轻声念出这姓与名:
「顾稀。」
不念還好。
念了,就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