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送来的早餐还放在桌上,灌汤小笼包和海鲜粥还散发着热气。
警务人员赶到的时候,许蔚清刚对付着吃过早饭,正捧着一个透明的玻璃杯,淡定的漱口。
手边茶几上放着一个烟灰缸,里面有七八只烟蒂,余烟还没散开去,浅浅的罩在许蔚清身上。
来的是两名警员,简单向许蔚清介绍了一下情况。
其中,年纪稍长些的男子姓李,另一位是年轻些的女生姓姜。
他们第一时间带许蔚清到相关地点做了鉴定,许蔚清也很配合。
警察大概是头一回,受了侵犯还能如此镇定的受害者,询问许蔚清的时候,免不了对面前的女孩带了好奇的打量。
许蔚清穿戴整齐,举止得体,逻辑清晰的叙述经过:“关于昨晚,我最后的记忆是去酒吧找我哥哥,在卡座吃了半块黑森林蛋糕,喝了两杯酒不到,度数不高,在8—12度之间,不至于不能自理。可我......”
许蔚清食指微微蜷曲,指尖在太阳穴点点了点,“是完全失去意识的。根据我醒来的状态,我确定自己遭到了侵犯,并且于昨晚服下了类似于羟基丁丙酯或者□□之类的药物,计量......推断在10mg之上。当然,这些需要等检查结果出来进一步证实。”
姜警官一边记录,一边暗自惊叹,眼前的女孩冷静的分析令人咋舌。
姜警官不住点头,并认真记录,“嗯嗯。”
虽然,这样想并不应该,但是面前的这位许小姐,让她梦回警校的课堂。
小姜警官来的时候,是做了要安慰一个失魂落魄的小姑娘的准备,同为女孩子,她深切的知道,这种事,发生在一个女孩子身上是有多糟糕多无助。
可出乎意料,眼前的女孩,冷静,温柔,且强大,慢条斯理的叙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像是在讲一个故事,或者在分析一个案例,抽离不必要的情绪。
她不需要怜悯和安慰。
小姜警官询问:“你是说,他们给你酒里下药,然后送你去了酒店?”
“给我用药的,和与我发生关系的,可能并不是同一伙人。我也没什么印象,毕竟我刚回国不久,接触的人也不多......”
许蔚清蹙了蹙眉心,“但是,我确定,跟我发生关系的人,是我失去意识的情况下,强行做出了违背我个人意愿的事情。是强/奸。”
许蔚清之所以反复强调“失去意识”,是在给犯人定罪。
如果,对方从用药的环节脱罪,证明他们不是下药的人,再引用各种细节证明许蔚清当时的状态为“主动”……
类似于霸道总裁小说里情节,下药的人、与受害者发生关系的人,二者之间脱开关系,那么,想要告程邃,将会是一场漫长复杂、遥遥无期的官司了。
......
暂时了结这一段官司,从警局出来,已经是下午了。
秋日午后的太阳很高,光线明媚,在无云的蓝色晴空铺开。
“许二妞!”路边突兀响了两声笛。
许蔚清乍然从暗处走出来,一时不适应,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一辆黑色的越野摩托张扬的靠在路边,后视镜上挂了只个性鲜明的头盔,发出轰隆隆的响声,穿一身黑的青年大刺刺坐在上面。
巨大的深茶色墨镜遮去二分之一的面孔,胳膊搭着车把,笔直修长的两条腿撑在地上。
见许蔚清看过来,把墨镜一摘,露出一张帅脸。
许蔚清皱了一下眉,走过去:“周星辰。”
周星辰扯起唇角,笑了一声,抄起手边的头盔扔给许蔚清,“我来接驾了。”
头盔抛出一道抛物线,精准的向许蔚清冲过来。
许蔚清接住,“你怎么来了?”
周星辰熄了火,抬手屈指在鼻尖蹭了蹭:“顾盼给我打电话了,跟我说,你遇到了些麻烦。我正想着找你,刚好我警校的朋友说在这儿看到你,我就过来了。”
“怎么样?你……”
周星辰的目光仔细小心的在许蔚清脸上逡巡,“没事了吧?”
周星辰问的是许蔚清的父母的事,许蔚清回国,他们两人一直没见上面。
之前,周星辰联系过许蔚清,但是许蔚清没有回应,只在微信上简短回复,等她安顿下来,再找他。
周星辰知道许蔚清的性子,许家小二打小性子就淡,不声不响,比谁都倔,有自己的骄傲,在这种时候不想见他这熟人,也是能理解。
但是因为顾盼盼给他打来电话,哭得一把鼻涕一包眼泪跟他说,清清出事了。
问她出了什么事?
顾盼盼又变成了锯嘴葫芦,死活不说。
周星辰终于耐不住性子,过来找她。
周星辰微微弯腰,觑着许蔚清,言语间沾上了些小心和委屈:“你不会,嫌我多管闲事,要我滚吧?”
他生了一双桃花眼,眼皮轻薄,眼睑微微下至,这样看人的时候,像一只委屈要哭了的大眼狗子。
许蔚清无奈地看了周星辰一眼:“来都来了,走什么?”
周星辰小小松了一口气,发动摩托车,咧嘴笑出一口白牙,“要去哪儿,我送你。”
许蔚清抱着怀里巨大的头盔,冷静的劝阻:“只有一只头盔。你不戴头盔的话,会被抓住罚款的。”
周星辰:“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他伸手往后一捞,变戏法一样变出另一只头盔,笑嘻嘻的举到许蔚清面前,“我早有准备!”
阳光下,青年俊朗的笑脸充满活力和生机。
许蔚清看着昔日好友,发自的笑了出来,与此同时,肚子不合时宜的响了“咕噜~”
“走,哥带你去吃好吃的。”周星辰手一撩,扣上头盔,扭扭车把,再次发动摩托车,蓄势待发。
许蔚清跨上后座,戴好头盔,扶正,“去吃馄饨吧。”
周星辰嫌弃地啧了一声:“就这点追求?”
***
打小,周星辰就知道一个道理:无论什么时候,永远不要违背许蔚清的意愿。
许蔚清说吃馄饨,就一定要吃馄饨。
其他的,一概不考虑,山珍海味、龙肝凤髓也不行。
但周星辰觉得自己犯贱,就是偏要试探一下可能性:“吃馄饨有什么意思!?哥带你去吃烧烤小龙虾喝啤酒,要不,来一顿热腾腾的火锅?”
许蔚清不为所动:“就吃馄饨。”
“得。”周星辰认输。
馄饨店开在市高一中边的一条小巷子里。
开了十几年的小店,一走进去,仿佛回到了青春年少。
租铺还是那么大,能摆开十二张四方桌子。
装修跟六年前相比,简单翻新过一两回,但仍跟不上时代潮流。
桌凳老旧,但擦得干净。
馄饨个大且实惠,一碗十六个,八块钱一碗,童叟无欺。
现在……许蔚清仰头,去看贴在墙上价目表──已经涨到十二块钱了。
现在不是饭点,店里没什么客人,许蔚清点了一份馄饨找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周星辰还不死心,“要不,我再点一份小龙虾外卖?”
许蔚清摇摇头,她觉得周星辰话有点儿太密了。
不一会儿,老板娘就把馄饨端上来了。
老板娘看到许蔚清的脸时,愣了一下。
看表情好像认出了许蔚清,但也没有寒暄,只略淡的笑了笑,就转身回厨房了。
以前在市一中上学的时候,许蔚清跟顾盼盼经常来这里吃饭。
原因倒不是离学校近、馄饨好吃,而是因为这里的老板娘从不招呼客人。
许蔚清是那种礼貌周到,但是疏离的人。
她在水果摊上买几次水果,但凡老板跟她寒暄几句,多给两个水果,许蔚清下回就不去了。
她习惯独来独往,身边能有顾盼盼和周星辰两个朋友,已实属不易。
白色热气腾腾蒸起,白瓷碗里,盛一碗煨的浓浓的鸡汤,汤面儿上均匀铺了一层切的细碎的葱花香菜。
十几个大着肚子的馄饨挤在碗里,饱满圆润,馅厚皮薄,能透出里面的虾仁,像分量十足的元宝,又像躺在热汤里睡觉、露着白肚皮的大胖小子,瞧着可爱。
“怎么不吃?”周星辰看着都馋了,顺手从竹筒里抽了一双一次性筷子,劈开,递给许蔚清。
许蔚清接过,不着急下筷子,细细剔着筷子上的毛刺。
她先拿汤勺舀了一口汤,吹了吹,小口喝了。
然后,捞起一个馄饨,咬破馄饨白白鼓鼓的肚皮,一口一口咽下去。
周星辰坐在许蔚清对桌刷了一会儿手机,又觉得无聊,胳膊肘撑着脑袋,看她吃饭。
许蔚清吃饭不说话,细嚼慢咽,吃得很慢,又安静,但是吃得认真,看着就……挺香的。
周星辰去前台点了一瓶豆奶,放许蔚清手边。
等许蔚清吃完一碗馄饨,捧起来喝掉一整碗汤,才觉得踏实了,胃里暖意涌动,漫向四肢百骸。
周星辰“嗤”笑了一声,“胃口真好。”
许蔚清抽了张纸巾擦嘴,淡淡的回:“能吃是福。”
“吃饱喝足了,接下来去哪儿?”周星辰对许蔚清现在的情况不了解,也不知道她下一步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