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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惊幽梦

    顾长安的想法很简单,以伶舟影免罪一事作为交换,让伶舟世家站队慕容宁夜,从而抵御外界的那些流言蜚语。

    她还不太清楚海境有多少个世家,但从之前她在与伶舟月比剑时众人的反应来看,伶舟世家的地位应该很高。

    慕容宁夜身份虽尊贵,但经此一事,皇亲贵族间非议众多,难保会有损其威信,再加上欲无忌的挑拨,处境确实尴尬。

    有伶舟世家的支持,也许便可以制衡其他世家一二,至少比所有人都反对他的局面要好。

    他的地位稳一分,她的依靠就多一分。

    虽然这样说话很像是威胁伶舟月,但从其反应来看,伶舟影一事的确是个不错的把柄。

    能够化敌为友,就不必大动干戈。

    总之,她得抓住这个机会,不能让欲无忌的阴谋得逞。

    顾长安微微侧目,便见北冥玄卿正一瞬不眨地注视着她,长长的眼睫遮住了蓝灰色的异瞳,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而伶舟月则是陷入了恒久的沉默中,像是在仔细思考她说的话。

    半晌,伶舟月抬起蓝色的眸子,一扫之前的恐慌无措,转而变得认真。

    她轻轻地开口,“淮安姑娘,我有一事想问。不知姑娘与殿下是什么关系?”

    好一针见血的问题。

    难道是自己刚刚的话太逾矩了吗?

    顾长安正欲解释,一边的北冥玄卿却替她先开了口:“是我的心腹,也是我与殿下共同的好友。”

    此言一出,她直接瞳孔地震。

    啊,她没听错吧,玄卿竟然说自己是他的心腹?

    好崇高的评价,让她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

    伶舟月闻言微微一愣,有些惊愕地瞥了她一眼。

    “……这样么,我懂了。”

    随后,伶舟月垂下眸子,一副了然的样子点了点头。

    她露出轻浅一笑,“姑娘是想我们伶舟家出头支持殿下,以此来堵住其他世家的嘴吧。”

    “正是此意,月大小姐果真聪慧。”顾长安点点头,心中却是有一份紧张。

    总觉得这会的伶舟月不像先前那般好忽悠了。

    “若是如此,殿下便不会再追查小妹的错误了么?”伶舟月继续问道。

    “自然。殿下本着化干戈为玉帛的想法,想着团结伶舟家一起,粉碎那些奸人的计划。

    “由此一来,伶舟家必定得王上另眼相待。”顾长安振振有词道。

    伶舟月微微凝眸,“可是,姑娘如何确定仅凭伶舟一家之力,便可抗衡舆论?”

    “伶舟家家大业大,与北冥世家齐头,我想应该有一定发言权。”

    顾长安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这伶舟月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谨慎了!

    “北冥世家是如今三大世家中顶尖之力,玄卿公子对此有什么看法?”伶舟月却是话锋一转,侧头向北冥玄卿问道。

    哦,原来海境只有三大世家。顾长安连忙暗自记下这关键的信息。

    除去北冥和伶舟,还剩一个是什么?

    说起来,玄卿就是北冥世家的,那他……

    而这时,北冥玄卿面不改色地回道,“我没有看法。”

    他语气平静,却隐隐透着一丝凌厉,“我只知道蓄意谋害太子殿下是以下犯上的死罪,理应就地处决。”

    顾长安目瞪口呆。

    怎么说呢,玄卿这一刻的语气和当时威胁她选药时的一模一样。

    “我还知道一点,以殿下的脾性,他一定会亲自手刃冒犯过他的人。”他继续淡淡地补充道。

    顾长安忽然想到了当时欲无忌和宁夜对峙的场面。

    好像,玄卿说得确实不错。

    她此刻也逐渐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伶舟月在明白她想与之合作时,便有所顾虑。

    也许是因为,伶舟月害怕伶舟家被其他世家所针对。

    又或许是因为她害怕,宁夜若真的发生了什么,伶舟家会连带着一起被……

    不管怎样,从伶舟月的角度来说,她只是有所忌惮,没什么错。

    不过从伶舟月目前的表情看来,显然是玄卿的恐吓比她的和谈有效果多了。

    “抱歉,公子,我只是有些担心殿下。”伶舟月收起了那份若有若无的质问,轻轻叹了口气。

    她再度看向顾长安,“那么,我们应该如何做呢?”

    嗯?这就忽然答应了?

    顾长安眨巴着眼睛看了眼北冥玄卿,就见对方递来一个鼓励的眼神。

    于是她立刻信心倍增,“最重要的是我们需统一口径:太子殿下在帮助伶舟家时遇到诸多艰难险阻,例如长生阁与小人之间的勾结迫害,导致他期间受了些伤。但他不愿让我们担心,便独自在城外躲避养伤,因此迟迟未归。

    “梦秋霜公主进宫之日迫在眉睫,届时希望月大小姐能同家族说明情况,坚定自己的立场就好。”

    顾长安一口气说完便目光灼灼地望向伶舟月。

    伶舟月沉默几秒后,终于是点了点头,“好,我会将此事告知他们的。”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她刚一答应,北冥玄卿就像是提醒了这么一句。

    “公子放心,我伶舟月一向以诚……”

    “停,这句话就算了。”顾长安眼角直抽,连忙打断了她,“总之,合作愉快吧,月大小姐。”

    “……好。”

    北冥玄卿适时地补充道,“此事日后还需从长计议,必要时,我们也许会去伶舟王府做客一二。”

    话音刚落,原本一直在迷迷糊糊睡觉的伶舟影忽然瞪圆了双眼,猛地从伶舟月怀里坐直身子,将三人吓了一大跳。

    “玄卿要去王府做客吗!”她眼神飘了过来,有些激动地喊道。

    “……不是,影小姐,你喝多了。”看着突然惊坐起的伶舟影,北冥玄卿脸上有五分无奈,三分头疼,两分痛苦。

    泪水瞬间如决堤的长河从伶舟影眼中疯狂涌下。

    她泪流满面道,”玄卿公子……那次我同你参加炼毒比试,我败于你手时,我就已经倾心与你了……我一直想去找你……可是你都不在……”

    好吧,原来是手下败将爱上了胜者的故事,顾长安恍然大悟地哇了一声。

    看着满头黑线的玄卿的目光扫过,她心中压抑已久的笑意似乎要死灰复燃。

    重要的事情说完了,月影的酒劲又再度找上了她。

    不行,不能笑!

    顾长安总觉得大笑是她神志不清的一个开关。

    然而此时,伶舟影还在那边哭哭啼啼地耍酒疯,这边已经“死”在桌上许久的慕容宁夜猛然从桌上抬起了头,震动着碗筷纷纷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这一惊悚之举动让三个人直接不约而同地往后一退。

    “你醒了?”

    北冥玄卿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起死回生”的慕容宁夜。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笔直地坐着。

    顾长安看到,宁夜脸上的面具从中间裂开了一条缝,鲜红的血液从眉心流下。

    他轻轻地将碎裂的面具摘下,露出那俊美的容颜。

    只不过此时那完美的面庞已然变得如花一般通红。

    “碎了。”

    慕容宁夜轻轻地叹了一声,然后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一把将面具丢出了窗外。

    住手,那可是离宫后一直陪伴着你的面具!!

    顾长安几乎要惊叫出声。

    紧接着,慕容宁夜就整个人靠在了她怀里,再次没了声。

    “……”

    她沉默。

    伶舟月也沉默了。

    而北冥玄卿早就沉默中带着一丝绝望。

    顾长安只沉默了几秒,便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

    憋了许久的笑意,终于在这一刻借着卷土重来的酒劲全部肆意宣泄了出来。

    她这一笑便牵动着身上的慕容宁夜,而喝了酒的宁夜身体此刻也变得异常沉重。

    于是,她笑得人仰马翻之时,忽的一个重心不稳。

    “哐啷!”

    她带着慕容宁夜从椅子上重重地摔了下来。

    好沉。

    被慕容宁夜死死压在下面,顾长安这般想道。

    脑袋一阵阵地发疼。她被压得难受,本就被酒劲刺激着的她这会视线里更是一片天旋地转。

    “殿下!”

    “长安!”

    只听得玄卿和伶舟月在旁边焦急地喊着他们的名字,似乎在说着什么,然后……

    然后……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一片混乱颠簸之中,感觉到被人轻轻放在了床榻上。

    “啊……”

    顾长安隐隐看到几个人影在床前移动着。银白的发丝时不时落在她胸口,月白色的长袍占据了她的视线。

    是玄卿。

    她努力眨巴着眼睛想要看清眼前的景象。

    “玄卿……好多玄卿啊……怎么有四个玄卿……”

    她看着四个一模一样的重影站定在床前,有些疑惑地嘀咕道。

    北冥玄卿拿着一块帕子沾了些冷水,轻轻擦过她的额头,有些无奈道,“看来你也醉得不清。”

    额上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她思绪清晰了那么一点点,四个重影终于化成了唯一一个玄卿。

    “玄卿……怎么不吃饭……”

    虽然人她是能看清楚了,但事情她还是想不清楚。

    北冥玄卿叹了口气,遂解释着,“当时你和宁夜都躺在地上毫无反应动弹不得,我只好找伶舟月借了两只雪鹰,咱们这才得以回来。

    “你们都是月影喝太多,这会酒劲完全上来,根本控制不住。你喝得慢所以尚且能醒着,宁夜……一口气喝太多,这会已经完全醒不来了。

    “淮君正在照顾他,所以我来照顾你了。”

    顾长安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可是,我还没有付钱……要赔很多钱。”她眨眨眼,像是想起了那时自己造成的一片狼藉,嗫嚅道。

    此刻她的脑中如打翻的酱油,尽是一片七荤八素的,想到什么便说了出来。

    北冥玄卿看着她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微蹙的眉间终于舒展开来,不由得轻笑一声。

    “你笑我干嘛。”顾长安顿时瘪了嘴。

    “嗯……没有,店家那里,伶舟月都结清了,不必担心。”男人轻声安慰道。

    “……喔。”

    顾长安只听得一句不用赔钱了,顿时放下心来。

    “她会帮……嗝,帮宁夜的,是吗?”停了半晌,她又打着嗝断断续续地问道。

    北冥玄卿点头,“当然。伶舟影犯了死罪,伶舟月为了袒护妹妹的罪行,她必定会答应这个条件。”

    他微微垂下眸子,眼中碧波荡起涟漪,“这次……多亏你,这样下来,宁夜身后又多了一分支持,回宫后便不会那般被动了。”

    顾长安咧嘴嘻嘻一笑,“玄卿,你是在夸我吗?唔,你自从回来以后,夸我好多啊……”

    男人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一动一动的,略有些不自在地侧目,“嗯……你真得很聪明。”

    像是突然想到了些不好的回忆,他又连连改口道,“我是说,我很庆幸当时让你留在他身边。”

    顾长安再度瘪嘴,”你只是把我当宁夜身边的一颗棋子吗?可以随意使唤……”

    她说着,眼眶便微微发红,眼里似乎也蓄起了些水雾。

    “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北冥玄卿慌忙摇摇头,异瞳中透出浓浓的无措,“我当时是看你十分机敏果敢,再加上宁夜似乎对你颇为信任,这才想到也许你能帮到他……”

    见男人慌慌张张地解释了一长串,顾长安心生趣味,面上的委屈立刻隐去,不禁噗嗤一笑。

    “哈哈哈哈……”

    她乐乐地笑出声,直引得眼睫乱颤。

    “你……”男人摸不清她为何眨眼间又一改那泫然欲泣的模样转而笑起来。

    顾长安慢慢撑着床沿坐起身子,扬起绯红的脸颊直直盯上他,“你说我聪明……是有多聪明?”

    她突然凑近的面庞让北冥玄卿霎时往后一退,声线都有些不自然了起来,“是……很聪明。”

    “具体点。”顾长安对他的敷衍很不满意,哼了一声。

    北冥玄卿沉默许久,像是在思考应当如何回答。许久,他似乎想到了答案,眼底浮起粼粼碎光。

    他望向她,一字一句认真道,“是我目之所及处,世间最聪明的女子。”

    “喔……”

    顾长安感觉本就通红的脸上此刻又是一热,好在被酒意覆盖下并不能看出什么异样。

    玄卿……也会说这般令人心动的话吗?

    看着那如沐春风般清雅的脸庞,她下意识地伸出手。

    在手指即将要触碰到面颊的那一刻,玄卿轻轻侧头避开了。

    “哼。”顾长安悻悻收回手,有些不甘心地噘嘴道,“给我摸一下怎么了。”

    不知是不是这月影酒劲实在太大,她已经完全没有了理智,言行举止都失去了以往的束缚,全凭着那股冲动将心中所想都发泄出来。

    北冥玄卿没有吭声,只是继续将帕子沾了水,擦了擦她红润的两边脸蛋,像是想借着冷水的温度让她清醒些。

    随后,他从桌上端起一碗汤药到她眼前,淡淡道,“先把这醒酒药喝了吧。”

    顾长安看着那深色的药液沉思片刻,便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不要。”

    “这是淮君亲自为你们调制的,很有效果,也能让你一会睡觉安稳些,不至于隔日醒来后会头痛欲裂。”北冥玄卿无视她的拒绝,只是语气淡然地解释着。

    他舀了勺药汤,慢慢递到她嘴边,“喝。”

    顾长安目光转向那近在咫尺的汤匙,却是不为所动。

    “不要。”她仍然倔强地撇过头。

    北冥玄卿却十分耐心,将汤匙又移近几分,“长安,张嘴。”

    药汤的苦涩味飘来,顾长安灵机一动,索性直接躺了下去。

    她将半张脸都埋入被子中,只露出一双狡黠的双目笑嘻嘻地盯着眼前男人。

    “……”

    北冥玄卿身形微微一僵。

    “这样你就喂不了了吧。”她将被子蒙得紧紧的,得意的声音模糊地传来。

    北冥玄卿叹了口气,终于暂时作罢,将汤药放了回去。

    随后,他看向藏在被子里的她,语气有些严厉,“为什么不喝?你会睡不安稳,醒来后也会头痛。”

    顾长安眼眸微颤,声音里又带了丝委屈,“人家喜欢醉酒的感觉嘛……”

    “为什么?”男人不解地问。

    “这样就不用想那么多啦,平时一言一行都要注意,好累……想放松……”她可怜巴巴地回道。

    男人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气氛诡异地沉默了一阵。

    为了缓和气氛,顾长安再度低低地开了口,“玄卿……你还会怀疑我吗?”

    也许是她问得突然,北冥玄卿闻言似是有些愣怔。

    但很快,他便摇了摇头,眼神坚定,“不会。你已经因为宁夜几度陷入危险之中,却仍为他做着打算,我又怎会怀疑你?”

    顾长安阖了阖眼,却有一丝莫名的伤感,“……这样啊。”

    一些暗沉的记忆被醉意勾起,冲击着她的脑海,眨眼间掀起滔天巨浪。

    “可是我……却骗了他。”

    大脑还未反应过来,略带哽咽的话便已从口中漏出。

    “……什么?”北冥玄卿察觉出她语气中的不对,便疑惑地抬眸问道。

    顾长安眼中再次泛起水雾,“那天,我骗了宁夜。

    “我被欲无忌控制不得动弹,他来救我时,看到了我的失态。

    “他问我……欲无忌有没有伤害我。

    “我不想他担心,我说没有。

    “……可我骗了他。”

    心底最隐蔽的那个角落在醉意一阵一阵的开凿下逐渐破了土,坚硬的外壳下露出一道道裂痕。

    北冥玄卿静静听着她这混乱的独白,眸光晦暗不明。

    “欲无忌他……伤害你了吗?”半晌,他才缓缓开口,语气中藏着隐隐的担忧。

    顾长安眼尾晕上了深深的红色,胸口涩得几乎要呼吸不过来,“他……做了不可原谅的事。”

    北冥玄卿眼中的担忧之色更甚,“他做了什么?”

    顾长安抿了抿唇,“……我不敢说……”

    北冥玄卿认真地看向她,“是他做的事,若说不敢也理应是他心中有鬼。所以究竟是什么事,是他逼你去挑拨离间?还是他逼迫你成为血食……”

    顾长安摇摇头,随后轻轻抓起了他的手。

    北冥玄卿下意识地想抽走,可她的力气忽然大得吓人,任凭他怎么动都抓得死死的。

    他只好放弃,任由她摆弄。

    “是……”

    那被深埋的秘密就将昭然若揭。

    为什么要告诉玄卿呢?

    可能,她是真得不知该如何面对吧……

    顾长安胡乱思索着,冲动与混沌驱使着她,带着他的手一点点,一点点地剥开迷雾的环绕,刹那间来到那绝对的禁区。

    “他碰了……我没有坚持住。”

    她的声音很低,像是被潮水淹没。

    而北冥玄卿整个人却如遭雷击,手指在那一瞬间便如触电般猛地蜷缩回去。

    “你……!!!”

    他骇然地睁大双眸,典雅的面容上飞起一抹绯色,此刻满是震惊与无措。

    “你……你……”

    他的所有言语似乎都被指尖那转瞬即逝的柔软触感给击了个粉碎。

    那只“罪恶”的手正微微颤抖个不停。他再看不下去这一幕,便倏地站起身准备离开。

    然而在他转身那一刻,顾长安猛地拉住了他。

    “放……放手。”

    他不敢回头,只是语气颤抖地喝道。

    “玄卿,对不起……”顾长安吸了吸酸涩的鼻子,黯然地开了口,“……你讨厌我了吗?”

    “不……不是。”男人急忙辩解着,声音里多少有一丝苍白无力。

    “你觉得……他这样做了,我会对不起宁夜,是吗?”

    “不是!”

    北冥玄卿终于转过身,有些气恼地喊了一声,随后鼓起勇气抬起眼。

    他正对上那双如水一般的乌眸,含着晶莹的泪珠。

    男人瞬间破了攻。

    “别哭……”他的语气软了下来,又重新坐回她身边,“我从未这样觉得,你也无需这般想。

    “千错万错都是欲无忌的错。当时你被他吸了血,也是迫不得已。我理解,不必自责。”男人尽力柔声安慰着她。

    顾长安抓紧了他的手臂,低下头,声若蚊鸣,“……真得没有厌恶我吗?毕竟是……”

    北冥玄卿正色道,“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只会更加憎恶伤害你的人。”

    顾长安感到心上一暖,火烧般的冲动交织着感动袭来。在她还未反应过来之前,手臂已经不由自主地环住他的腰。

    “!!!!”

    男人好不容易稳住的心绪此刻再次被激起。他仓皇地想要躲开,可顾长安紧紧抱着不放手;他想要起身,而这次,他被她绊住,重心一个不稳,二人便一齐摔在了地上。

    好软……好香……好凉……

    顾长安只觉自己身下一瞬间从柔软的床铺转移到另一处柔软之地,下意识地感慨道。

    她有些费力地抬起头,那张熟悉的脸庞与异瞳便映入眼帘。

    她明白了,他们摔了下去,现在自己是在玄卿身上。

    身体的炽热促使着她不断地微微挪动身子,想要汲取身下的清凉。

    “长安……别……动……”

    男人犹如断了线的声音传来,引得她再次抬眼去看。

    此刻,北冥玄卿的脸上再也没了那份冷静自持。取而代之的,是那殷红的眼尾和含雾的眸光。

    他的发冠落在一边,银白的发丝散了一地。

    顾长安忽然觉得很有趣。

    混沌不清的脑海中此时却是逐渐生出一个清晰的恶劣想法。

    好想,彻底,撕碎他这幅冰清玉洁的外衣。

    就如同当时,他急不可耐地从她口中攫取解药那般。

    于是,她紧紧贴在他身上,抱住了他。

    男人想要推开她却动弹不得。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栗着,像是被她的行为所深深刺激。

    “玄卿,你在吗?”

    然而这时,门口却突兀地响起了淮君温柔的声音。

    二人同时一怔。

    北冥玄卿在那一瞬间有种大祸临头的恐惧感。他用尽全力想要起身,可顾长安牢牢地压在他身上,只是微微一动便让他本就染满红晕的脸上再添上几分颜色。

    “玄卿?”门外,淮君轻柔的声音里多了几分疑惑。

    “……淮、淮君,我在。”

    半晌,北冥玄卿终于遏制住汹涌如潮的情绪,强做镇定地回了一声。

    “玄卿,你还好吧?长安睡下了吗?”

    “……没事,她睡了,醒酒药也喝了。”

    顾长安看着男人努力维持着一副正常的模样,那种莫名想要捉弄的欲/望又涌上心头。

    她埋在他的颈间,在他的耳尖往复喷吐着鼻息。

    男人的喉咙间溢出难耐的叹息。

    “玄卿,怎么了?”

    果不其然,淮君的声音再度响起。

    “没事。没事。”

    北冥玄卿生生遏制住那阵触电般的酥痒感,闷声回道。

    “你的声音听起来……”

    “没事的淮君,你先去休息吧。”北冥玄卿的声音隐隐透着一种即将崩裂的痕迹。

    终于,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走远。他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彻底卸下防来。

    “长安,下去。”

    他闭上眼,语气里带了丝命令的口吻。

    顾长安没有动。

    “我热,你身上凉。”她理直气壮道。

    “你……”北冥玄卿见她这般耍赖便有些急了,音调瞬间提了好几个度,“长安,男女授受不亲!

    “刚刚若是被发现,我们颜面何存?”

    他开始义正辞严地教育起来。

    “就算你醉了,也不代表可以这般胡闹。

    “我们这样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特别是……怎么能让他人随便碰……

    “再者,宁夜很喜欢你,以后我们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他话还未说完,一直装死的顾长安突然抬起头,狠狠咬了一口他的唇瓣。

    “……你怎么比淮君还唠叨啊?”

    她有些气鼓鼓地嘀咕了一句。

    “……”

    男人安静了。

    顾长安看见他整个人如石化了一般,神色剧烈变化。那片片瑰丽的鱼鳞一个激灵,从他右边的眼睑处蹭蹭地冒了出来。

    所以鲛人激动的时候便会冒鳞片出来吗?她迷迷糊糊地想着,有些好奇地伸手抚摸着那眼角细碎的鱼鳞。

    凉凉的,刺刺的,折射着淡粉的波光。

    男人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呼吸急促。

    “……长安,你在做什么?”北冥玄卿咬牙,似乎是废了很大力气才问出这么一句。

    顾长安讷讷半晌才说清楚,“……你的鳞片,真好看。”

    她眉眼弯了弯,像是发现了美丽的珠宝。

    “扑通,扑通。”

    不规整的心跳声清晰地传进她耳里,身下原本温凉如玉的体温也逐渐升高。

    男人无力地放下她的手,脑中的那根弦正在一一点点崩断。

    顾长安伏在他胸膛上,静静聆听着那一下又一下短促有力的心跳声。

    “玄卿,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

    她的手指卷起地上一缕银白的长发,声音低低的像是在祈求。

    “……嗯。”

    “你会为我保密的对吗?”

    “……嗯。这不是你的错。”男人嗓音微哑,有如极力压制着心中那若有若无的那一团野火,“你也未向他透露我的事情,我自然不会……”

    他话音未落,顾长安便粲然一笑,“嗯,我相信你……玄卿很好啊……”

    终于,她浑身卸了劲,整个人软软地,如一滩水化在他的身上。

    身下的心跳声猛地漏了一拍。

    男人见她不再反抗,便抱着她缓缓坐起来。

    此刻她的身子却是轻轻的,犹如落在他心尖的一片白羽。

    “长安。”北冥玄卿有些沙哑地开口。

    顾长安含糊地嗯了声。

    “你……是真的想要同他入宫么?”

    “……?”

    男人深吸一口气,似是有几分欲言又止,“如果这样做,会让你为难的话,我可以……”

    “我要去……嗝。”顾长安并未察觉出男人话里的试探,只是闷闷地打了个嗝,“答应宁夜了。”

    北冥玄卿垂下眸子,长长的眼睫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黯然情绪。

    “我知道了。”他轻叹一声,眉间似有一丝苦涩,“没事,就当我没说。”

    他站起身,将顾长安再次放回了床榻上,为她盖好了被子。

    这次,顾长安没有再闹。

    心结已解,她想要睡觉了。

    困意一阵阵地冲袭着她滚烫镇痛的大脑,让她再没有力气去思考周遭的一切。

    北冥玄卿看着她眼皮一点点阖上了,视线不由得落在一边已然凉了许久的醒酒药上。

    他端起来,深邃的目光不断扫过少女红润的面容。

    最后定格在那两片鲜艳的唇瓣上。

    “我只是给你喂药。”

    他喃喃自语着,目光灼灼地注视着眼前的她。

    我只是给你喂药。

    他一遍又一遍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犹如自我催眠般,仿佛这样做便能遮掩住那不应该有的,最卑劣的一点私心。

    北冥玄卿有些颤抖地扬起药碗,将一些药汤倒入口中。

    他低下头凑近少女的面庞,轻轻捏起她的下巴,随后贴上了那两片唇瓣。

    似曾相识的柔软触感瞬间击破了他心中所有的防线。

    那一刻,他的世界轰然倒塌。

    他温柔地一点点撬开她的唇舌,将药液缓缓送进她的口腔。

    甜香浓烈的酒气混着苦涩恼人的药味一齐在二人唇舌间化开,像是猩红的欲/望中充满了窒息的彷徨。

    听见她喉间没有意识的咕咚一声,北冥玄卿这才退出她的口腔。

    他又饮下第二口,再度送入她的嘴里。

    唇舌相接间,他饮下第三口,第四口……

    吻她第三次,第四次……

    药汤很快便见了底。

    就像黄粱一梦也终有醒来的那一刻。

    北冥玄卿愣怔地看了看空空如也的药碗,再望向少女沾留着点点药液的嘴角,一时惘然。

    他在做什么?

    北冥玄卿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两步,身形略有些不稳。

    唇瓣的柔软似乎还回荡在他的心底,在心尖激起撼天动地的情潮。

    他紧紧按住剧烈起伏的胸膛,像是想要暂停自己那失控的心跳声。

    没关系的,他只是按淮君所说的,在给她喂药而已。

    他一遍遍地安慰着自己,犹如自我告诫般,仿佛这样做便能洗去心底那翻腾起的罪恶感。

    他站在那,静静地注视着眼前黑发少女的睡颜。她对方才旖旎的一切都毫无察觉,呼吸平稳而均匀,红通通的脸蛋显得俏丽可人。

    她睡着了。

    所以,她不会知道这一切的。

    北冥玄卿宛如溺水之人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想要凭着这一点微弱的光芒在黑暗中找寻到出路。

    若是过量饮用月影酒,会让记忆断层。

    她不会知道自己干的事。

    宁夜不会知道自己干的事。

    没有人会知道他干的事。

    ……

    他好像突然活过来了。

    北冥玄卿终于从那沉重而痛苦的思想枷锁中解脱出来,唇边露出浅浅的一笑。

    可却那样苦涩。

    就当是……只属于他的荒诞而美丽的一场梦吧。

    反正,她不会记得今晚的事。

    最终,也只有他会记得今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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