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重逢

    梨香也看清了万小晓的脸,她激动不已,跑过来时膝盖一软险些跪下。

    “小姐,大小姐!”梨香碎碎念着,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她见万小晓身上只披着一件不知是谁的外袍,便手忙脚乱的要把自己的外裳脱下来给她,“您怎么只穿了这些?!多亏了小姐,奴婢和家人才能活下来。”

    万小晓按住了她的手,摇摇头:“城里怎么样了?”

    提到这,梨香泪水更甚,万小晓抬手帮她抹去了眼下的泪珠。

    “城里死了许多人,如果不是小姐提醒了奴婢,奴婢也不会带着爷娘去地窖里躲着,这才避过一劫。”她辞别父母以后,随着众人出城时也是将城中惨状看在眼中,不然也不会在路上频频呕吐,只因那场面太过骇人,“街上……哪里都是死人!”

    万小晓心中叹息,其实她一点也不意外。不说有没有淳于孤这个变数出现,既然金州城已经投降,那西戎人必然会进城搜刮劫掠,到时候金州城的情况未必就比现在要好。再英雄辈出的时代,也少不了真正倒霉的平民百姓,光看东汉末年乱世三国,做到真正仁治不肆意残虐百姓的不也只有昭烈大耳刘一个?

    “活下来就好。”世态如此,万小晓能说的也只有这些。

    崔将军等人下了马,众人便知趣的没再跟上去。纪梦期也向叙旧的两人点头示意,看来也要跟着崔时卿他们的脚步离开。这时,万小晓突然注意到一众勾陈殿弟子都有意无意分散在一个人身边。

    抱着“为什么之前没注意到”这样的想法,万小晓忍不住瞥了一眼那个似乎有什么隐匿存在感能力的神秘人物。

    残阳褪色,暗沉的蓝色几乎要与被黑夜笼罩后的地面融为一体,便是在这样降维打击一样窒息的画面中,一抹比夜色更黑的身影似一道贯于天与地之间的裂缝一样突然就刷起了存在感。

    那身影正低头翻看着手中似乎是书本一样的东西,也不知道没有光他是怎么看得下去的。距离有些远,万小晓眯起眼睛也只能模糊看清这个人衣衫上有着张扬华丽的金色纹样,身量极高,脸上似乎还逮了一张厚重的不知什么材料的面具,只能通过衣领下的白皙肤色来确定他确实不是一个纯黑的小黑人。

    随着纪梦期等弟子有了离开的动作,这个黑影才收起书册,似乎准备和其他人一起行动,借着这个动作,万小晓看清了他双手不知戴了什么材质的黑手套,边角也缀了金纹。

    “他是谁?”万小晓看够了,却还觉得哪里不太对。

    照理说这样打扮奇异的人,虽说看不见脸,但人都是视觉动物,万小晓不信有人在看到这人足以媲美那些秀场欧美男模的身形会下意识忽略。就连她在注意到这竟然还有个人时,似乎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驱使她移开视线模糊掉所见的一切。

    梨香皱着眉看了好一会,似乎也是不太确定:“他……他好像是这些白衣仙人的上官。”说着,梨香困惑地回想着之前所见的一切,“就是他把那个会变成巨狼的怪人赶跑了,但是,但是……奴婢记得他当时是露着脸的。”

    万小晓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崔时卿和岑药等人与勾陈殿的一些弟子一同去了主帐议事,万小晓有心留意,发现不出她所料,围观的众人虽然各个看得聚精会神,但愣是没有一个人把视线放在那个黑衣人身上,就好像所有人都下意识忽略了他一样。尽管他把自己包得像个大黑粽子,长腿宽肩窄腰,怎么看都是这些勾陈殿底子里最醒目的那个。

    这是什么?这也是仙术吗?万小晓也并不是纠结他的穿搭隐私什么的,其实她甚至都有些说不上来让她如此在意的原因是什么,但她的生存本能似乎一直在提醒自己,她所纠结的表象下有一个十分危险的存在。

    主帐内,黑衣男子并未入席,也没有摘下面具的打算。

    崔时卿等人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也没有理由要求对方摘下面具,他和岑药也没有坐下,而是郑重对黑衣青年等人等方向行了一礼,见黑衣人伸手欲拦,他们便后退两步,执意行礼。

    崔时卿诚挚开口:“此次金州城遭劫,末将崔时卿代表金州城百姓和石坦关所有将士,多谢陈殿主和诸位仙长愿出手相助。”

    说着便再想行一礼,但这次黑衣青年直接用神力虚扶住了二人。

    他面上带着笑意,缓缓开口,言语间并无一丝轻视,温和有礼:“崔将军不必如此,秽魔乱世,上界诸仙皆有其责,我们勾陈殿所行不过分内之事。金州城遇袭细节我等已通传上界,还请崔将军耐心等待几日,善后事宜自会有人前来处理。”

    听出青年的辞别之意,不论是崔时卿还是岑药都露出几丝担忧之色,不过很快,青年的下一句话又让他们都觉得安心不少。

    “淳于孤虽被我击退,却难保他今夜不复返报复,所以还要多麻烦两位择一闲处以便我们歇息,待明日天明,我再布下阵法,防其再生事端。”

    一听他们今夜不急着走,崔时卿大喜过望,连连应下,岑药知趣地退出主帐去找人安排席筵住所,崔时卿也适时请他们入座,这次他们都没有再拒绝。

    营帐外,万小晓和梨香被肖茵茵等人团团围住,众人七嘴八舌给梨香讲着她们死里逃生的经历。此时也没有多少人在意主奴的阶级尊卑,况且梨香实在是个合适的听客,在她们说到太守被杀时,紧张地好似亲眼看见过,在谈到被渚盱黎杀害的女孩时,又不由得红了眼眶,看得万小晓只能连哄带安慰的帮她擦眼泪。

    石坦关有女将自然也有女兵,她们倒不像其他士兵因为男女之防只能远远在一旁看着,而是也坐在人群中听女孩们讲述。听到她们转述这慷慨赴死的女子一番言论,有人叹息出声。

    “父兄为将为兵……你们说的,应当是连副将的妹子。只是连副将如今还在石坦关驻守,恐怕还不知道这事呢。”说着就有些哽咽。

    众人一时无言。

    另一女兵见气氛低沉,有意转移话题,遂问她们:“对了,如今金州城危难已解,你们可有想好接下来去哪?”

    去哪?

    肖茵茵迟疑着回道:“还能去哪,当然是回家呀。”

    人群中有人附和着点头,但也有人犹疑着并未搭话。

    她们之所以沉默也不无原因。有许多人都早已明白了自己身为家族弃子,就算回去也未必能得到优待,运气好些,就是再作为联姻棋子再嫁给别人,运气不好,恐怕连家门都进不去。毕竟她们是和西戎人接触过的,就算什么之前预想过的坏事都没有发生,但风言风语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去承担。

    那女兵也不意外,她显然早就考虑过:“岑将军吩咐了,妹妹们若是想归家的,到时候自有人护送你们回去。若是有不想回去的,也可以像我们一样留在军中。也不必担心从军辛苦,目前军中文史席位空缺,正需要会识字读书的人才。不妥的是,军营里有男有女,直面这些糙老爷们是难免的,而且衣食住行上自然不如从前,更没有奴仆伺候。凡事都要自己做,赚的钱不多,却也够保证你们温饱。”

    时辰已晚,不知从哪片罅隙卷出的凉风吹得人后脖颈发凉,万小晓浑身一激灵,原本有些浑浑噩噩的脑子突然就飞速转了起来。

    女兵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也正正好给还有些踌躇的万小晓点明了方向。可能说的有点夸张,但其实在刚穿越的那会她就已经在构思生存问题了。

    如何活着,万小晓从出生到穿越,再到现在从这些人不人魔不魔的西戎手中逃脱,她从未有一刻会认为自己不必考虑这个问题。她能依仗的生存主力一直都是求生欲,也不知是不是老天也看她孤寡可怜,她对环境的险易有着超乎寻常的感知力。

    这种决策人生的议题前,如果旁人思考的只是是否再回到陌生又压抑的宅院,那万小晓脑子里必然思量的要比普通人还要多许多层——比如金州城的危难已经解除,可谁又能保证在百年间不会再有外族进犯?

    她连那一看就心眼小报复心强的渚盱黎如今是生是死都不清楚,更对在闺阁女子眼中都满目疮痍的大宁朝本身能否苟存到她这辈子再嗝屁没有信心,生活在边境城市,国家强盛才能给她这种平头老百姓足够的安全感。

    况且,她就是回到向府里,未来的日子也一定不会太舒服。除了被限制的各种自由,还要面对唯利是图的向老爷,满脑子都是算计的三妹妹,以后若是真的成了联姻棋子,嫁个爱嗑五石散的老公,和后院里不知定数的莺莺燕燕争夺生存资源……

    还不如躲进深山老林一个人混日子。

    眼见没人再接话,万小晓不再犹豫,有坑不跳傻萝卜:“这位阿姊,我想留在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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