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砚顿时慌乱不已。
他看向爹娘，问：“妹妹这是怎么了？”
妹妹这样子委实不像是被他弄哭了，倒像是满腹的委屈和悲伤。
许三爷和梁氏也发现了女儿情绪不对。
梁氏：“许是太过思念兄长了。”
许三爷想的多了些，女儿之前见着他和夫人也是这种反应，可见女儿的那些梦对她的影响极深。
别等回苏州了，明日他便带着女儿去鹿城的寺中拜一拜，祛除身上不干净的东西。
许砚一动也不敢动，一直抬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妹妹的头安抚她，嘴里不停地承诺着。
“我房里的泥金喜鹊闹春屏风也送给你好不好？”
“去年我得的两匣宝石分你一半……不，都给你！”
最后，许砚咬咬牙，道：“你不是喜欢我暗格里的话本子吗，全都给你了！”
莺娘哭了一会儿，终于缓过神来，她吸了吸鼻子，仰头看向兄长，瓮声瓮气道：“哥哥答应我的可都得给我。”
见妹妹终于不哭了，许砚松了一口气。不过，嘴上还是说道：“我瞧你今日是故意的吧？就是见爹娘都在，想要讹我的东西！”
莺娘抬手伸向许砚：“钥匙！”
许砚佯装不知：“什么钥匙？”
莺娘：“暗格的钥匙。”
别以为她不知道，哥哥将暗格上了锁，那锁很难打开，须得有钥匙才行。
见儿子和女儿在闹，许三爷和梁氏也放心了。
许砚叹气：“在我书架二层朱子的《四书章句集注》中夹着。”
莺娘：“好啊，哥哥知晓我不爱看那本书，不会动的，所以故意藏在那里面的吧？”
许砚使劲儿揉了揉莺娘的脑袋，直到把她的头发弄乱了，这才松手。
“我就是故意的，怎么了？”
莺娘看着哥哥生动的模样，眼眶再次湿润。
许砚见妹妹如此，再次后悔自己手贱。妹妹定是经历了什么伤心委屈的事情，他不该逗她的。
看着哥哥手足无措的模样，莺娘转头看向父亲：“爹，哥哥不用功读书，常常躲书房里看话本子。”
许砚见妹妹告状，下意识抬手想要捂住妹妹的嘴，但一想到妹妹今日情绪不对，又忍住了。
许三爷也很配合，又训斥了儿子几句。
许砚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还不忘瞪妹妹一眼。
莺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许砚轻轻揪了揪妹妹的耳朵，莺娘抬手打掉了。
梁氏见丈夫还在训斥儿子，抬手拍了拍他。
“好了，赶了大半个月的路，时辰也不早了，用饭吧。”
许三爷见儿子和女儿似是和好了，这才住了嘴。
莺娘坐在饭桌前，看着面上训斥实则关心兄长的父亲，时不时为自己和兄长夹菜的母亲，以及面上听着父亲训斥实则并未入心的兄长，她觉得此刻幸福极了。
这种幸福是她前世时再也回去的美好，是她前世时想都不敢多想的时光。
即便是此刻，她仍旧觉得眼前是一场梦，梦醒了，她依旧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这时，许砚夹了一筷子栗子鸡，放在莺娘碗中。
“瞧你瘦的，多吃点，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生意不行了。”
哥哥虽然很喜欢欺负她，可却知晓她爱吃什么。莺娘看了看桌上的饭菜，为兄长夹了一筷子他爱吃的鱼肉。
“哥哥也多吃点。”
许砚暗道，妹妹今日倒是乖巧。
接着就听莺娘补了一句：“补补脑子。”
许砚瞪了她一眼，道：“没大没小！”
莺娘笑了起来。
许砚也忍不住笑了。
吃过饭，许三爷问儿子：“你可知鹿城有没有比较灵验的寺庙？”
梁氏先是一怔，很快便明白了丈夫话中之意。他这是想带着女儿去拜一拜了。
许砚：“城南有座朝福寺还挺有名气的，寺中香火特别旺盛，听说附近县城的人都去这座寺中祈福。”
莺娘：“爹，您想去寺中拜佛吗？”
许三爷并未告知女儿自己的真实意图，而是说道：“再过几个月你兄长就要参加乡试了，去拜一拜安心。”
许砚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爹打算何时去？”
许三爷：“明日吧。”
许砚：“儿子明日不得空，后日有旬假。”
许三爷犹豫了一下，道：“你既想去，那就后日吧。”
许砚：……
果然，他爹不是为了他，丝毫没有考虑他。他爹定是有别的意图，拿他当借口。
“多谢爹。”
许三爷：“时辰不早了，又赶了一日路，你们兄妹俩也早些歇息吧。”
许砚和莺娘站了起来，与爹娘告别。
出了门，许砚没回自己房中，而是跟莺娘回去了。
莺娘：“哥哥明早不是还有早课么，怎么不回去睡？”
许砚：“早课去不去都行。”
说罢，他看向莺娘，神色难得有几分郑重，问道：“家里最近究竟发生了何事，你刚刚为何那般伤心，爹娘又怎会突然来看我了。”
看着兄长关切的眼神，莺娘抿了抿唇，道：“没发生什么事，家中一切都好。”
还有几个月兄长就要科考了，爹娘嘱咐过，不要把在晋地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许砚皱眉：“一个月前，父亲为何派人来守着我，并且嘱咐我不要离开鹿城。”
这话说与不说倒是没什么紧要的，不会影响兄长，说不定兄长只当她在开玩笑。莺娘看向兄长，笑着说：“两个月前，我做了个噩梦。梦到爹娘和兄长都……”
虽然莺娘用的是玩笑的语气，但当她说到此处时，情绪却突然翻涌而至。
喉间发紧，哽咽起来。
许砚听懂了。怪不得妹妹刚刚哭得那么伤心，怪不得她突然去了晋城，爹娘又来看他了。怪不得父亲忽然要去寺中拜一拜，想必是为了妹妹。家人的怪异之处都有了解释。
他抬手轻轻摸了摸妹妹的头。
“是哥哥的错，哥哥没有能力保护好你，没能保护好这个家，才会让你心里这般不安。你别信外面的传言，哥哥最近读书很是用功，今年定能高中的。”
莺娘好不容易收回去的泪又掉了下来。
哥哥十五岁时就中了秀才，可当他想继续考举人时却被侯府使了绊子，买通了兄长身边的人给他下药，导致哥哥没能考中。后来兄长读书时身边总会遇到一些人和事影响他。第二次参加科考时甚至被人绑走了。
他们不过是商户，如何能与京城的侯府相抗衡。
自那以后，父亲和兄长便做了个决定，在外抹黑哥哥的名声，造成哥哥读书不行的假象。
果然，侯府渐渐地不再关注兄长，没再往他身边安排人。
但莺娘知道，哥哥其实非常聪明，私下也非常用功。
哥哥很喜欢做生意，他一直不喜欢读书。可若是不读书，没有功名，他们家会一直被文福侯府欺负。
前世爹娘兄长惨死，文福侯府便想要从她手中拿走所有的家产。
前世文福侯府没能做到的事情，今生她定也不会让他们如愿。
“哥，我长大了，可以帮你和爹爹分忧了。”
“哪里就需要你了？有爹和我在呢。”许砚抬手揉了揉妹妹的头，一脸宠溺。
随后，他将莺娘圈入了怀中。
“侯府那边你就更不用担心了，我已经不是三年前的我了，这次科考谁也别想阻拦。”
他的妹妹只要开心快乐，无忧无虑长大就好，其余的事情他来做。
许砚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莺娘也在心中默默发誓，今生她定不会让文福侯府再欺负他们家。
许砚见妹妹睡下这才出来了。
他刚出来，小厮进宝便道：“少爷，您和姑娘聊这么久，明日可还起得来？”
许砚瞥了进宝一眼，道：“自然起不来了，本少爷要多睡会儿，你莫要喊我。”
进宝笑着说：“是是，小的知道了。”
许砚：“此事不许跟我爹说，听到没？”
进宝：“听到了，小的一定什么都不说。”
许砚：“还有，我前段时间逃学的事情也不许说，若是说了，拿你是问！”
进宝：“少爷放心，我的嘴很严的。”
“那就好。”许砚收回来目光，回了自己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