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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宁关破了……

    朔朔风起,冰封千里。

    袁纥烈骑着黑色骏马飞驰于糜烂的尸骸血肉之上,他望着不远处袅袅炊烟,暗啐了一口,在马肚上多加了几鞭。伴随着高昂的马鸣声,袁纥烈一行终于到了炊烟燃起的地方。

    正烤火的几个兵卒见到大王子,赶忙整衣拜见。

    袁纥烈大跨步上前,一脚一个将近前的两人踹飞,其中一个直接被踢得撞在了临近的枯树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另一人则扑在了火堆上,被烧的直嗷嗷。众人都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没人敢去拉浑身着火的兄弟。

    “野外燃篝火,引来了章家军,就等着被吊在北宁关的城墙上吧!”袁纥烈怒火中烧的低吼道。

    有个小兵与袁纥烈沾亲带故,神情并不紧张,奉承了两句‘大王子神勇奇兵’,便用不屑的语气说道:“那关宁卫都被打成了丢了粪蛋儿的屎壳郎,哪儿还敢来这尸骸边野的古马坑啊。”

    袁纥烈眯着眼睛扫了那小兵一眼,直把人看得寒冬腊月冷汗涔涔。

    他用马鞭挑拍拍他的脸,冷笑道:“你当虞庆军‘铁血长城’的名声跟你的赌技一样是徒有虚名?你这炊烟跟窜天猴似的,隔着十里地都瞧得见,真当姓章的都是废物!”

    语毕,他看向被吊在树上的四个人,问道:“问出幽云十六州的防卫舆图在哪儿了没?”

    “没,这四人嘴都极硬,被削成人彘活活疼死都没吭一声。”

    袁纥烈叹息一声:“虞庆军果然都是硬骨头。”他走到唯一还活着的人前,“章云锋,吾乃回纥大王子袁纥烈,今日将你斩杀于此,也不算损了你章氏一族的名声。”语罢,提刀而下,血溅三尺。

    十二岁的章麓神情恍惚,她躲藏在尸坑里,觉得身下成堆的尸骸在动,可皮肤传来的触觉又冰冷无比。哒哒的马蹄声绕着耳畔逐渐远去,可哀嚎与残喘却一阵高过一阵。

    章麓紧紧捂着胸口的防卫舆图,呼吸急促,尖锐的耳鸣声如战锤般不断重击着她的脑海。

    援兵在哪儿?出路在哪儿?祁叔叔真的叛变了?身上的烂肉连着烂肉,脚旁的碎骨挤着碎骨,层层叠叠无穷无尽。她趴在嫂嫂已然污秽的尸首上,从小与自己一起长大的亲卫苟延残喘的将她护在身下。

    浓稠又冰凉的血液滴滴答答的落在她的脸颊和手背上,混合着灼热的泪水,饱含着绝望的呜咽。

    “姑娘,别闭眼。”双菊已然撑到极限,连短短几个字都变得含糊不清。

    强烈的迷茫与悲伤在这一刻爆发出来,泪水令章麓的视线模糊。

    “活下去……”双菊的喘息声已经微弱到快要听不见,章麓惊恐的抓住她垂下来的手,不肯放开:“别睡,求求你,别离开我!”

    主将背叛、嫡亲兄长被屠,亲卫为护她接二连三的倒下……这冰冷的万人尸坑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连她都快要变得冰冷,要怎么活?

    北宁关守将祁中岳连通吐谷浑,弃城而逃,让回纥人屠了三万守备军和六十万百姓。整个古马坑里都是红,雪是红的,冰是红色,树是红的,连风都是红的。

    冰雪裹挟着痛吟,凛风夹带着怒号。

    章麓的目光错过死人的鬓角,从那狭窄的缝隙中窥得哥哥已然冰冷的身影。

    她咬着牙淌着泪,眼睁睁的看着阿兄被回纥人削成人彘,在风雪中如同破碎的战旗,破破烂烂的随风摇曳在这寒冷的傍晚。

    “哥。”章麓不敢哭出声,压抑住的恐惧让喉咙变得麻木。

    “姑娘,幽云十六州的防卫舆图绝对不能让回纥人得到,你一定要活着,活着,南下的四百万百姓才有希望。”

    光亮在缝隙中逐渐消失,章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出去的,她只记得如奔雷般的马蹄声,数不清的撕心裂肺的怒吼,伴着三哥向她神来的手,划破了这漆黑的夜幕迷障。

    “站起来!”她听见三哥压抑颤抖的声音回荡在自己的耳畔。

    “站起来!你姓章,是数百万百姓的‘城墙’,绝不能跪在这个地方!”

    对!她绝不能跪在这里,她必须站起来,几十万的血海深仇还等着她去报!她绝不能倒在这里,她姓章,是幽云十六州数百万百姓的‘铁血脊梁’!

    “三哥……”章麓的双眼通红,眼泪顺着眼角划过,落在被血水侵透的衣衫上,与刺目的暗红融汇在一起,顺着衣角一滴滴的往下落。

    章启用尽自己剩余的所有力气去拥抱章麓,去拥抱这幸存下来的唯一希望,任由暗沉的血侵染他的铠甲。

    “我们回家。”

    *

    苍原冰雪,茫茫无边。

    章麓坐在汗血马的马背上,被章启圈在怀里。殷红的上衫已经半干,只衣摆还有些许潮湿,紧紧贴在马腹上,一滴一滴的红色水滴沿途落下,宛若汗血马留下的汗水一般。

    “吁——”一道陌生的声音由远至近,引起了章麓的警觉。原本半合着眼皮的章麓就像受惊了的猫,猛然弓起自己的娇小的身躯,骤然睁开的双眼用尖利的视线直直刺向来人,随时准备探出自己尖锐的利爪与獠牙。

    “这什么眼神?太可怕了吧。”

    “在万马坑里被埋了一天一夜,还这么小,怕是已经疯了。”

    “所以说,在边关有什么好,不止女儿赔进去,儿子也没了。”

    “就是说啊,得像个办法调回去才是,哪怕不是长安,江南也好啊。”

    “嘿,你昨夜是不是宿在小青娘那儿了?听说这.雏.儿.的头一.夜.你用十两黄金拔得头筹,恭喜啊。”

    “嗨,承让承让。”

    听到身边的人小声嘀咕着,内容越发放肆,十七岁的李鹤霖对这腐朽王朝的厌恶再次加深。

    他偏过头看向被章启环抱在怀中的小姑娘,对方的头发上、脸上、身上全都是血,嘴唇白若霜雪,但一双眼眸却亮得惊人,那股子警惕与狠厉,与他刚救下的一匹幼狼很像。

    章启拢紧怀中的妹妹,尽量将她遮挡在墨黑色的大氅下。

    抓着马缰的手攥紧起来,喉头的腥甜夹杂着愤怒。章启微昂着下巴,克制着.杀.人.的.冲.动.看向来人:“崔都督今日倒是清闲。”

    崔环摸了摸鼻子,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主要昨夜饮酒,确实没瞧见烽火台的烽火点燃了,这是我的失误,实在抱歉,抱歉。”嘴上的歉意单薄,心里的得意更甚。

    这句话就像一根尖刺,狠狠扎破了章麓本就摇摇欲坠的理智。

    “既然觉得抱歉,就去死啊!六十万百姓给你陪葬,也挺风光的不是吗?”烈焰般的脖颈与面色,燃烧着不可抑制的怒火,她死死瞪视着眼前的.侮.辱.者,利爪突破理智的束缚,雷霆般突至崔环近前。

    “袅袅!”章启喉头发紧,逼迫自己不流出泪来,双臂紧紧将挣扎的章麓箍在怀里,捂着她泪水奔腾的双眼。

    “嘿,你这小姑娘……”

    “本就是你的错,北宁关有此大难,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会回禀父亲,让他将你调走。”李鹤霖突然出声,看向崔环的目光透着一股危险气息,“省得再坑害了几十万百姓的性命。”

    被自己的晚辈如此下脸面,崔环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悦:“三郎君,这里还容不得你一个小辈插嘴。”

    然而李鹤霖根本不理他,驱马朝章麓而去。临到近前,他那一贯不动声色的面容上,难得带了抹绯红。他从马侧的牛皮袋里,将一直扒拉着袋口朝外往瞧的小.银.狼拎了出来,递给了章麓。

    “送给你。”李鹤霖极力表现的镇定自若,但他线条分明的脸上,还是带着一丝僵硬。

    章麓盯着他,就像在盯一个仇敌一般,警惕着呼吸都变得沉重。

    见状,李鹤霖不由得挠了挠头,他思索了半晌才试探的解释道:“我娘说,人总要有一个理由才能活下去。新生代表希望,这小.银.狼.是我经过嵩山时救下的,养了一个月,算是送给你的祝福吧。活下去,总有一天,你能报仇雪恨。”

    直到听见他说‘活下去’三个字,章麓警惕的面容才终于出现裂痕,露出一丝怔愣。

    在这一刻,李鹤霖与双菊的完整重合。

    茫茫冰原上的风又开始哀吟,裹挟着几十万冤魂的愤怒咆哮,将章麓心中的悲与怒彻底席卷。

    她的发丝在风中摇摆着,但她的心异常坚定。

    在李鹤霖以为得不到回应,有些失望的想要收回手时,一股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他抬头望去,看见章麓接过那匹.银.狼.幼.崽,牢牢的护在怀中。

    “谢谢。”沙哑的声音穿过李鹤霖的耳膜,他发现眼前狼狈的小姑娘,正温柔的看着怀中的幼狼,就像一朵于悬崖峭壁上生长的花,坚毅且温柔。

    朝露在阳光下蒸腾,冰雪开始融化,李鹤霖第一次发现,自己想要将一个人烙印在心上。

    “三哥,我们回去吧。”章麓仰起头,迎着新生的太阳,瞳孔中倒映着烈焰的光辉,烧尽心中一切迷惘。

    “好,我们回家。”章启不再理会崔环,纵马领着军队与李鹤霖错身而过。

    崔环目送着他们离开,原本谄媚的笑容变得阴狠,他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暗骂道:“什么玩意儿,自家人叛逃还有脸在我这儿抖威风,哼,早晚弄死你们。”

    “崔爷爷,你虽然比我祖母小十六岁,但多少也吃了四十六年的盐,多少该懂点事儿了。”李鹤霖纵马行至他的身侧,看他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只蝼蚁,“我劝你别轻举妄动,若是没有他们,北方防线溃破,我爹十年内都甭想登上帝位,你当国舅的梦想恐怕就要彻底破灭了。”

    崔环不屑的瞥了一眼李鹤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小兔崽子别得意,等邓州伯攻进长安。太子之位也是崔家人的,你一点儿都别惦记。”

    李鹤霖垂眸,敛下心中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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