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他知道,她想接近他。

    他好奇原因。

    他的本能告诉他,她的接近是带有目的的。

    他曾经将这件事与相熟的几位侦探说过。

    他们不太在意的回复道,一个女人接近一个男人的目的还能是什么?

    他曾经想过,是否是自己太过敏感。

    他先仔细思考了一下,自己到底有什么值得她图谋的东西。

    因为那与其他侦探不同毫不顾忌自身安危,几乎可以说是剑走偏锋的查案方法,他一直没有多少值得图谋的积蓄。

    他身上最大的财产莫过于某次案件后意外收获的那栋小洋楼,和其中自带的家具物件。

    跟着他,也很可能在某一天被针对他的袭击波及到,不像和其他男人在一起,可以过上安全而平静的生活。

    不图谋他的身外之物,和能给她带来的生活条件的话,那是,图谋他本人吗?

    他的容貌确实出众,一头特别的白色长发也确实经常吸引到人围在他周围打转。

    但那些因为外貌而被他短暂吸引住视线的人基本上都被他身边时刻环绕着的暗流汹涌的生活给劝退了。

    那些人如果只是想寻找容貌好看的人,那不必来找他这个时刻与危机挂钩的侦探来以身犯险。

    大部分人还是会本能地害怕并讨厌单纯只是因为认识一个人,然后就因此受到波及惹上麻烦甚至有性命之忧的事情的。

    何况,侦探这个职业,在某种意义上本来就不太受欢迎。

    没有固定收入,时刻面临没有生活保障的日子,甚至时不时要被卷入麻烦与危险当中,搞不好还会因为那些为了得到证据而使用的隐晦出界行为而面临牢狱之灾。

    那些人哪怕被他短暂地吸引住了,过段时间后,也会自觉地远离他的生活。

    所以,当初她接近他的时候,他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他已经在来到这个陌生国度的时间里,慢慢习惯有人因为各种原因靠近他,然后又在某天突然远去的事情了。

    说实话,这不是什么好受的过程。

    承受别人给予他的特殊对待,慢慢习惯那种好像无时无刻的好,然后又在某个不太特别的某天,那种特殊对待突然就此抽离他的生活,再也不会出现。

    有的人会与他见面做一个正式的告别,有的人只是一语不发地转身离开这个城市,有的人会写封信向他阐述自己从开始到最终放弃他的心路历程。

    每次在信中看到那个“但是”的词汇时,他总是会有种下意识的果然如此的无力麻痹感。

    他又被放弃了。

    他的心在意识到这个现实时,总会有那么一丝微妙的闷痛。

    但他已经习惯了。

    因为,他不知道如何拒绝别人的好,于是只能任由那些被他所吸引的人在侵入他的生活后,主动知难而退。

    至少,自称为“伊莲”的她,不是这样做的第一个。

    所以,他对待她刻意接近他的事情,显得很平静。

    很随意的就同意了声称已经没有任何归处的她想跟随他这件事,并收留了暂时无去处的她和他暂住在一起。

    反正那栋小洋楼足够住人。

    但后来,在过了三个多月她依然没有离开他生活的意思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

    或许说,是在某个他们一起解决掉某个案子后走在回家路上的安静夜晚,在他们走过一段由于鸣虫的存在突然噪杂起来的路的那个时候。

    那时,随着那未知鸣虫好像一直跟在背后如影随形般的鸣叫声,而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的他,突然地就注意到了跟在他背后的红发女人的存在。

    明明只知道名字是伊莲的她装作毫无去处没有依靠的柔弱孤女的那通演技烂得很,摆明了是想通过这个人设刻意接近并完全赖上他的,并且完全不懂循序渐进这种事情,一来就提出一直与他同住同行的请求,看着他的那双美丽眼眸有点紧张而又充满美好无比的向往与憧憬。

    但是。

    但是……

    伴随着身后突然响起的无处不在的鸣虫声,在若有似无的微风吹拂下,明亮的繁星好像就在他们的身后点缀着近在咫尺的夜空,月光如水般照耀了他们回家夜路的那个夜晚……

    他突然意识到,原来在和她相逢于晚秋的盛大枫叶林里,告别了那个冷酷的严冬后,已经要和她一起迎接一个新的季节了。

    ——蕴含着生命开始与新的起点的新季节。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她对他应该……是有什么特别的,难以轻易言喻的目的这件事情。

    不然,她为什么还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有想要离开他的征兆呢?

    他们不都应该是一样的吗?他们不都应该在某个时候就那样突然地离开他的生活吗?无论他们经历过怎样惊心动魄的冒险,怎样美好难忘的关于未来规划的聊天。

    白发的侦探看向她,在以浩瀚而又仿佛近在咫尺的繁星夜空作为背景的画面构图下,她的红发与她看向他的那双眼眸依然是那样的美丽。

    他第一次注意到了那双眼眸中所蕴含的某种他不敢细想的感情。

    白发的侦探看着这一幕,神情逐渐变得有些恍惚,甚至是沉溺其中。

    他不自觉地伸出手,想要抚摸上她柔美的脸颊。

    但又在那悄悄吹过的微凉清风提醒下,悄然将已经微微抬起的手放下。

    但他们依然在这片广袤的星空下凝视着面容模糊暧昧的彼此。

    他们互相看了很久,很久。

    ……

    回家后,他第一次认真地留意起了家中的事物。

    没有一处显示出了她将要离开他身边的征兆。

    没有突然减少的日常物件,没有悄然收拾打包的行李,没有,什么也没有。

    这并不能让他安心下来,反而加重了他心中的些许不安。

    他的思维一下子往更令他难过的地方跳转。

    也许她是会突然一言不发地离开的那种类型。

    他想着。

    而他甚至没有找到一封信纸的存在。

    她就算离开,也不会给她写信。

    他看不到那个“但是”前的那些最值得怀念珍惜的文字了。

    他会慢慢淡忘她,她也会慢慢忘记他。

    他再次感到了熟悉的闷痛。

    但他这次却不由自主地将手放在自己胸口,有些诧异自己这次的痛楚,好像与以往不太一样。

    在闷痛外,还夹杂着难以形容的酸涩,与难言的淡淡悲哀,还有某种终于要濒临极限的绝望感。

    就连她……也会有放弃他的一天吗?

    还是,那种会在某个平静而普通的日子里,突然就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城市,好像迫不及待逃离与他相关的一切记忆与回忆的那种态度的……

    ——放弃。

    他慢慢抓紧了胸前的衣服,闭上眼,整个人已经沉浸在了那想象带来的淡淡的哀伤与绝望中,无法逃脱。

    他无法自抑那种好像慢慢凌迟着自己的心的痛苦感觉。

    因为在痛楚以外,他还感受到了更多。

    那难言的酸楚,那难言的冲动,那难言的……

    爱。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

    他还是……要陷入绝望中了啊。

    毕竟,爱是世界上最绝望的东西。

    母亲是这样把爱带给他的,父亲是这样把爱教给他的,舅舅是这样把爱告诉他的。

    令他感到惊讶的是,他在意识到这份感情的第一时间,并没有感觉到那种如往常一样地窒息一般的绝望感觉。

    在他与伊莲在模糊的夜色下对视时,他只能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的氛围。

    很安静,很放松,很享受,让他想一直那样与伊莲对视下去。

    ……他好像能在伊莲的那双美丽的有淡淡红色星光的眼眸中,获得所有他欠缺已久的一切。

    好像在某一刻,他灵魂中残缺的某一个地方,终于被补全了。

    那种完满的感觉,满足到稍微溢出一点,都让他不由自主想要抚上她脸颊的那种感觉。

    他是在意识到这属于“爱”的范畴后,才感觉到随后而至的被概念意义上强加的绝望感的。

    他的家庭对于爱的教育真的是烂透了。

    他用手捂住自己的焦糖色眼眸,掩盖住了里面某种濒临崩溃的破碎感。

    哪怕遇到了她,意识到了她的感情,自己的感情,他也不敢,说爱。

    好像那是对她的玷污。

    他的家庭里,对爱的描述就像是一种玷污。

    他侧头,看向立在桌子上的相框。

    那是唯一一张他从那个家庭里带走的照片。

    那是一张家族的合照。

    但只有两个人的脸是清晰的。

    一个是一位温柔而纤细,目光柔和地注视着镜头的女性;一个是年龄尚小但看起来就很灵动的少年,他的目光看向镜头,焦糖色的眼眸显得澄澈而又带着天生的笑意,看起来和那位女性一样的柔和。

    其余的人的脸被以各种手段刻意地模糊了。

    包括了白发少年的脸。

    他的视线没有分给照片里的自己一眼,而是直直地看向那个年龄最小的灵动而温柔的少年的脸。

    他轻轻地笑了一下。

    他将相框拿起,让额头轻轻地靠在相框里的照片上。

    “对不起啊……”

    “我是个不称职的哥哥。”

    “我也是玷污了“爱”这个词的人员之一。”

    “因为我自始至终没想过,该如何去爱你。”

    “我只能自己抛下一切,然后去一个新的地方过着近乎流浪的生活,指望在哪天从某些人那里重新学会爱这种东西。”

    “却不能带上你。”

    “但,那个时候,没有任性地带上还是个孩子的你,这应该就是……”

    “那时候的我,爱你的表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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