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在祂呆住的时候，来了一个人，开口打断了祂的愣怔。

    “爷爷，让人家姑娘为难了。”

    考究的白西装，儒雅的面容，虽说不是极好的颜，也可居个中上，周身的气质倒是绝佳，称得上“君子世无双。”

    让祂忽然想起了顾湘君，但他们不一样，很不一样。顾湘君的温柔带着毒，像极了“心莲”，他的温柔，却是刻进了骨子里。

    “你好，我叫宿微尘，还记得我吗？”

    祂用眼神告诉他，不记得。

    他笑，伴着柔和的春风，“不记得也正常，我们虽然见过，却未曾交换过名字。”

    “你好，我叫姜羲和。”礼尚往来。

    “我可以叫你羲和吗？”

    请求的话，感觉不答应都是一种罪过，不过，他似乎有些，嗯，自来熟？同他爷爷差不多，就是弹琵琶的老人。

    “自然。”

    “妮儿，你既然和我家孙子认识，这就是缘分啊！”

    “狗屁的缘分！说不定羲和同我家的也认识呢，”弹琴的那位脾气似乎有些暴躁，冲着宿微尘的爷爷吼完，一对祂，就是笑容满面，堪称变脸，“羲和肯定会跟着爷爷学琴的，对吧。”

    “什么叫肯定会跟着你学琴？！！要学也是学筝，羲和，跟着爷爷学。”

    “瞎说八道！为什么不是跟着我学埙!”

    ……

    祂叹为观止。

    他们又争做一团，宿微尘给祂一个眼神示意，带着祂溜了。祂觉得可能不太礼貌，但只停留了一瞬，就跟着人跑了，不对，是用走的。

    已经看不见他们人了，宿微尘问：“羲和今天有想去做的事吗？”

    “无。”

    “那，我可以邀请羲和陪我去个地方吗？”

    书上说，不要相信陌生人，更不要跟着陌生人走。

    “嗯。”

    祂只是觉得闲着也是闲着，去哪儿都一样，而且，书上说的又不一定对。

    一个中式庭院，九曲回廊间，山石掩印，亭台楼阁，荷池碧波，花团锦簇，草木葱茏。巧夺天工的美，别有一番意境。

    他们在一处植有一片竹林的地方停下，宿微尘推开门。

    哦，熟悉的场景，只是换了个地方，多了三人，不同的引路人，还有窗外的樱花变成了竹。

    一个是鱼青萍。

    有一人在“须弥”里见过，娃娃脸，楚昼。

    剩下一人，沈慎。

    祂没有进去，盯着沈慎，又看了看宿微尘，最后看向顾湘君，他依旧在捣鼓着那茶。

    “你这网撒的真大。”

    果然，不应该跟着陌生人走。

    “羲和怎会这般想我，你可不是鱼，”他的眼眸带着光，“既然都来了，快进来坐吧，茶要凉了。”

    诡计多端的人类。

    “有事就说，我很忙。”其实祂无事可做，主要是不想看到顾湘君那张脸。

    宿微尘带着歉意的目光望向祂，他最好能忘记祂刚才说过的话，否则……“对不起。”他开口，便不再多说什么。祂想将他关于那段话的记忆模糊，倒是识趣的人类。

    “羲和确定不进来吗？还是说，门口的风景比较好，羲和想在那儿谈。不如我们都到你那儿去，总不能让羲和独享了这美景吧，羲和觉得呢？”

    阴阳怪气一把好手。

    祂只觉得他做得出让所有人蹲门口的举动。

    待坐在了一个离顾湘君最远的位置，祂还没开口说什么，又听见那含笑的声音，“羲和离我这么远作甚，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闭嘴。”

    过了好一会儿，就是没有人说话，祂疑惑地将视线移到顾湘君身上，他抬手在唇边做了个动作，没看懂。

    祂一张面瘫脸，宿微尘轻声地向着顾湘君说：“你别逗祂了。”

    他‘哈’的一声，还委屈上了，“是羲和让我闭嘴的，我能怎么办。”

    祂无言以对，确实是祂让人闭嘴的，“对不起。”祂道歉。

    “没关系！”他语气轻快。

    其他人：“……”

    一脸是他疯了，还是自己疯了的表情。

    “镜”<洛川>二十六

    亲人的遇难，没有让洛川垮掉，可姜照的失踪，却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已经不知道他该为什么活了，他最后一根支柱也塌下了。

    姜照怎么都寻不到，其他村民，哪怕尸首也好，也毫无踪影。

    他不能倒下。

    一年里，他休学找人，缥缈的希望连接着他，也许他们正在什么地方好好活着呢。

    一次又一次的绝望牵扯着他，要将他拉入深渊。

    他在一片茫然里回到了洛山村，经过一方山林时，看见一个人躺在树荫下。他靠近，手脚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这一刻，他泪如泉涌。

    是阿照，是她！她还穿着当初那套衣服，她就安静地如同精灵般的睡在这里。

    洛川一路抱着姜照下山，好几次都不稳地快要跌倒，却把他的阿照牢牢地护在怀里。

    拦了一辆过路的车，将他们送去了医院。一路上，他心神不定，精神恍惚，生怕这一切只是幻影，手心被他掐出了血，一次次的望着阿照，一遍遍的催促着能不能再开快一点儿。

    漫长的折磨还没有结束，他们终于到医院了。

    他抱着阿照，感受着属于她的体温，跑进医院。一个护士推来了急救推车，他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个身着白衣的男人，朝他伸出手。他惊恐地抱着阿照后退。

    回过神，才发现他只是想帮他。他小心翼翼地把阿照放上推车，对那医生说了句抱歉，医生摆了摆手，示意能够理解。

    日子一天天溜走，阿照却毫无转醒的迹象。他有时待在病房里，凝视着阿照的面容，一坐便是一整天。

    他还做着兼职，工资基本是日结，以小时算。这一年，找人把积蓄几乎用尽，现在还加上阿照在医院的费用，他急需要钱，可是不放心阿照，就雇了个护工帮忙照看。

    一个多月后，他在阿照的病房里，正打算用些时间补一补他的睡眠，就看到阿照的眼皮挣扎了几下后，睡美人终于睁开了双眼。

    他欣喜若狂地喊着阿照，得到回应后，激动地跑了出去喊医生，他忘记病床床头有按铃了。

    医生看过之后，他独自面对阿照，却有些不知所措了，他在紧张，在害怕。

    他看到阿照朝他缓缓地露出了一个微笑，如同劈开雾里的光。

    阿照的体力在慢慢恢复，苏醒没多久就又陷入了睡眠，他再一次喊来医生，即使医生临走前说过这是正常现象，可他又怕她一睡不醒。

    在她第二次醒来，他的焦虑不安才稍有缓解。

    他等阿照再次睡着，手脚发麻地走出了病房。来到楼梯口的拐角处，他靠着墙壁滑坐在地上，头埋进双膝，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他的脆弱。他哭了。

    他在医院附近买了一碗粥，刚到病房前的走廊，透过玻璃，就看见阿照靠坐在病床上。不知在想些什么，一下伸手好似要抓住光，却愣了片刻，改用两只手并拢放在床上，让夕阳落在她的手心。

    粥还有些烫，他就这般看着，待粥温和些许，推开门。

    洛川提醒着她，该吃东西了，她才将目光聚焦在他的身上。

    他再一次提醒她，小心烫，她吃东西的动作放慢了。

    他看着她一次次吞咽，碗里的粥一点点变少。

    他希望时光再慢些，又希望时间能快些。

    洛川抬头的刹那，就看见一缕阳光穿透了云层，他激动地让阿照望向窗外的天空。

    这一刻，他们终于再一次同享这世间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