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轨

    “禀圣祖,刺客打伤数十名守卫,出逃了。”前来通传的,是外头负责瑶台治安的将军。

    百阶之上,众人立于楼阁两侧。

    佩华低眉,平日里最爱训斥的魔祖此刻一言不发,当真是奇异。

    王奕清甩袖,怒喝:“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瑶台公然行刺。”

    “四弟莫要心急,三妹那边有皇姐看着,不会出太大差错。”金子逸摇扇,挑眉道,“倒是六妹……”

    提及自己,她转眸,算是回复。

    “我见那人是冲着你来的,可是有何恩怨未解?”

    她方才抬头,目之所及,乃远处齐整坊市。

    “这可不少。”她启唇,调侃道,“若是一一算起来,怕是杀不完。”

    金岚晨不语,只是余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久久不曾回神。

    若说他是可见的清塘,佩华便是浑浊的池水。

    寒轻遥、王以欣,甚至于最开始的那个皇甫佩华。

    都不像她。

    人终是历经波折才会觉得,寻回自己是有意义的。

    很显然,她还没有这样的觉悟。

    于是她于三者间徘徊流转,并对此甘之如饴。

    以至于到了现在,她还没想通应该用什么样的心境来面对回到魔界后的这一档子事。

    佩华觉得自己应当是触到了天道的一些门槛了,具体表现在,她对于自己胞姊的这一行径感到无力。

    她提不起任何情绪来面对消化,如同傀儡在进行戏剧表演。

    她也无力应和周围人的悲伤,她如同误入棋盘的执棋者,只以己身之乐为乐。

    “小妹。”

    王奕清的呼唤又将她沉溺识海的神思抽离出来。

    “四哥。”她屈膝行礼,又被那人回绝:“我看你也受了伤,不如早些回宫去休憩吧。”

    她见旁人伸出的援手,如见洪水猛兽。

    “四哥不必忧心,小妹无碍。”

    她匆忙谢礼,若非亲缘关系断不得,她怕是此时已经自立门户去了。

    这因果,难缠得紧呐。

    王羲情梦中呓语,不知所云。

    金依瞳蹙眉,她提了箭上的毒,取之入碗,打发了人去圣医院查。又唤了好几个粗使婆子压制住王羲情因痛苦而躁动的身子。

    她致了歉,将人的鞋袜褪下,引针入太冲穴,又掰了五指出来,引针入少府穴。

    见她面色稍缓,众人暗暗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箭矢刺入过深,又离方寸极近,怕是不能贸然拔出。

    “查到了查到了!”丫鬟匆忙进来报喜,只是被屋子里这股血腥气实打实地刺激了一番,“此毒不难解,吴茱萸、石菖蒲、隔山香库房里都有,只是缺了一味药引。”

    “什么药引也得找来,凤毛麟角哪比得过三妹的命?”

    她说得危急,那丫鬟倒拍手叫好:“对对对,那药引就是凤翎!”

    好嘛,此话一出,金依瞳却犯了难。

    妖界与魔界不合也不是奇闻,但要是逼着妖王交出凤翎来救魔界公主,怕是两家旧恨未解又添新仇了。

    “大殿下!三殿伤口又开始流血了!”

    她猛然回眸,再不作犹豫,将药方交予传信的使女,道:“你速去叫人传信与冥帝陛下,就说借他威名求妖族凤翎一支,再去库房取药,不可耽误。”

    “是!”使女应得急,跑得也急,险些自石阶上跌落。

    百尺高台之上,金子逸方才遣散各家奴婢,转头又忽悠道:“宫中奏疏不可懈怠,两位君弟便无需多加等候,回宫去吧。本殿与小妹会将消息准确带到的。”

    王奕清倒是无异,不过回眸又见了佩华一眼。

    她低眉颔首,算作认同。

    “既如此,有劳二哥小妹。”他挟着神游天外的金岚晨下了玉阶。佩华此时才抽出空去观察身后那座琼楼。

    朱楼高百尺,不见天日明。

    “小妹在看什么?”

    “看乱臣贼子。”

    “圣祖美名在外,怎的就是乱臣贼子呢?”

    “若是美名在外,何须杀子证道。”她回眸,对上他游戏人间的美目。

    “小妹,本殿还真是有些后悔,将你双手奉上了。”

    她轻笑,眸中却是一片冷寂:“二哥何必自责,小妹置若罔闻便是了。”

    他蔑笑一声,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通传使女提裙快步拦下了金岚晨的轿撵,行礼跪拜请罪一气呵成,侍者来不及赶人,她便接上一句来意:“三殿需得凤翎药引一支,还望君上借威名造七级浮屠!”

    左侍掀了轿帘,借着高处,金岚晨认出了使女的身份。

    他抬手,意欲请人去往妖界,右侍预备驾马离去又被他拦下。

    “不去妖界,去翙宁宫请星护法相助。”

    “是。”

    他抬手示意左侍将使女扶起,又领她下去。

    轿撵行过玄铃宫,闻得玄鸟悲鸣声。

    金岚晨指间轻叩窗台,透过帷裳,得见了这幅光景。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王奕清撇下文书,视线不自觉落向远方高塔。

    “是凤凰!”

    不知何人惊叫一声,引得他侧目而去。

    彩凤盘旋自穹顶之上,凤凰来仪,于所行之处降下福泽。

    瑶台、幻沫、虚影,乃至九华帝都都得以见得此间盛景。

    “确实一番风景。”金子逸如是评价。

    佩华移目,与凤遥遥对望。

    哪怕相隔千里,也知道她应当是决绝的模样。只是如此这般互为知音,离别时更懂得了高山流水之憾。

    他大概明白了,缘何她从不与人交心。

    世间因果杂多,如梦如蛇,便是片叶不沾身才好。

    凤仰天高鸣,世人俯首跪拜祈求恩泽。

    可他只诵予一人听。

    若是祈求可得回报,他便与庙宇中长跪不起。

    左右除了她,便也无可得无可失。

    只是如今过后,这唯一的倚仗,也会随着他的一声痛呼,散于天地高阁。

    她启唇,自知此事操盘不当便会损坏因果定数,却依旧抵不住出口的那一句“保重”。

    愿你安泰;愿你所行随心;更愿你命中,不再会有她的手笔。

    彩凤翔翥,再无回头路。

    “后悔吗?”

    身旁人忽的生出一声质问来。她昂首,拒绝;“我自有我的大计,儿女私事不过索然无味的毫厘之情。”

    “你这场大计,囊括了多少精英,又得死去多少生命。”

    “有志之士泣麟悲凤,怀瑾握瑜者浪迹萍踪,青松落色,若是一人可救百人,何所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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