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钰

    庄园内,众小辈围着一仙人谈天论地。

    “先生,您觉得器修驾驭法器,到底是灵力大于体力,还是体力更甚?”

    “先生先生,灭却之阵的创造者真的是造物神吗?”

    “先生先生,御剑是依靠灵力注入法器,那如果用灵力支撑仙身是不是能实现御空?”

    “先生!修仙最讲心性,可为何也有伟人先天心智不足?”

    ……

    佩华脚下虚浮,不知被何人一掌打晕后带来此处,亦不知她在此地徘徊了多久。

    便于此时,躬耕垄亩的一位男子注意到了她。

    “大小姐?”

    许是听得了熟人的话语,她不自觉偏过头,全然忘却如今她已配不得这个名号了。

    只是面前之人怀着笑意走近,将手中农具放置一边。可细细打量,他嘴角的笑意又敛去许多,道:“不知六殿来次有何贵干?”

    果然,还是如此。

    只是她善于情绪内敛,淡然道:“本殿不过闲来无事修缮众生门,本想也是功德一件,殊不知此处还有如此一番洞天。”

    司徒桦默然,见她眸中确无异样才放下心来:“此处乃是寒氏宗祠。”

    此一言出,倒是令她一惊。

    “神之仙身消散,魂魄再无归路,何来宗祠一说?”

    他又指向不远处的几名学子,道:“六道轮回,神纵使超脱于此规律之外,也免不得超脱六界之外,故而,徘徊于众生门处。”

    “魂魄游散,若是不加以严管……”

    “此间会成为下一个冥界。”司徒桦抢过她的话头,“因而,由寒氏第二任宗主亲自设下法阵,众生门内还有一处仙府。”

    “那位仙人,便是寒宗主?”

    “不错。”

    得了他的回答,佩华反而忐忑起来。

    她这是误入人家禁区了啊……

    只是传闻这第二任宗主寒钰为人,还算和蔼,想来应当不会与她一小辈多加计较。

    “六殿暂去休憩,晚些时间,师尊会亲自传召。”他倒是一板一眼,与那寒钰看似不羁的模样十分有八分的不像。

    “有劳。”只是在此处安身,颇有些寄人篱下的滋味。

    晚钟敲过三声,她愈发不安起来,倒也不是因为此处仙气强盛而压制了她的气息。

    不过是有些忧心,外头的情况如何。

    怕是她那两位亲信,此时已然把翙宁宫翻了一遍了。

    “姑娘,该入眠了。”

    随侍丫鬟开口提醒道,她这才回神,轻叹一声,应下了。

    帷幔垂下,将她身形掩去。

    烛台灯灭,巨大的堕落失重感自心底升腾,她瞳孔一缩,赶忙直起身子大口喘息。

    又来了,功法相克的反噬。

    佩华紧捂胸口,心脏剧烈跳动,左小臂上涌起钻心的疼痛。

    她拢起袖,只见乌黑如藤枝般的阵法样式攀附其上,阵眼月牙又圆了些。

    “圆月将至,看来离邪界浩荡不远矣。”

    只是比起这受了三百年的疼,那一声不知何来的感慨更让她惊愕。

    来人自认失礼,轻笑两声,又赖在窗台上不肯下来:“抱歉,以这种方式碰面。”

    天色黯淡无光,唯有星星点点,却也照不亮来人的面庞。

    “您是,寒钰寒宗主。”

    “看来外头还是有人记着本座的。”他语气中笑意明显,“不过你这女娃娃强行修补众生门做什么?”

    她敛下眼睑,轻声答道:“为初心。”

    寒钰好似对她的回答充斥着好奇之心。

    “何为初心?”

    “护佑六界,不受邪界所侵。”

    “仅是如此?”

    “宗主有何见解?”

    “生,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

    佩华蹙眉,大抵懂了些,却又好似不太明白。

    “宗主之义,为何物?”

    “其一,便是你所言的邪界侵扰。其二,便是众生安康。”他道,“人界有句俗语,得民心者得天下。于百姓言,吃饱穿暖便已是极大的满足。”

    佩华思忖,又道:“农耕之地,每逢大旱大涝便饿殍遍野,于他们而言,邪界的侵扰反而是次要。”

    “明白了?”他换了个姿势继续靠着,“同理,你与前世爱人的婚约,亦是建立于六界之上。

    “简言之,你俩成婚与否,对众生安康无益无缺,不过是免于灭却反噬,又能堪堪阻止邪界的入侵罢。”

    “可若是,成婚能免于五灵主消亡一事呢?”

    “五灵主,与尊上力量同源,是作为六界之主的一部分加以献祭的。”

    “原是如此。”她轻叹一声,又抬手要行礼,“多谢宗主指点。”

    “不必不必,本座也是看在你对寒氏两百余年的照顾,再者说,能得未来六界共主的青睐,于我神界,也是一件好事。”

    “宗主?”

    “可别误会,本座不敢妄想于统领六界,神道之心结不过世人,本座亦然。”

    佩华忍俊不禁,连连称是。

    寒钰刚踏出窗台半步又思忖片刻,折返而回。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要事。”

    “宗主但说无妨。”

    “修习天道需得斩断情缘,你那金屋藏娇的小护法,还是早些让他认祖归宗的好。”

    她沉思片刻,待到回神,窗台上的人影早已不知何踪。

    其中道理她何曾不明,只是百年相伴,她非无心之人,如何敢断。

    许是修行之路上,一切阻碍皆须斩去。

    她赶在子时前回了翙宁宫。夜幕幽深,映得宫宇之下暗藏的无尽荒凉。

    她在踏上小憩片刻,双眸紧锁却久久不得入眠。

    她许久未曾有一个好觉了。

    梦里家国残破,昔日玉砌雕阑,眼前黄沙漫天。

    她见剩山残水,闻哀嚎悲切。

    猛然睁眼,一阵昏暗又彻底淹没她的识海。

    于是她拢衣,起身向外而去。

    帝释蓝的大氅于风中摇曳,她坐于城楼之上,脚下便是万丈高崖。

    噬骨林位于魔界三十三天,翙宁宫便也于此处而立。

    每每她独醉高塔,漫天群星如触手可及。

    可惜浮光掠影,空中楼阁梦一场。

    也幸得此处高耸,免了魔界许多探子,她也乐得清闲。

    不过危险总是有的……

    “殿下!”

    与耳边呼声一同被捕捉的,还有星暝北的一句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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