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

    “我是昌平回来的逃兵。”雨水从他脏污的斗笠上滴下来,蔓延到脚脖子,“姑娘,你是能救我的人。”

    那人说的恳切,阮如安动摇了。

    她永远不会忘记,她是一个灾星。

    太平世道里的灾星,是那么的饱受诟病,就连自己的父母也是要嫌恶的。

    但是在这个人的眼里,她是救星。

    “昌平?”

    这些年,在岱山上,她也算是读了许多书,自然知道昌平立在边境,是为一朝之国门。可是在京都这么久,从未听说过昌平有兵乱,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逃兵?

    这个头发乌糟糟的人抬起头来,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壮年。

    昌平的城门就要被攻破了。

    这个消息对于阮如安而言太不可置信了,她眨了眨眼睛,问,“先生是何人?”

    “我乃,”说起这个,这个乞丐似乎有些痛苦,但是他立刻被残余的理智拉回了,“昌平守将陆云冲。”

    昌平的守将?阮如安立刻明白了他的羞怯所为何来。

    一个守将,要守的都城破了,抛下了他要守护的将领百姓,成了一个逃兵。

    阮如安顿了顿,话到嘴边,却还是委婉的道,“将军,为何弃城而逃?”

    “我等已经苦守昌平四十七日,派出去的信使无一人回来,朝廷的音信我们更是一无所知。我知道我的身边出了间人,帐中没有僚属可以得我完全信任,我只有堵这一回。”

    阮如安立刻知道了他的意思,问,“你想要进宫面圣?”

    陆云冲愤愤道,“原本,我是打算进宫面圣,可是一进京都就被审问捉拿,我一边境大将,就算是圣上要审我,也要问过我话。他们拿着鸡毛当令箭,说我擅离职守,硬要扣押。”

    这么大的胆子?

    阮如安也对陆云冲卸下防备,可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拿出纸笔,摆脱他写了几个字,“将军,你可否为我写几个字?”

    陆云冲知道她有心试探,却也直言承下,“姑娘是我的恩人,既要我提笔,我焉能不从?姑娘想要我写什么字。”

    阮如安笑笑,“写什么都可以。”

    陆云冲想了想,提笔写了四个字,“家国天下。”

    笔力遒劲,不是一般的世家写不出来的。阮如安看着这四个字,一时心里酸酸的,一时也安放下来自己防备的心。

    不知道怎么的,这四个字似乎更加刺激了她,想要为这家国天下做些什么。

    烽烟连天,却有许多的人不知道该安稳还是苦难。难道,这公平吗?

    阮如安安顿了陆云冲,一夜无事。

    第二日晨起,陆云冲来向她道谢,准备赶赴黄门。

    阮如安不知该笑他天真还是愚蠢,打量傻子一样的打量这位也曾经风云过许多年岁的将军,她道,“将军是真不知昨日自己是为何会沦落到这步田地吗?”

    陆云冲挠了挠头,阮如安将他拉回房间,“你即便是去了黄门,也见不到陛下。你若是真的想要有命见到皇帝,就得等。”

    他现在不知道敌人是谁,敌人在暗处可以看得见他的一举一动,他若是只信任陛下,那么就得只见陛下。宫门千重阻隔,陛下却只能听得到身边人的一声通报。

    \" 若是将军放心我,便听我一言,再等三日。”

    陆云冲心下焦急,“你可知前线兵急,我已经耽搁了些许时日,耽搁不了这三日。”

    可阮如安也依旧坚持,“若你此去生死不知,他们便永无归期。再等三日,或许来不及,可要是能让白骨安然归家,也好比污名死伤在外。”

    这句话仿若一记闷拳打在陆云冲的心头,他不愿意去这样揣度人心,更不愿意往这个方向去思考。然而出关之后的种种,似乎都在说明着这件事。

    有些人,就是要让他们死在外面。

    见他不说话,阮如安才安抚到,“我与你说的是最晚的日子,实际上也许他会来的比较早。”

    陆云冲才反应过来,道,“他是谁?”

    阮如安咬了咬牙,“太子殿下万俟琲。”

    陆云冲有些惊愕的抬头看着阮如安,阮如安自然知道他在惊愕什么,“将军不必再胡乱猜测我和太子殿下的关系了,我和太子不会有任何关系,因我是天降灾殃。”

    十年前,陆云冲自然也在京都。他目睹了那个神仙的所言所行,那位道行极高的先生指着阮家的幼女道,“此女是天降灾殃。”

    自然,大家都相信了。

    可为了稳定人心,所有人都对这件事情避而不谈,是以百姓们都以为是不实之言。除夕夜宴,阮世尘为表忠心,想要杀了阮如安,但却被仁心仁德正信佛的皇后阻止了,皇后的意思是倘若这个小女孩没有犯下大错,便可以安然不伤。

    陆云冲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人居然是当年巫公说的天降灾殃。

    看他这反应,阮如安便知道他是认出来自己是何人了。

    “太子会来上香,所以几日前就已经通知了我躲避。”阮如安故作轻松的笑了笑,“所以我才知道,三日后你可以在这里见到万俟琲。”

    对于陆云冲而言,是最正确的选择。

    “那太好了。太子殿下为人端正刚肃,一定是可以让我见到圣上的。”

    阮如安点了点头,“这些是你们官场上的人的事情,与我无关。”

    陆云冲却沉默了,一开始,他也曾对着这个天降灾殃是有嫌恶之意的,但这个姑娘却是真心实意的救了他,救了夏国。

    三日后。

    万俟琲即将步入佛祖庙门之前,被一个乞丐模样的人拽住,那人戴着黑色的斗笠,拽住他的手臂,身边的暗卫立刻围上来将这人踹开,万俟琲却不急不忙的叫停,“等等。”

    陆云冲冲着万俟琲喊,“我有话和你说,说完你即便是要我的命都没关系。”

    万俟琲打算继续听,身边的暗卫却未经指示,又要上前,万俟琲飞身跃起,重重的一脚踢在自己贴身侍卫的身上,“把凌峰押下去,看好他。”

    那叫凌峰的暗卫为自己叫屈,万俟琲却只道,“君命不从,便是你的忠心?”

    接着,万俟琲走上前去,扶住那乞丐,掀了他的斗笠,不由得也吃了一惊,“陆将军?”

    陆云冲此时已经满是悲痛,他哭着拜倒,竭力维持着自己最后一点军容,却还是溃不成军,“我终于见到你了太子殿下。”

    万俟琲知道,他贸然从昌平回来定是有了不得的变故,现下并不是说话的地方。

    阮如安就站在他们的身后,“去我那吧。”

    万俟琲一看故人身后站的居然是这个女子,突然就明白自己来岱山上香怎么皇后百般阻挠不许了。眼下也并未有其他更加安全的去处,他不曾将阮如安的传言放在心上,当下就跟着她去了自己的卧房。

    将人送进房间,阮如安就告辞了。

    军中之事,她有几个脑袋是可以听的?

    赤鼬非常不理解,“主人,你为啥不听听那乞丐到底是何来路,他们还没赶你你怎么就走了。“

    阮如安有些无语,她道,”我们人啊,是有自知之明的。一国之事,难不成我一个灾殃还能听吗?”

    赤鼬似乎非常不赞同,它摇了摇自己毛茸茸的头,“主子你果然是太妄自菲薄了,你当那什么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那什么是什么?

    阮如安有些好笑。刚要继续问他是那什么的时候,赤鼬却抢先到,“祈安那老头子已经跟我说好了,万万不可以将你的事情提前告知你,若是因为我捅了篓子,我是要被化成丹药供那些妖怪吃的。”

    每当赤鼬说这些阮如安听不懂的话的时候,她就会自动忽略这些。有的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得了什么怪病,能听见看见一只小松鼠说话,她也就当自己是得了一个怪病,只不过不影响生活的前提下不愿意去改变什么,其实有人陪自己解解闷也挺好,嗯,不是人也行。

    不一会,阮如安听见门口有声音,那不是一个人的声音,似乎是十好几人的声音。那脚步声训练有素,又十分轻盈,像是有组织的杀手。

    一开始阮如安还以为是太子的暗卫,但反应过来他的暗卫并无必要这样偷偷摸摸,便知道是冲着陆云冲来的人了。

    阮如安同陆云冲的交情,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只不过她内心深处还是有些敬畏这位将军的,立在沙场拿着性命去拼杀搏斗的人,本不应该死在人心叵测之上的。

    于是她非常勇敢的拿着茶壶走了出去,一路上都在劝说自己不要仔细看走廊里的那些脚印和灰尘,若无其事的回到了自己的卧房。这时陆云冲正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自己的部将是如何被敌方围而不打三个月的,太子也的确是一脸凝重的望着陆云冲。

    阮如安刚要说话,突然觉得不对劲。

    那些暗卫并没有马上动手,他们在等什么呢?等太子走了之后再杀人灭口?可是那时太子已经知道了一切,杀人灭口还有用吗?难道也要杀了太子?

    疑惑之际,外面的杀手已经涌向门口,太子也已经察觉,阮如安这才大喊,“快跑!”

    她莫名其妙的陷入了一场恶斗。

    善良仁慈的太子和被自己救下来的英勇不凡的将军都替自己杀了几个人,但阮如安此刻的脑子里却全部都是,我们该如何全身而退?

    眼见杀手越来越多,她已经没有思考的余地,她赶忙用精神召集赤鼬,与它神识相通,“你快救救我,你不是说我不能死吗?一会我就要和他们一起死在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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