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又一起跑向二楼。

    这里堆着的都是废弃的家具，阴沉沉的，连电灯也没装一个。

    黑咕隆咚，屋顶极低。

    程乾越进来直不起腰，宋艺林进来也担心会磕碰。

    这楼房建的，跟阴沟里的老鼠打地洞一样。

    二楼堆满了杂物，都是淘汰下来的旧家具，又不好扔不好处理，留在这里落灰。

    在内部有几个大木箱，宋艺林摸索到时心里一喜，结果脚下一软，不知道踩在了什么东西上，像是突然空了一块。

    “这是，就挂了房梁？”

    宋艺林蹲下降低重心，摸了摸才有些后知后觉的害怕。

    这是真的没有用水泥砖瓦，直接用的木头横梁，铺上一层薄膜就成了二楼。

    这种地方，能站人吗？

    程乾越似乎早就知道：“之前上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这里应该只是用来堆杂物的地方，你还要找吗？”

    宋艺林：“当然，万一就在里面有线索呢。”

    这种结构的楼房看着十分危险，实则一点也不安全。

    两人合力将东西推到阳台处，总算没有摇摇欲坠的感觉。

    这是三个实木箱子，外面已经腐朽，落着锁。

    宋艺林当然是找不到钥匙的，她想拿东西砸开，被程乾越阻止了。

    他拿了两根铁丝，也不知道怎么拧的，很快就像是拿着□□一样一捅一个准。

    “可以啊你，不当警察，去当个开锁将夜不错。”

    程乾越对她这类的夸奖已经免疫。

    打开箱子，里面却是许多旧衣服。

    布料放久了也会发灰腐朽，宋艺林看了一会儿，只能看出来其中许多确实年代久远。

    男女款式都有，好多一看就是小孩的衣服。

    之前在楼下也见过衣柜，里面放着的就是成年男女的衣服，显然，那个属于原主父母。

    那这些衣服呢？

    难道是原主和弟弟小时候的？

    这么多衣服……可不太符合宋艺林印象里原主在父母那里的待遇。

    她们两姐弟多是穿别人的旧衣服，穿烂了也不会有人给补。

    这些衣服虽然很旧，但也是放久了的缘故，并没有出现穿破洞的情况。

    其中有几件，上面还手工绣着些布块。

    针脚下得足，一看就是用心缝的。

    愿意补衣裳穿，家庭条件应该不怎么好，但是有人给补衣服，家里对这个小孩应该还不错。

    宋艺林还不明白这些衣服究竟怎么回事。

    “这些是你以前的衣服？”

    宋艺林当然否认。

    程乾越信了：“奇怪，既然不是你的衣服，怎么会出现在你家，还被锁了起来。”

    出了用心对待也没有别的解释吧。

    一般的农村家庭，小孩子的衣服不能穿了，能够送给别人的就送给别人，不能的就扔了。

    很少有家庭会专门打几个大箱子来装这些旧衣服。

    宋艺林心中一惊。

    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除了是原主和弟弟的衣服还能是谁的，当然是那些被卖掉的孩子的。

    村子里的那些孩子会穿的衣服不正符合这些旧衣裳的特征吗？

    宋艺林在几个箱子里翻找，在一堆蒙尘的衣服里终于找到她见过的两件。

    所以，这些真的是那些小孩的。

    那两个人渣，为了让她们的行踪无可查找，还会将她们的衣服换掉，就算是有人报失踪，也没办法根据这些特征去寻找亲人。

    宋艺林觉得喉头堵了什么，但是她已经习惯了。那两个人渣做出什么来她都不会惊讶，这只不过是证实了它们在作恶这条道路上贯彻得有多彻底。

    宋艺林将它们一件一件的折好，动作仔细又认真。

    眼见她一开始疯狂找寻，然后拿着两件衣服陷入沉默。

    程乾越知道她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知道，宋艺林不喜欢他多问，也知道她准备好后会告诉自己，于是也将那些衣服拿起来，一件件折好。

    忽然间，他看见意见衣服上面绣着一个名字。

    ‘程秀秀’

    不是宋艺林的名字，显然也不是她弟弟的名字。

    所以，这些衣服属于谁呢？他也有了自己的猜测。

    程乾越拿着那件衣服停住，宋艺林看过来，一眼看见上面绣得工工整整的名字。

    宋艺林将衣服拿过来，手掌在那名字上轻轻抚摸。

    应该，足够了吧。

    如果那两个人还在世，这些东西足够送它们下地狱。

    但是宋艺林仍旧觉得还不够，她不知道警察能不能够找到更多的线索，将那些仍在人世的恶魔找到。

    不能因为这两人死了，就让一切线索断掉。

    宋艺林：“你，怎么想，看见这些，你觉得是什么？”

    程乾越没有敷衍她：“这些，都是证据。但是，你现在还好吗？”

    “什么？”

    “是你父母做的吧。”

    “……嗯，是。我很好，找到越多证据越好，不会有人能逃掉的。”

    宋艺林看着那些曾不见天光的衣服，秋日的阳光如此明朗，也终于照见了这深埋于黑暗的罪恶。

    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怕官刑怕鬼诛。

    也许，是因为原主没办法揭露这一切，所以让她来到这个时代，拥有了超过世俗的能力，将一切全部，彻彻底底的公之于众呢？

    宋艺林报警了。

    一开始，镇上的警察有些想混过去。

    宋艺林倒是怀疑过她们互相勾结，但后来想明白，也许只是怕担责。

    辖区内一直有孩子失踪，却始终没有被重视。

    她们不是不知道这案件解决了必然轰动全国，或许会有奖励，但正是如此，她们不敢赌，因为还有可能是追责。

    宋艺林坚持报案，电话不知道打了多少个，又几经周转找到了外省的公安局。

    她找到了一个被卖到那里的小孩，那孩子已经十八岁，幼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但索性还记得自己并不是那里的人。

    宋艺林找到她，带着她逃了出来，然后从那个省份开始，星星之火终于点燃。

    这是一场惊动全国的案件，几乎横跨逾十个省份。

    牵一发而动全身，从老临水镇下手，盘根究底，顺藤摸瓜，不仅牵出一个跨省拐卖团伙，还牵涉到一部分境外势力。

    后来的事宋艺林插不了手，但她作为其中小头目的唯一在世后代，受到了警方密切关注。

    她也将自己在那座老房子里看见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不仅是摆在明面上的证据，宋艺林还将早就整理好的，从影像里看见的那些事，能说的都说了。

    反正她是这些事的半个亲历者，曾经还差点被卖掉，知道得比旁人更多也没有什么。

    有人查到她曾经在晋兰有失忆的说法。

    她也没有否认。

    “一开始的确是失忆了，后来我想找回记忆，所以在朋友陪同下回到了老家，记忆慢慢找回来，也正是因为想起来以前的事，才会报案。”

    “你真的失忆了吗？有医院的报告吗？”

    “没有，但我没有理由撒谎。如果不是真的想不起来，我也不可能隐瞒。事实上，我现在也没有恢复全部的记忆，只是想起来一部分。”

    “那假设你确实失忆过，但你为什么会去晋兰，购买去晋兰的车票时你应该没有失忆吧，是不是潜逃？”

    宋艺林沉默两秒，声音不疾不徐：“警察同志，你们没有我参与犯罪的证据，为什么会用潜逃来形容我。

    “我失忆过，所以对具体的行为动机很模糊，但是我可以肯定，我没有犯任何罪。宋兴盛和李丽艳曾经利用我进行拐卖，这一点我已经交代过。

    “作为它们的女儿，我也曾经差点被卖掉，至于是不是真的，我觉得，应该由你们来找到证据，证明我也是受害者吧。”

    多番的审查，不怎么好糊弄。

    饶是宋艺林有过心理建设，但是不同的警察们，不同的审问方式，几乎是每个联合调查组的警察她都见过。

    作为目前最大的突破点，宋艺林不得不承受着最坏的假设和最大的期许。

    所有人都想要从她身上挖出更多的秘密，甚至希望她就是参与其中的人。

    但是诚如她所说，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她算是一个揭露事情真相的人。

    至于受害者论？

    不少警察嗤之以鼻，作为人贩子的女儿，没有享受到它们带来的好处吗？

    作为警察，最基本的能力就是怀疑一切可疑的人和物。她们并不完全相信宋艺林，尽管宋艺林已经表现得很坦诚。

    可惜，一些直觉仍旧告诉她们，宋艺林有所隐瞒。

    但是证据会说话，当她们在宋艺林老家的房子里找到它们的账本时，宋艺林曾经差点被卖掉的事实也摆在上面。

    那上面记载着经由那两人手所卖掉的人姓名年龄，从哪里卖到何处，交易了多少钱，还包括了买家姓名。

    这是它们留存下来的条目，兴许是它们在组织中安身立命的依仗，所以被藏在棺材木顶上。

    没有人会在它们死前去动它。

    可惜就算它们死了，它们的女儿也没有帮它们打棺材，而是一把火烧了，据说还把骨灰扔到了堰塘里。

    在找到那账本后，警察再次审问宋艺林。

    但是，当得知那账本藏在棺材木里，而那些棺材木，就在……

    “什么？那些，是它们给自己留的棺材木？哈。”

    宋艺林真的没忍住笑了起来。

    她和程乾越将那些木头都用来烧了，原来，那是它们的棺材木头。

    只可惜当时烧得还不够多，也只能说，那两个人给自己留的木头也太多了，她们没有烧干净。

    但是这样很好，精心给自己挑选棺材的人，尸骨无存，连专门留下来的棺材都被烧了，真是不错的结局。

    事情的真相随着越来越多的证据浮现而愈发清楚。

    宋艺林成功从嫌疑人变成了证人。

    在证据和宋艺林的口述下，越来越多的人被拯救出来……

    也许还有后续，宋艺林也只通过新闻关注它。

    她回到了晋兰，专心过起了自己的日子。

    酒楼正式开业，在这里，没人知道她是新闻里那个临水镇恶魔夫妇的女儿，只知道她是宋老板，宋大厨。

    新开的酒楼名为朝阳酒楼。

    名字很好，味道更好。

    一年又一年，朝阳酒楼越开越红火。

    和它越来越出色的味道一起被人们认同的。就是朝阳酒楼的宋老板是个热心的人。

    为人热心仗义，有勇有谋，为街坊邻居解决不少麻烦，还是警民合作的典范，经常为警察同志提供犯罪线索，协助警方破获多起重大案件。

    当地人津津乐道的是：

    那些犯罪分子就是爱往朝阳酒店跑，可能是犯罪分子也爱吃美食吧。

    2008年，被评选为晋兰市十大优秀青年的宋艺林，捧着锦旗，在彩色的电视机里，一如既往地笑得十分灿烂。

    又是一年春日，朝阳酒楼开门迎春。

    鞭炮声炸响，喜庆的红纸飞舞，铺满了门前的道路。

    宋艺林推开厚重的大门，倚在玻璃门上看着逐渐热闹的大街。

    “新春快乐。”

    和她相对而立，倚在门上看她的人始终温柔笑着，轻声道贺。

    宋艺林看着明朗的春日，今日，晋兰又是一个好天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