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选择
在这所谓的“散想”里，一片荒芜白亮，既看不清前方后方的路，也瞧不清楚这梦里的人。
安遂站在原地，面上不显的她殊不知脑海中风云变幻。青年的意思是，她现在有两种选择，一是成为解愁人，代价不言而喻；而另一种就是答应青年的要求，并且未来有了一条路。
如果是刚刚那个被锁住的人，她会选择哪一个？
女生想，那个人应该会选择第一种，毕竟她是一个从来不会给自己惹麻烦的人。
但是可惜了，她并不是那个人。
安遂瞬间晃了晃神，想到了什么偏过头，眼神却一直停在青年挺拔的背影上，有些不自在的询问青年：“喂，你属于苍生吗？”
青年扬起了嘴角，说：“虽然现在我是野鬼，但我曾经是个人。”
意思就是说，他也是苍生的一部分。女生默不作声的想了想。
“我答应你。”安遂突然道。
青年连忙转过身：“你说什么？”
安遂认真的说：“我说，我答应你。”
“不需要你帮我解梦，只需要给我一个“活”着的身份。”
青年愣了愣，整个人僵在原地，他的心不知怎的，忽的不受控制一跳。
随后转念又想，这人是不是傻子？连这种亏本的买卖都做。青年轻笑着摇了摇头。
“为什么呢？”青年随口朝安遂问了起来。
安遂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慢步走到了刚刚青年施的阵法上面，抬眸眼神平静的看着青年，问：“这个阵法其实对我没有任何坏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是渊灰阵，对吗？”
青年心里惊讶于安遂的见识，回道：“你说的没错。”
“好。”
少女应了一声，就在青年还在疑惑不解时，他忽然看见地面的阵法上周围的□□转了起来。青年的眼神骤然抬起，紧紧的注视着阵法上的人。
阵法上的□□快速转起，周围的一圈乍然间闪起了一道道亮光，亮光围在少女的身边，那亮光似明似暗，却恍然叫人心生恐惧之感。
青年还未来得及仔细观察，只见那无数的亮光在一瞬间急切的向四周散开，犹如一道道浩劫的流星划过天际，穿进那不存在于世间的云层。
千军万马，势不可挡。
在那一刻，青年听见了很多声音，念咒声，爆炸声，转动声，风声…但是到了最后，耳边只剩下了轰炸导致的耳鸣，以及，那阵超越千里之外的声音。
青年刚准备告诉安遂咒语，谁料想，他甚至见到了自己一辈子可能只能看到一次的场景。
“渊以自灭，灰吟散！”阵法上的少女眼神带着不灭的火光，毫不犹豫的念出咒语，抬手做出一连贯的手势。
阵法亮了起来，自此，阵成。
结束咒语之后，阵法上的人放下了手。少女眼中无悲无喜的站在法阵上，仿佛来自远方的神明等到着一场雨落。
嘴角流下了鲜红的血液，滴到了白皙的皮肤上。而她的身后，无数飞过的亮光汇聚在一起，似是烟花般在散想中爆炸，化成数不清的碎片从空中交汇，相交落了下来。
那些碎片一接触到地面就化成了团团黑雾，然后直直的朝安遂的方向袭去，少女被黑雾包围着，承受着上天的代价。
顿时，天翻地动，天地响起了阵阵绝望的哀嚎声。
看见这一幕时，青年瞳孔微缩，垂在两侧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青年眼尾泛红的低声呵斥道：“这个不要命的疯子！谁告诉她渊灰阵法是这么用的！”
渊灰阵...用记忆交换得到掌握生死的能力，结果有两种，一种是白雾，一种是黑雾。在青年的一生当中，见过的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最简单的白雾，而眼前的这个人，选择了遭受万恶的反噬！
“那得有多痛啊...”
青年垂眸，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感觉，早知道就不给她画阵法了。
忽然，脸上一冷。有人擦掉了青年眼角快要落下的泪。
青年愣愣的抬眸看去，发现是前不久还在黑雾里的人，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之前的衣服了，两侧的手臂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刀痕。
“不痛的。”安遂语调生硬的说。
“你不是野鬼吗？为什么我还能触碰到你。”少女话锋一转，“野鬼也会哭啊？”
青年低喃道：“会的...”
闻言，安遂有一瞬间的失声。
“我答应你的我会做到的。那么，你答应我的呢？”
青年回答道：“解梦之后，你就会醒来，但是不要告诉他人你解愁人的身份和散想里发生的一切，包括秦宇。醒来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告诉他你做了一个交易，并且叫他给你分配鬼差一职。”
“你说的这第一个人会相信我的说辞吗？”
青年浅浅一笑：“会的。”
“好。”安遂想到，又问青年，“你叫什么名字？我该怎么帮你，想再见你的话上哪里找你？”
青年：“会再见面的。”
“下次见面，就告诉你我的名字。”
说完，青年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安遂情不自禁的抬了抬手，穿透了青年的身影。
空的，她心想。
“因为我想要拯救苍生。”
——[喂，你属于苍生吗？]
——[虽然现在我是个鬼，但曾经我是个人。]
——[我答应你。]
——[为什么呢？]
——[因为我想要拯救苍生。]
青年再最后消散掉时听见了少女的话，某一个地方，男生垂眸喃喃自语：“想要拯救苍生吗？”
“你会后悔的呀。”
一句话，居然让青年勾起了一些过去在他还是人类的时候的记忆，有个人曾经跟他在满月下高歌吟诗，后来那人喝醉了酒，稀里糊涂的指着月亮说道：“悲歌可以当泣！”
“远望可以当归...”记忆里的人说完又抬起酒瓶喝了一口，酒水淋淋淅淅的洒在了月光下。
“...万里——长江边。”少年倚靠着墙壁，看着似是醉酒的人站在房梁上对着月亮高歌。
突然，那个酒鬼转过了身，不再面对月亮，而是对着屋檐下的少年，举起了手中的酒杯，“邂逅一相遇！”
说完之后，酒鬼的手一松，酒瓶子直直的掉落在地上，一声酒瓶破碎的声音在这寂寥的夜晚格外清晰。随后酒鬼就倒在了房梁上不醒人事，月光照在了那人的脸上。
少年听闻其声后若无其事的从他身上移开了眼，短暂的凝望着那皎洁纯白的满月。
忽然，少年淡然一笑。
少年，诗歌，酒鬼，满月。
是最后一场满月，也是最后一次的少年。
*
秦宇看着眼前目光呆滞的女生，猜出是陷入到了过去的记忆当中，也不打扰她，就抬手懒散的支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她。
一开始只是慢慢的数着女生细长的睫毛，到最后数着数着却乱了自己的心，一时间微微偏过头有些不敢看对方。
可惜无法忽略掉男生耳垂的红晕，反而更加彰显出秦宇的落荒而逃。
而此时，窗外透过来的阳光打在二人的脸上，明亮夺目，余下的光影交叠在一起，似是爱人之间的细细缠绵与流水。
“你，耳朵怎么红了？”安遂刚从一些零碎的记忆里回过神，就看见男生的耳朵不知道怎么红彤彤的。
“没有。”男生遮掩似的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耳垂。
安遂眼神微动，终是没有再调侃几句，垂眸正色道：“秦宇，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要去做一些事情。”
秦宇轻声道：“想做就去做。”
“不是想做的事情。”安遂回答。
秦宇默不作声，不动声色的摸了摸手腕上的那颗红珠。
“我直觉是我必须面对且...”安遂说话的声音顿了顿，“万分危险的事情。”
“其实十四岁那年，我们两个之间就一笔勾销了。我救你，你救我。你不欠我，这么多年，是我欠你的。”
“如果哪天...”
话音刚落，安遂就猝不及防的被一股猛烈的力量压在桌边。她看清来人，是秦宇，秦宇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一只手环住了她的腰，眼神直直的看着她，带着一点狠厉。
“安遂，不要对我这样。”男生话音轻颤。
我不要你对我这样。
秦宇将手从安遂嘴上拿开，双手紧紧的环住她的腰，靠在安遂的肩上，在她的耳边哽咽道：“我知道，你总是喜欢跟所有人断了联系，因为你觉得自己很容易给他人带来伤害，每次看到那种情景都会让你很痛苦。”
“所以，你索性就把痛苦往自己身上担，你不痛吗？被朋友误会的时候你不痛吗？说不出口的感觉不痛吗？枪头对准你的时候，你不痛吗？”
“可是安遂，你还是来找我了。你明明可以像以前一样，直接断开联系，没有任何预兆。你知道...你知道我不喜欢听这些话的，我不喜欢听。”
男生不知在何时红了眼眶，像一个弄丢玩偶的小孩。
“我不要你把我当别人...”秦宇头埋在女生的肩上，环住腰的手也在颤抖着。
安遂听着秦宇的话，心口在隐隐作痛，一开始垂下来的手到最后也环住了男生。
“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别人。你是我人生当中唯一一个也是仅有的一个人。”
“你说的那些，是痛苦的。”
安遂呼吸急促，湿了眼眶，径自说道：可是这是我的命，左右都是痛苦，既是我的错，也应该与他人无关。是我自己的错，与他人无关。”
“我自己承担的，怪不得他人，也从未怪过他人。”
“我的心理老师曾经跟我说过这样一句话，你改变不了世界，改变不了周围的人，改变不了你的朋友，改变不了你的父母，那么，你只能改变你自己。”
“一开始，我并不是只尝试了这一种办法，我尝试了无数种，也在自己的身上找到了很多问题。我将那些问题列成一个清单，并给自己做了惩罚，可是没有用。”
“我看过很多书籍和小说，见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人，我开始模仿他们，我发现，这样也依然不行。”安遂落寞的说道。
“没有办法了。我问了身边很多人无数遍，我是一个怎样的人，但是跟我预想的完全不一样。我以为我是个坏人，可是大家认为我是个好人，我没有办法走出这个误区。”
安遂没说的是，而产生这种理念的她那时才十一岁。
她用了三年打破了一个深渊，却被困在另一个长达七年的深渊，甚至还未结束。
所以从十四岁那年之后，她的身边就只有各种魂魄和秦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