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10

    “什么?”橙笙带着出院的何温以去缴费,被前台的小姐姐告知,费用已经被人结算过了。

    橙笙懵圈站在前台,询问第二遍:“你的意思是说,刚才送我妹妹来医院的小男孩,临走前把我们的看病费用全都缴纳了?”

    前台小姐姐拿着病历单子,点头:“对。”

    何温以和橙笙牵着手,仰起头才能看见橙笙的下巴,和她脸上的错愕:“姐姐,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橙笙看着前台小姐姐递来的收据单子,嘴里嘀咕了句什么,何温以没听清。

    何温以等了一秒钟,被橙笙牵手带出医院。

    两个人站在医院门口,橙笙还低头在看那张收据,张大唇:“一个小男孩,居然身边有千百块钱。”

    何温以听清了这一句,瞪大眼。

    千百块钱。

    何温以这次晕倒,欠了那个男孩子千百块钱。

    “多少钱?”何温以垫脚,试图看清单子上的具体数字。

    橙笙知道何温以在想什么,先步收起收据单子,指头点在何温以的额角,告诉何温以:“这笔费用的去向我会解决的,你个小孩子,回去不要瞎操心。”

    橙笙怕何温以多想,补充问:“明白了吗?”

    何温以似懂非懂,在橙笙期许的目光中点头。

    何温以和橙笙坐车回去的那段路,何温以靠坐在车窗边,思绪飘远。

    她好像记起、恍惚过来一件重要的事。

    何温以眼眸瞬间亮了,转手拽住身边橙笙的衣角,“姐姐,你见到那个人了吗?”

    橙笙被当头问,一愣:“谁?”

    何温以提醒:“姐姐,你刚才自己说的,一个小男孩。”

    何温以双目认真盯着橙笙看:“姐姐,你看到送我来的人是谁了,对不对?”

    橙笙被何温以如此正经追问,心虚别开视线,抬手摸鼻尖,不再否认和装傻:“嗯,看到了。”

    何温以心跳加快,有种期许爬上心头:“是谁?”

    橙笙打断何温以思绪:“你别因为那笔钱多想,我说了我会解决,那我就一定会去全部解决。你一个小孩子,这两天就在海边好好玩,先适应适应北川的生活就好。”

    何温以不单单是因为这个。

    何温以蹙眉,从口袋翻找出手机,找到与陈淮南的聊天框,点进去,犹豫许久,打不出字眼。

    她总不能对陈淮南说,她今天出事了,然后碰到了一个小男孩,被一个小男孩帮助了。

    所以欠了一个小男孩人情和一笔钱。

    何温以身处事情的中心,没有上帝视角,看不清一些事。

    唯有心脏不断的跳动,和心间点点的期许,带给她预感。

    何温以思忖一会儿,关掉手机,重新窝回位子坐好。

    橙笙瞟见何温以的一系列纠结动作,握住何温以的手,“温以,这两天你就在海边好好玩,其他的不要多想,知道了吗?”

    何温以心里有自己的打算,嘴上不想给橙笙添麻烦,答应下来:“知道了姐姐。”

    何温以说着,挤出笑容。

    橙笙悬着的一颗心暂且放下,莞尔,附和何温以听话的笑容。

    旅馆内。

    陈淮南急急忙忙送完何温以去医院,再回来,坐到沙发上,抬手想剥个橘子吃,余光瞥见自己大拇指上有道伤痕。

    鲜血伴随一阵阵的刺疼,汩汩冒出来,顺着指尖滑落。

    傅猫昴后一步陈淮南回到旅馆的房间。

    他望见陈淮南一脸傻子样,呆呆看着自己流血的手指,没有任何的行动,叹了口气。

    “你没还魂啊?”傅猫昴的手在陈淮南眼前摆摆,不可思绪,转身去拿医药箱,“你那点心思不会还牵挂着那个小妹妹?”

    傅猫昴老神在在的:“放心好了,医生都说了那个小妹妹没事,那她就一定会没事的。”

    陈淮南不是在担心何温以有没有事情,而是想到了更深的地方。

    陈淮南感受着手指的伤口带来的疼痛,长舒口气,放松身体,往后靠躺在柔软的沙发,整个身体都陷入沙发中。

    陈淮南望着天花板,感叹这个世界的小:“我碰见我妹妹了。”

    傅猫昴觉得陈淮南这天煞的真傻了:“……你家不是就你一个独生子?”

    傅猫昴站在橱柜边,打开医药箱,拿出创口贴和消毒碘伏,说着说着,似思忖到件陈家的秘密,动作呆滞,紧张吞咽口水。

    “你家不会……”傅猫昴不忍心说下去,同时害怕陈淮南下一秒蹦上来揍他,“你那已经过世的老爷子,还在外面留了一个私生女给你家?”

    “不是。”陈淮南扯唇,在紧张的氛围中被逗笑,“你这都想到哪里和哪里去了。”

    “既然不是私生女,”傅猫昴松口气,紧绷的肩线一下子软了,带着创口贴和碘伏,走到陈淮南身边,“那你还有哪来的妹妹?”

    傅猫昴和陈淮南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傅猫昴从来没见过陈淮南有过什么妹妹。

    “我不是那个意思。”陈淮南憋了半晌,只憋出这么句话,作为解释扔给傅猫昴。

    傅猫昴攥着创口贴,单手拧开那瓶碘伏,眯起一双小刀眼斜陈淮南,很想冲上去给陈淮南一巴掌:“你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

    “还是有区别的。”陈淮南一脸郑重,“起码我还说了个理由。”

    傅猫昴无言,不想和陈淮南牛头对马嘴:“随便你吧。”

    傅猫昴倾身,凑近陈淮南,“把手伸给我。”

    陈淮南把手伸过去,身体悠闲像个大爷一样躺着,嘴上却客气句:“要不我自己来吧。”

    傅猫昴冷哼一声,揶揄他:“不用,大爷您继续躺着享受我的包扎服务就好。”

    陈淮南扭头,看斜射进宽大落地窗的落日。

    屋内与视野中的傅猫昴,被橙红的余辉包裹,很是漂亮,像是一场童话故事。

    陈淮南的理智被手指的伤口疼痛拉扯,勉强清醒。

    “或许是个巧合。”陈淮南自言自语,“或许不是巧合。”

    傅猫昴听得头大,给了陈淮南大腿一巴掌,“包扎好了。”

    傅猫昴起身收拾茶几上的残余东西,“什么或许是不是巧合不巧合的,你这伤口到底怎么弄到的?”

    陈淮南心不在焉,满不在乎的,抬手看一眼指上的小兔子创口贴:“可能送她去医院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哪里了。”

    傅猫昴摇摇头,无奈抿唇,抱着医药箱远去,嘟囔:“这个世界上哪来的这么多巧合,只不过是你的心理作用罢了。”

    “有可能。”陈淮南扶额,思绪回神,这会儿才彻底记起来。

    傅猫昴收拾着东西,听见陈淮南在后方叫他。

    陈淮南:“傅猫昴。”

    “嗯。”傅猫昴回应他的呼唤,“怎么了?”

    “我……”

    傅猫昴看不惯陈淮南扭扭捏捏的,给陈淮南灌鸡汤:“有什么事情就大胆说出来。你就活这几十年,能多做一件喜欢的事情就多做一件喜欢的事,不好吗?”

    陈淮南开口:“借我点钱。”

    他刚才在医院,把身上所有的零用钱都加起来,给何温以垫了医药费。

    因为他知道何温以没钱。

    傅猫昴收拾动作的手一停,抿唇,回过头,嘴角扯起微笑的弧度,笑意不达眼底:“这位哥。”

    傅猫昴无语了,反问陈淮南:“你丫的是不是有毛病?谁让你把勇气用在这种地方?”

    陈淮南如实回答,眼巴巴瞅着对面站着的傅猫昴,抬手一指傅猫昴:“你啊。”

    傅猫昴:“……陈淮南,你神经病吧你,”

    陈淮南甚至把身上的路费都搭进去了,脸皮比平时厚了一百倍:“求你了,我真没钱了,借我点钱回家。”

    傅猫昴扶额:“借你钱回家了,那我回家就惨了。我妈一定会手撕了我。”

    陈淮南求人不多说话,就巴巴看着求的那个人。

    盯一小时、两小时、三小时——

    盯到对方同意。

    傅猫昴晚上睡觉一翻身,瞪大眼,望见陈淮南这厮居然还坐在床边盯着他看。

    终于,傅猫昴拿陈淮南没辙,妥协了,借了陈淮南大半家当。

    橙笙和何温以到旅馆,已是入夜时分。

    旅馆没有电梯,走路靠上下楼梯。

    橙笙在前台处理东西,让何温以先在楼梯口边等她,待会儿两个人一起走上去。

    何温以乖巧站在楼梯口的位置,抬起头,看见有人正好从上面下来。

    陈淮南脚踩一双价格高昂的棉质拖鞋,视线往下,与何温以的目光撞上。

    四目相接。

    何温以的心跳加速,胸腔下掩盖着难言的兴奋与激动。

    陈淮南路过何温以身边时,何温以伸手,唐突去拉陈淮南衣角。

    陈淮南走得快,脚步匆匆。

    何温以就碰见一阵带有陈淮南身上香味的风。

    陈淮南的衣摆,亲手在何温以掌心流去。

    矜贵的小少爷,路过她身边,路过她的生活。

    在那瞬间的那一眼,何温以认定了一件事。

    陈淮南就是今天帮她的那个人。

    是来北川的海边写生的四海。

    何温以低头,闻到陈淮南路过的地方,留下的薰衣草香味。

    所以她想,她一定不能承认她就是网络上的何温以,承认是四海的交好。

    否则,她只会欠陈淮南更多。

    何温以情绪兴致不高,手上残留着薰衣草香味,心脏空了一块,随着陈淮南的远去而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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