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09

    “淮南,你在看什么?”

    傅猫昴跟着陈淮南所在的夏令营队伍,跟着来了海边,到了他们写生的地方。

    傅猫昴和陈淮南坐在角落的位置,抬头,疑惑顺陈淮南发呆盯着的方向看,没看出什么所以然:“你到底在看什么?”

    于是,傅猫昴把话继续问了一遍。

    陈淮南双手扶额,自顾自摇着头,告诉自己或许只是巧合。

    世界那么大,怎么可能就碰上了。

    “没事。”陈淮南自言自语,低下头碎碎念,“没什么事。”

    傅猫昴心里奇怪,嘴上没说出来,“哦。”

    既然陈淮南不想说,他也不再追问。

    傅猫昴捣鼓着新买的手机,对着装饰好看的旅馆拍了不少照片。

    他打开旅馆的玻璃窗,对准不远处翻腾起海浪的大海,按下快门。

    傅猫昴举着打开摄像头的手机,扭转镜头,朝抱着自己的油画作品发呆的陈淮南定格画面,留下一张合影相片。

    陈淮南全程心不在焉的,听见傅猫昴拍照的相机声,抬头瞥他,“拍我?”

    傅猫昴垂头查看两人的合影,嗯声,“拍的好像不怎么好看。”

    傅猫昴直接上手,拍拍陈淮南胳膊:“你就不能对我笑一个?”

    陈淮南心里有事,牵强扯动唇角,放弃了,转过脑袋看窗外的风景,实话实说:“笑不出来。”

    傅猫昴疑惑加深,“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心事?”

    陈淮南抿唇,“就是……”

    陈淮南不知道怎么说,举了个例子:“你会觉得,和你一个聊得不错的八岁小孩子,上一秒还在网上跟你聊天,下一秒就出现在你眼前,出现在你真实的世界中吗?”

    傅猫昴抱着手机,拧眉,盯了陈淮南半晌。

    之后,傅猫昴叹息,“回去记得吃点药,阿南。”

    陈淮南:“……我没疯。”

    傅猫昴噎他:“估计也快了。”

    陈淮南啧声,手撑着下颌,蹙眉,念出傅猫昴大名,“傅猫昴,你有病是不是?”

    傅猫昴两手一摊,肩膀一耸,“没有啊。”

    陈淮南看着对面坐着耍无赖的傅猫昴,被戳中笑点,笑出声。

    何温以接收橙笙的指令,下来找前台拿遗漏的房卡。

    偶然一瞥,她和坐在窗边,眼中漾开笑意的陈淮南对上目光。

    何温以心跳用力漏掉一拍,脚下踩空了一级楼梯,平地摔到地上。

    何温以身形瘦,个子小,眼前世界天旋地转,分不清东南西北。

    模糊中,何温以听见椅子在地面摩擦的刺耳声音,以及谁匆匆赶来的脚步声。

    何温以猜,或许是前台的小姐姐。

    何温以在脑袋重重撞在地上时,还有余力思考。

    或许不是前台的小姐姐。

    因为前台的小姐姐,坐的并不是能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噪音的木质椅子。

    傅猫昴坐在位子上捣鼓着手机里的照片,就听见对面一声椅子响,然后是不远处的一声什么东西摔在地面的声音。

    陈淮南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快。

    闪现来到何温以身边,抱起何温以,带她去附近路程最短的医院。

    何温以脑袋晕晕乎乎的,身体无力,半阖双目,时不时望见刺眼的阳光往她视野钻。

    颠簸的路途中,何温以闻见抱着她的那人身上洗衣液的薰衣草香味。

    何凡也喜欢这款洗衣液。

    何温以意识朦胧,世界发生扭转,吐字不清晰。

    陈淮南借了营地的车,招呼一名带队的大人开车,颇有小小年纪领导人的架势:“开车!”

    倚在车边抽烟的男人思绪一顿,回过神现在是个什么情境,打开车门跳上驾驶座。

    傅猫昴追不上陈淮南,落了陈淮南老远一段距离,弯腰撑着自己的膝盖气喘吁吁的,口中嘟囔:“陈淮南,你,你倒是等等我啊。”

    车子行驶在沙滩上,摇摇晃晃的。

    何温以的脑袋靠在陈淮南腿上,伸手拉住陈淮南衣角,发丝沾到了唇角,薄唇翕动,呼吸极轻。

    “哥,哥哥……”

    陈淮南垂目看着怀中躺着的何温以,心间漾开波澜,思绪翻飞。

    他怀里抱着的这个女孩子。

    是他隔着网络,倾注心血,照顾开导了几年的妹妹吗。

    陈淮南单方面认识何温以,比何温以认识他要久。

    何温以磕磕巴巴上网讨教前辈的问题,有大部分,都是陈淮南帮她解决的。

    后来的后来,两个人才磕磕绊绊,好不容易加上了联系方式。

    到达目的地。

    陈淮南抱着何温以,直达医院挂号的前台。

    前台的护士小姐望见窗口两个半大的小孩,目光落在陈淮南怀里的何温以,慢了一秒,询问:“你是她哥哥?”

    “对。”陈淮南想也不想,回答。

    两人的关系,是在这瞬间敲下的时光印章。

    何温以醒来,睁眼看见的是橙笙着急的脸。

    橙笙两手的手掌根托着下颌,眉梢拧成一团,坐在病床边时刻守着何温以。

    何温以躺了有一会儿,嘴唇干,喉头发紧,说出的字眼不成句,断断续续的:“姐……姐。”

    橙笙一听见何温以的声音,马上抬起头,激动捉住何温以的手,“温以,你终于醒了!”

    橙子还不知道这件事,在旅馆的房内看电视吃薯片休息。

    橙笙大喜过望何温以没有事的心情无人分享,站起身,在病床前徘徊了两圈冷静。

    何温以哭笑不得,说话前咳嗽两下:“姐姐,真的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橙笙重新在床边坐下,紧紧攥住何温以的手,与她掌心传递着温度,摇头:“温以,你才不用对我道歉,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你刚才真是担心死我了。”

    橙笙伸手,帮何温以凌乱到额前的碎发整理到耳后,松口气,莞尔一笑:“温以,你真的不用和我道歉,我是你姐姐,我担心关心你都是应该的。换句话说,你出了什么事情,我作为姐姐,当然会一颗心都牵挂着你,所以你用不着和我道歉。”

    橙笙强调:“你也没有理由和我道歉,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何温以眸光微动,心里默念橙笙说的字眼。

    ——姐姐。

    以后,她除了有一个哥哥,还多了一个姐姐和妹妹。

    陈淮南缴完看病的费用,拿着单子,坐在医院大厅的一隅发愣。

    傅猫昴总算追上陈淮南的脚步,气喘吁吁坐到他身边去,燥热的粗气喷在陈淮南身边:“你出手帮的那位小妹妹呢?”

    陈淮南眼睛不离开手中的单子,下颌一抬起:“病房里面。”

    傅猫昴哦了声,语气淡淡的,“你这么担心她?”

    陈淮南偏头:“什么意思?”

    陈淮南给傅猫昴挖坑:“如果是你瞧见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在你面前摔倒,你不会有分毫的担心?”

    傅猫昴抬手,用力摇摇头,坐的离陈淮南远了一个位置:“行行行,我说不过你说不过你。”

    傅猫昴回过神,逡巡周围的人:“陪你一起来的集训带队的那个人呢?”

    陈淮南摇头:“在车上等我们。”

    傅猫昴见陈淮南始终不抬头,专注在看什么,好奇把脑袋凑过去,狐疑:“你到底在看什么?”

    “名字。”陈淮南缓声,“她叫,何温以。”

    傅猫昴的五官挤在一起,“啊?谁?”

    陈淮南转过脑袋,起身间拍了下傅猫昴肩膀:“不怪你,去玩吧。”

    傅猫昴:“……陈淮南,你有话就不能和我说清楚?”

    陈淮南大步流星往医院外停着的车上走,提醒后方的傅猫昴:“你要是再不回去,就赶不上吃晚饭了。”

    傅猫昴麻溜儿起身,追上陈淮南:“那你不管病房里面的小妹妹了?”

    陈淮南打开车门,坐进去:“她姐姐已经来了,我该做的事情也都做完了,还留在那里坐什么?”

    陈淮南的理由挺充分:“再说了,人家或许也不认识我。”

    傅猫昴无言:“那你还帮她们连费用都缴了,甚至一个人坐在那,直到等来那个小妹妹的姐姐?”

    陈淮南系好安全带,翘起一侧唇角,笑容很浅,语气淡然:“你不懂。”

    “我不懂?”傅猫昴瞪大眼,“我还能不懂你?”

    陈淮南应声:“昂。”

    他偏头看情绪激动的傅猫昴,唇畔笑容扩大,故意逗他:“你不懂我。”

    傅猫昴彻底无语,脑袋别到另一边:“随便吧,你爱说不说,不用故作神秘的样子。”

    陈淮南上了车,看着窗前折射进来的橙色阳光中,漂浮着细小尘土,拿出手机和耳机,开始听歌。

    陈淮南手指熟练点入自己的歌单,闭上眼小憩,细碎的刘海盖过眉眼,掩盖了他一路紧绷的疲劳。

    何温以躺在病床上,与橙笙交流了几句。

    何温以缓过状态,抛了问题给橙笙:“哥哥也来了吗?”

    “哥哥?”橙笙反问,“你是指何凡?”

    “嗯,哥哥。”那股薰衣草香味,似乎还缠绕在何温以鼻息间,“我记得他身上的气味,以及他抱我时的感觉和温度。”

    甚至,何温以记得来时那人抱着她时,胸膛均匀有力的起伏。

    何温以说完这些,陷入沉思,垂下脑袋。

    为什么,她现在又觉得,今天第一时间来保护她的人不是何凡,而是另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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