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山谷

    办公室内,吃完饭的秃头张一,躺在长椅上闭眼午睡。

    猛地,他鼻子一痒,在安静无人的办公室中打了个重重的响亮的喷嚏。

    打得地动山摇。

    “阿嚏!”

    老张摸摸鼻头,吸溜鼻涕,从边上抽出一张干净的餐巾纸,擦了擦鼻子,嘟囔:“谁在背后咒我呢。”

    吃完饭,何凡再带何温以逛了逛校园,去了一中的图书馆坐了会儿。

    等到日落时分,何凡麻溜儿带着何温以离开,不多停留。

    老秃头下节有课,趁着预备铃响前的两分钟,他亲自急匆匆抱着教案小跑出来送何凡,大肚子一颠一颠的。

    “凡凡。”张一站在台阶上,看着何凡带着十岁出头的妹妹何温以走远,扬声。

    何凡停步,转过身。

    这么多年,何凡忙着在外地上学、打工、对付他爸老何,忙得不可开支,没时间抽空来母校一中看过。

    阳光下,何凡的模样被夕阳渡上一层浅淡的金光。

    何凡眼中的张一,此刻宛若常年长月都和蔼可亲的弥勒佛降临,笑弯了眼睛。

    眸中,是闪烁跳动的想念与不舍。

    “等有机会,你再回来这里看看。”老张头摆手,告别何凡,亲手送他去更好的未来道路,如同慈父不舍亲手教导出来的孩儿,“一路平安,凡凡。”

    高中时期,何父为了惩罚何凡的不听话,精打细算克扣何凡的生活费,有意不让他过得好,想让何凡主动向他服软求助。

    何凡有时为了省钱,晚饭只吃几个馒头加咸菜。

    每一次,老张头都像料事如神,很合适宜地出现在何凡身边,借口中午菜吃多了还有剩,他一个人吃不完,需要何凡帮他分担些。

    然后把自己带来的食物分给何凡。

    对于何凡来说,那个时候的老张头张一,比他亲生父亲更像一位真真正正的父亲。

    担的起一句父亲这个话。

    何凡脚步匆匆的,扬唇笑起,“知道啦,张老师。”

    何温以站在何凡身侧,近距离目睹了何凡的舍不得。

    何凡知道自己的处境,在与老张的离别之际,走得很快,表现自己过得很好,做事利落干净,不想让一把年纪了的老张还为他操心。

    何温以舔唇,瞥着何凡一级级走下长长的楼梯,开口询问:“哥哥,你前段时间熬夜整理出来,今天放在张老师的办公桌上送给张老师的理科笔记,不和张老师说一声吗。”

    教材每年都会有改动。

    何凡即便是当年的高考状元,但时隔几年,他再拿到手的教材,和他之前学的教材内容也大有不同。

    何凡能整理出那几份笔记,可谓是挑了几个大灯,熬了好多个夜晚,才亲力亲为整理出来这份心血,回报老张头当初对他不留余地的栽培。

    “我能做的并不多,”何凡说,“能稍微帮上他一点,让他带学生的时候轻松点,我就满足了。”

    何凡牵着何温以的手,带何温以走向一中的大门口。

    路过保安亭,何凡终于像回过神,眼中用力掩盖失落的伪装消散,张唇道:“他会发现的。”

    何凡放笔记的地方,是老张头长年累月习惯性摆水杯的地方。

    “他刚才出来的着急,水杯忘了拿。”何凡猜测,“等他这节课下课回去拿水杯,肯定就能看到那几份笔记了。”

    何温以回过头看,瞥见一中进门处,长长的台阶上,除了来送她和何凡的老张外,更远处还站了一个人。

    来人站的太远,何温以看不太清。

    对方身上套的又是统一的一中校服,何温以更加辨认不出那人是谁。

    何温以眯起眼眸,想将那人看得仔细。

    陈淮南今天戴了那副放在他抽屉吃灰的低度数眼镜,看得比何温以清楚。

    见何温以看他,他一只手戴上卫衣帽子,转身走开,迈入一中的教学楼,留给何温以一个冷漠远去的孤高背影。

    何温以记得这个背影,认得那人校服下穿着的显眼卫衣。

    是陈淮南。

    当初她与大姨为了代班却没有得到该有报酬的那件事争吵,就是这个背影,骑着单车,背着单肩包,甚至不看她一眼,便路过她身边。

    似乎早就习惯了冷漠与被冷漠。

    事不关己,没有任何事情可以钻入陈淮南的视野。

    何温以被何凡牵着手,呆呆被领着往前走。

    一时间,她心头除了复杂的感受,还涌上似有若无寡淡的庆幸。

    还好,她还有另个网络上的身份,能让陈淮南在意的身份。

    否则,她根本不可能和陈淮南扯上关系。

    根本不可能窥探到陈淮南的世界任何一隅。

    他们两个人,本就是死也不会相交的两条平行线。

    何温以扭转目光,望着她脚下一步步踩着前进的影子,心口复杂的情绪全都转变为失落与不甘心。

    所以,她不该绊着陈淮南,浪费陈淮南的时间精力。

    陈淮南那种养尊处优众星捧月的小少爷,根本不值得在她身上浪费目光。

    何温以明白。

    现实中的他们两个人,就该像他们之前遇到过的那样。

    ——陈淮南目不斜视,根本不会多看她一眼,就轻飘飘路过她的全部人间,继续做他世界中的冷漠淡雅小少爷。

    陈淮南漂浮在半空中,是昳丽矜贵的云。

    是何温以抓不住的期望,不敢触碰的美好理想。

    何温以在想,以后该怎么还陈淮南,当初他帮她垫的那笔医药费。

    又能不与陈淮南扯上联系,不让陈淮南发现,她就是住在他掌心几年的何温以。

    陈淮南今天被老张留在办公室罚站,旷课了一节,被老张记了一笔。

    晚饭前的最后一节课,陈淮南踩点进入班级。

    教室内,老张头已经到了,叫大家翻开书页,开始讲解新的课题。

    “报告。”

    陈淮南声音懒懒洋洋的,没什么精神。

    陈淮南长相不是标准的干净温柔南方小男生。

    他的眼尾上扬,内双的并不明显,乍一看像单眼皮,气质清清冷冷的,看起来就不好惹。

    老张想起陈淮南和他的得意学生何凡打的那一架,迟钝一秒,叫他进来:“嗯。”

    老张翻开教案课本,低着头压平书脊,方便他观看书上的笔记,顺道提醒一句刚进教室的陈淮南:“下次不要踩点进教室了。”

    “知道了。”

    一中有提前三分钟的预备铃。

    之后才是正式上课的铃声。

    陈淮南回答的很快,甚至还没拉开椅子真正坐下。

    老张头看出他的心不在焉,并不出言戳破他。

    挨到下课。

    陈淮南手撑着下颌,目光向前看,眼神空洞。

    前面傅猫昴叫了他两声,都没反应。

    “哎,陈淮南!”傅猫昴没忍住,一巴掌拍在陈淮南后背上,“快醒醒!下课了!老张头叫你去办公室!”

    傅猫昴说的这几句话,全是吼出来的,就为了叫醒不知道在发什么呆的陈淮南。

    陈淮南感觉右耳被真情实意攻击了,头疼,眉梢皱起,捂了捂耳朵,脑袋偏向另一侧,又是那句轻飘飘不上心的,“知道了。”

    傅猫昴感觉陈淮南今天不太对,阻止陈淮南拉卡椅子要起身的动作,手压在陈淮南的肩上:“淮南,你今天怎么感觉这么奇怪。”

    “没有奇怪。”陈淮南没顺着傅猫昴的问题说下去,直接给出傅猫昴答案。

    说完,陈淮南挥开傅猫昴搭在他肩膀的手,站起身向外走,去老张办公室找老张。

    傅猫昴的手摩挲下颌,跟着陈淮南一起出去,绕在陈淮南身边抛出问题:“淮南兄,你今天真的很奇怪,你自己没有觉得吗?”

    “没有。”陈淮南被傅猫昴问的烦,忍着无奈,总算回了傅猫昴一句。

    到达办公室门口,陈淮南忽地上手拽住傅猫昴胳膊,欲拽着他一道进办公室,挑眉:“跟我一起进去会会老张?”

    傅猫昴身子猛地往办公室前倾,吓了一大跳,原地跳起来,空出来的另只手死死扒拉住门框,怎么说都不肯进办公室,脚底抹油一溜烟跑没影了,干脆利落地抛下了他的好兄弟陈淮南。

    陈淮南瞟傅猫昴落荒而逃的背影,摇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揶揄的笑。

    “比我妹还不如。”陈淮南脱口而出这句话,想到了何温以。

    说完,陈淮南自己愣了下。

    办公室内,老张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手里拿了几份何凡整理出来的学习笔记,看得泪眼婆娑,用餐巾纸抹着眼泪。

    老张看见陈淮南来了,声音比平时沙哑,抬手招呼陈淮南过来:“进来吧。”

    陈淮南撇嘴,感受到老张的状态不对,腹诽着,视线往高处抬,很有教养,不去细看老张的失态。

    老张刚落完几滴眼泪,吸吸鼻子。

    “淮南,你要参加美术大赛的那事,我给你妈妈打过电话了。”老张说。

    陈淮南的心被提起,在这会儿顾不得礼貌不礼貌,眼睛直直盯着老张,期待从他的微表情提前读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我妈怎么说?”陈淮南虽然自己心里知道答案,但还是想问问,“她同意吗?”

    老张果不其然说了陈淮南心里想的那句话:“没同意。”

    陈淮南一副提前预料到的表情,表现的没太心情不好。

    慢悠悠的,老张继续把话说了下去:“但也没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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