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的国X中心，人流如织。
路过一家精品店，衡一宁二话不说就将初漪拉了进去。
连续试了十七八个头箍后，衡一宁回头问初漪：“你觉得哪个好看？”
却发现初漪已经不见踪影了。
初漪站在售卖摆件的货架前，正双眼放光地盯着上面的一系列小兔子。
……真像鄢清琪发给她那些表情包上的兔子。
圆滚滚的垂耳兔，神态动作各异。
其中一只萝卜掉在地上的，正愣愣地看着前方，表情尤其呆萌。
“……这只和鄢清琪好像诶。”初漪喃喃着，忍不住拿起来。
她把小兔子托在手上，拿出手机，下意识就要拍照给鄢清琪分享。
身后突然有人撞了她一下。
初漪一只手拿着手机，没反应过来。
“咣当！”
小兔子从高空坠落，悲惨地头身分离。
她回头环视一圈，撞她的嫌疑人已经隐入人群无法分辨了。
……算了，也怪她没拿稳。
初漪捡起地上的两瓣兔子，看了看手机上。
可怜的小兔子生前的最后一张遗照。
刚刚她看到它的第一反应，就是跟鄢清琪分享。
初漪盯着照片上兔子呆萌的表情。
想起了之前，鄢清琪每每因她的语出惊人，眼眸微微睁大，茫然而无措的样子。
对了，以前的学神网友不是跟她说过——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嘛。
初漪的心态转变得很迅速。
她现在抓心挠肝地想知道，鄢清琪看到她那句话的反应了。
甚至想象到他当时的表情都差点笑出声那种。
初漪重新登陆了微信，鄢清琪的头像上果然有红点。
她搓了搓手，嘿嘿地笑着点进去……
“初小漪，你怎么笑这么猥琐？”衡一宁突然出现，拍了拍她的肩。
初漪浑身一栗，连忙检查自己这次有没有手抖发错东西。
检查完毕，她迅速地松了口气。
“欸，一大桌子好菜啊。”衡一宁瞟到她的屏幕，探头过来。
鄢清琪在十五分钟前，发了一张照片给她。
【y】：[图片]
【y】：今天的晚餐。
“哦——”衡一宁拖长声音：“你都开始和学神分享日常啦？”
初漪用白眼回应了衡一宁的揶揄。
她往上翻了翻，那条两秒的语音就在这条图片之上。
……鄢清琪直接把这条忽略了？
但这么大一条消息，总不能他既没听，也没转语音吧？
为什么没有反应？
初漪百思不得其解地盯着屏幕。
【漪漪】：好吃吗？
她又把刚刚拍的照片发了上去。
【漪漪】：[图片]
【漪漪】：这只兔子好可爱哦。
坏心眼有时也像兔子，从这个洞口冒出来，按下去后，又从另一个洞口冒出来。
【漪漪】：前面那句语音，你没听吗？
身侧的衡一宁骇然：“初小漪，请你不要露出这么邪恶的微笑。”
初漪用手肘推了她一下：“走，去结账。”
“你买了什么？”
“坏兔子。”
“啊？”衡一宁看了一眼初漪手里的东西：“还真是坏兔子。”
“……”
-
“叮”一声。
直梯的门缓缓在鄢清琪面前打开。
他刚要迈步走进去，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女声：“先生，请等一下！”
鄢清琪回过头，一位穿着旗袍的妇人向他歉然地微笑。
“我老公身体有点不舒服，可以让我们先走吗？”
妇人身侧，站着乌泱泱一大家子和一位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人。
鄢清琪侧身让开位置，微微颔首。
坐轮椅的中年男人在路过的时候朝他笑了笑：“谢谢小友。”
鄢清琪什么也没说，调转了个方向，走向扶梯。
他随着扶梯下行，几阶之下的那对情侣正笑着打闹。
视线掠过四周的一层又一层的环廊，来往的所有人都是成群结伴，谈笑晏晏。
鄢清琪想起今天上午，他在实验室，没多想就点开那条语音的那一刻。
初漪的声音很甜，语气那么轻快又开心。
像儿时没有机会尝到第二口的蜂蜜。
瞬间攀升的喜悦和惊喜，回甘却是不属于自己却侥幸占有的罪恶感。
-
高二那年的元旦。
鄢澈叫了一大群人来家里聚会，陪他白手起家的兄弟们吃不惯什么精致江南菜，一伙人商量着在宽敞的后院BBQ。
鄢清琪好奇地盯着玻璃门外，那些眼熟的叔叔鼓捣着炭火和烤架。
然后他听见脚步声。
他回过头，看见鄢澈拎着挣扎的兔子，视线落在外面满是嫌恶。
鄢澈的语气冷冰冰的。
“既然你现在是做我鄢澈的儿子，就不要让这些玩物丧志的东西影响你。”
他咬着唇，手指松开又攥紧，终于猛地站起身。
想要从鄢澈手中把兔子夺回来。
但鄢澈只要把手臂抬高，他就怎么也碰不到了。
“你以为，你妈妈送你兔子是作为礼物吗？”鄢澈居高临下地盯着他：“她只是利用你，惹我生气而已。但是我不会再给她打任何一个电话了。”
走之前，鄢澈无情地丢下一句话：“你可以看看，这次尝试失败后，她还会不会再找你。”
爸爸走了。
鄢清琪盯着面前雪白的墙壁，不敢看玻璃门外的场景。
脑子里乱糟糟的，最后他一口气跑上三层楼梯，回了自己的房间。
鄢清琪拿起枕头边的手机。
是早上就发来的消息。
【漪漪】：元旦快乐！
【漪漪】：[兔子憨笑.jpg]
他摩挲着手机的侧面，看着表情包里的兔子。
两个月前，妈妈发短信问他，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他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又一遍，关于“愿望”的想法还是一片空白。
恰巧初漪发来了这个表情包。
于是他回复妈妈：【想要兔子。】
【焉焉】：元旦快乐。
窗外，一阵阵呼啸的声响，斑斓的烟火在漆黑夜幕里绚烂地盛放。
初漪突然发过来一条语音。
他在嘈杂的烟火声里，听了几遍才辨认出来。
“老爸，我想吃炸鸡腿~”
鄢清琪茫然地眨了眨眼。
“老爸”，也是互联网最新流行的称呼吗？
就像初漪前几天还跟他科普，她叫某男星“老公”是因为大家都这么叫一样。
【漪漪】：靠，发错了！
【漪漪】：你突然发过来消息，我本来打算发给我爸的。
哦，原来是发错了……
【漪漪】：你今晚吃什么？
【漪漪】：[图片]
【漪漪】：我家的元旦晚饭，连肉菜都没几个。
【漪漪】：[兔子愤怒.jpg]
鄢清琪想了想。
【焉焉】：吃烧烤。
【漪漪】：哇，好吃吗？
他又想了一会儿，慢吞吞地打字。
【焉焉】：不知道。
【漪漪】：啊？
【漪漪】：好吃就是好吃，不好吃就是不好吃。
【漪漪】：不知道是什么呀？
他不知道怎么解释。
那一头紧接着又发来了消息。
【漪漪】：你是不是没吃呀？
【漪漪】：不喜欢吃？还是没胃口？
鄢清琪觉得，自己今天的思维有些过于迟缓了。
他努力地去想，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
屏幕突然闪烁起来。
【漪漪邀请您进行语音通话】
鄢清琪手忙脚乱地接通，就听到她带着笑意的轻快语调。
“焉焉，元旦快乐呀！抱歉抱歉，没打扰你吃饭吧？”
“没有。”他低声回。
“啊？你那边好吵啊，是在放烟花吗？”
“嗯。”他往远离窗户的一头走了走。
“哇——你那边元旦还会放烟花啊，真想看。”
“我可以拍照发给你。”
“好啊好啊！”初漪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但是你能捕捉到烟花绽放的那一瞬间嘛？那瞬间才是最好看的！”
“我试一试。”
鄢清琪站在窗前，观察着烟花升起坠落的频率。
他在心底默数着秒数，在数到0的时候，咔嚓按下快门。
【焉焉】：[图片]
“发给你了。”
“我看看……”电话那头静了一会儿：“哇！真漂亮啊！”
“……”
“你家住在山上啊？远处好多山、好多树。啊，楼下在冒烟欸？”
“大人在烧烤。”
“哦哦对。”她顿了一下：“我打电话就是想问你这个来着，主要你回得太慢啦！等我爸买凉菜回来，我就不能跟你聊天了。”
“……”
沉默几秒。
“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啊？”她问。
他有一瞬间的错愕，但不想向她否认。
“……嗯。”
“为什么？”
鄢清琪看了一眼楼下，又飞快地收回视线。
“我的兔子……弄丢了。”
“丢了？”初漪惊呼：“怎么丢的？”
“……不知道。”
“啊……可能小兔子也向往自由吧？你看你家外面绿化那么好，它逃出去也一定不会饿死的！”
“嗯。”
“你今天的心情真的好低落欸……”
窗外的烟花雨终于落尽，室内陷入一片静谧的昏暗里。
然后，那么突然，她的声音像一道光，穿破了死寂的夜。
“以后有机会的话，我送你一只兔子好啦！”
-
消息的提示音，打断了鄢清琪的回忆。
他拿出手机，看到上面的名字，有种恍惚的不真实感。
初漪给他发了很多消息过来。
他一条一条地回复。
【y】：不知道。
【y】：嗯，可爱。
【y】：听了，我知道你发错了。
【漪漪】：好吃就是好吃，不好吃就是不好吃。
【漪漪】：不知道是什么呀？
青春的回声，像涨落的潮汐，这么多年从未如此刻般在他的胸口激荡。
【漪漪】：对了，我打算把这只兔子送给你。
【漪漪】：[图片]
【漪漪】：虽然它被我不小心摔坏了。
【漪漪】：但我会粘好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