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走出川贝火锅店,看了眼时间19点23分。本想扫一辆共享单车赶紧回家,奈何周边没有。最近的共享单车停靠点离我也有500m的距离,而这里到我家只要1.3km。我一时也懒得纠结,决定步行回家。

    支付宝共享单车是今年县城刚投放的,年初有次我和何秀走路去超市买菜,突然发现超市门口停放着一排蓝色的共享单车,可把我们高兴坏了,骑着绕城中心好大一圈才回到家。没过多久,城里又推出了共享电瓶车,何秀就把换电瓶车的钱省了下来,买了台新手机。可我又怕她哪天运气不好,下班找不到共享电瓶车,回不了家,就把自己的电瓶车送给她了。我上班路近,走走也能到。她不一样,来回要开5,6km的路程。

    快拐到小区大门口时,我才发现被人跟踪了。回头一看,居然是柯宇。他离我大约5步远,见我止步不动,他也顺势停了下来。我转身,沉默的抬头凝视着他,他却一点都不觉得难为情。我所处的位置刚好是在一盏路灯的黄色光圈下,脚下的影子随着我的挪动,被迅速地拽向前,拉得很长,仿佛正不由自主的向他跑去。我发现了这一现象,吓得站在原地不敢动弹。气氛突然变得诡异起来,柯宇却选择视而不见。他正眯着眼斜靠在一根深灰色的电线杆上,漫不经心的抽着烟。

    柯宇享受完一只烟后,将烟蒂扔在地上用鞋尖碾灭。然后直起身慢慢踱步至我的面前,向我解释他跟过来的原因。

    “本来是宇恒不放心想跟出来的,被我抢先了。我得出来纠正你。”

    他俯视着我,仿佛在观察我头顶上被路灯光照亮的细碎尘埃。(我同样也在看他的头顶,尘埃在他的头顶上方漂浮翻飞,仿佛蝴蝶翅膀上洒落的磷光。)

    “那条破短信,根本就是他妈的晦气!我早给删了。我来也不是为了那条破短信,是被宇恒硬拉来的。我很想单独跟你谈谈,我猜你大概也不想听,可我特想说。”

    柯宇嘀嘀咕咕起来,他以前从没这么多话要跟我谈。我们继续往前走,这次他走在我的左手边。我和他也从没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过,哪怕是在高中时期,我们两个人也永远隔着4,5步的远距离,亦或中间横亘着王宇恒和何秀的影子。现在,我们的影子之间只剩下一指宽的距离,仿佛只要彼此走路姿势故意倾斜一点,就能触碰到对方的实体。

    “刚在饭桌上,你说你不想知道何秀自杀的原因,是真的吗?”

    “嗯。”

    “死鸭子嘴硬。”

    柯宇朝我低头微笑,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我耸耸肩膀,并不打算反驳。

    “如果你真的那么想,我们压根见不了面。我就打算告诉你一句,不管王宇恒对你说了什么,你最好一个字都别信。”

    我面露疑惑,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何秀死得蹊跷,大家都这么认为......”柯宇神情严肃,用他那陡然低沉的嗓音对我宣告,“她是肚子里有个孩子,身体才重得活不下去,跳河的。”

    那一刻,我似乎听见近旁的街道树在悲鸣。我抬头看见秋风们成群结队,用力挥舞着树木细嫩的枝干,它们嬉笑打闹,黄叶子落满一地。我被风迷了眼,在晃动的深色树梢上,一排昏黄死去的太阳凝成一颗颗黯淡的橘子,悬吊在漆黑无星的夜空中,一动不动。

    “怎,怎么可能.....”

    “我不清楚我猜测的是不是事实啊,不过这事儿八成跟王宇恒有关。何秀在8月13号,还是14号晚上,白着一张脸气冲冲的来找过王宇恒,我当时刚好在场。”

    “做什么?”

    “吵架。”

    柯宇挠挠头发,颇有些烦躁。

    “何秀一口咬定肚子里的孩子是王宇恒的,一定要王宇恒支付堕胎的全额费用以及后续的调养费。”

    “不可能。”

    “是啊!宇恒也嚷着说不可能。”

    “他们早就分手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这分手归分手,约归约。今年6月份,我还在王宇恒的生日聚会上见过他俩搂一起呢。”

    “这些我从不知道。”

    “不知道更好,知道越多只会越痛苦。”

    “不对。不知道的人才会痛苦,知道的人只能接受和面对。”

    “什么意思?”

    “没意思,所有发生的事情在死亡面前,都能一笔勾销。现在说这些,只能是没意思。”

    我假装平静地诉说着,其实我的注意力早就已经溃散。柯宇在旁边抓狂,我却感觉到自己头重脚轻,整个身体难以保持平衡,仿若马上就要栽倒。我停下脚步,沉重的心脏在我空虚的胸腔里剧烈摇晃,发出噗通噗通的鼓动声。

    “你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柯宇终于认真的观察起我的神色来,他从以前就是这样,大大咧咧,从不在意周围环境的氛围转化和人们的神情变换。他缓慢地明白过来,他略带报复的话语伤害了我。他满脸涨得通红,胆怯地替自己申辩道,

    “对不起,我不是为了让你难受才说这些的,我只是想告诉你实情。他们两个人现在根本就是惹火上身后,想要互相推卸责任,谁也不想身上背条人命。那短信,你别看王宇恒那样夸大其词来表述自己的过错,其实他压根就不觉得那有多重要。他有良心,但不多。”

    “你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些。”

    “因为我到现在都还记恨他,他横刀夺爱这件事我估计能记一辈子!”

    柯宇脱口而出,将双手插进牛仔裤前面的口袋里,学着高中时吊儿郎当的走路模样,一步一跳的往前走去。我望着他的背影在地上被灯光照射的枝繁叶茂的树影所掩映,渐渐变得斑驳。我努力平复住内心的情绪,一路小跑跟了上去。

    我们开始绕圈走,走路的速度越来越慢。柯宇一直在讲话,他抱怨王宇恒横刀夺爱的同时,又表示作为一个男人,十分理解对方的所作所为。他认为人处于青春期时,能拥有无限旺盛的生命力和高度的自然想象力。那些无处宣泄的生命力每到夜晚就会侵入梦中,幻化成一个个拥有娇柔媚态的暗夜精灵。它们模糊而不具体,能以极快的速度飞翔跳跃,巧妙躲避过理性的自我审查。它们往往喜欢聚集在混乱沸腾的思想边缘处,慢慢挑取潜意识里所有关于美和激情的记忆,然后再将这些记忆拼凑,使得人在睡梦中不断被奴役化。在睡梦中获得的巨大满足,会令人在现实生活中寻找相似的依托感。这份依托感,就体现在每个人对梦想的选择上。而大部分人,年少时没有多余的梦想,梦到一个人,就是全部的念想。

    因此,柯宇不能讨厌王宇恒,他要是讨厌他,就是讨厌他自己。可是事情的走向,又让他感受到了背叛。何秀跟王宇恒好了,这事儿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原谅。可那又能怎么样呢?高中时期的他嫩小子一个,有时甚至连自己高涨的情绪都无法理顺,更何况伦理道德。俗话说得好,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他总不能为了一件已经丢失的衣服,与兄弟反目成仇吧!这并不是所谓大丈夫的做法。

    “那个伪君子!老是看着锅里的,想着碗里的。也只有像她这种脑子进水的女人,才会被坑骗!”

    柯宇叫嚷起来,仰头扯下横斜在他头顶上方的一根树梢上的一片绿叶。他把那片树叶举到路灯下,让昏黄的灯光射透叶片,将叶脉照得十分清晰。看样子,他并不想要我的回答。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幼稚。”

    “花无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对爱情,我已经老得想不动了。不过,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我还挺好奇的。”

    “问吧。”

    “高中时,你为什么老偷偷盯着我看。”

    “何秀让我监督你。”

    “你自愿的?”

    “嗯。”

    “傻逼!她让你监督我,你还真他妈监督我啊!”

    “没办法。”

    柯宇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手臂交叉围在胸口上,很明显是被我的话气到了。我意识到自己早年间的错误,给他人造成了严重的困扰。为了缓解焦灼的气氛,就岔开了话题。

    “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了!”

    “你可以多问问的,我一定会照实回答。”

    “每个人的选择都是自由的。”

    柯宇嘟囔着,对我明显讨好的语气嗤之以鼻。

    “你和她的事儿,都跟我无关。”

    “好吧。”

    我停下脚步,看见我家小区的正门口又重新出现在我们的正前方。是时候结束谈话了,我伸手指了指前面的自动铁门,对着柯宇说,

    “我要进去了。”

    “再见。”

    柯宇摆摆手,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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