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千语从恍惚中回神，眼前仍是一片漆黑。

    如果没记错，方才那幕便是她和许星越的第一次见面。

    她单方面的见面。

    她清楚徐心砚三分钟热度的性子，也并没把这个赌约多放在心上。

    只是有些惊讶，徐心砚竟然大胆到挑选了这样一个看起来难度就很高的对象跟大家打赌。

    此时此刻，并不像大猩猩的那人正近在身前，还用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现在是晚上，在大礼堂外。俞千语突然想到。

    是和庆祝舞会举办的那晚，无比相似的情景。

    事情不知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耳畔回想着许星越清浅的呼吸声，他身上带着那股柔和的浅香，在无声中蔓延开，并逐渐将她包裹。

    俞千语思忖了下，然后抬起手，指尖试探着，好一会儿才找到对方遮住自己双眼的那只手臂。

    她吞了下唾沫，手掌贴上他的小臂，尔后摸索着向上爬。

    触碰到手腕处那块稍稍向外突出的骨头，她停下，五指张开到最大，绕过他的手腕，收紧。

    手下突然多出来一条硬硬的触感，大抵是先前看到他带在腕间的那条手链。

    坠在链条下的小石块被压在两人的皮肤间，在体温的熨烫下，很快失去了一些冰凉的温度。

    她尝试完全攥住对方的手腕，但这个动作没能完全成功。

    拇指和其余四指之间留下了一条明显的空隙，平日里总能松松圈住自己手腕的指围在此刻显得如此不够用。

    真没想到，许星越看起来薄薄一片，接触起来，身体却是如此的有力量。

    俞千语心中嘟囔着，不抱希望地使了点力，却与意料的相反——

    遮在眼前的手很容易就被挪开了。

    她愣了愣，抬起眼，随即撞入许星越幽暗的眼眸。

    他的味道萦绕在鼻尖，她几乎能看清他纤薄的眼皮上细密分布的睫毛根，远处的灯光打过来，在他白净的脸颊上投落下一片小扇形的阴影。

    明明是清凉的夜晚，但围绕着两人的气氛却莫名浓稠。

    俞千语张了张唇，开口是一句自己也没法理解的话。

    “你好香。”她脑子里的想法脱口而出。

    闻言，许星越怔了片刻。

    他眉眼似乎比在舞台上看到时松弛了几分，耳后的晕红浅浅的，被垂落的发丝遮掩住。

    他唇角不知所措地压了压，尔后轻轻嗅了两下，脸上很快地闪过一丝疑惑：“有吗？”

    被他突如其来的配合惊了片刻，俞千语眨巴眨巴眼，竟然离谱地觉得他现在这副样子有点可爱。

    努力按住自己想要翘起的唇角，她正经道：“看来人没办法闻到自己身上的味道。”

    听到她的说辞，许星越拧了拧眉，没出声反驳。

    突然的沉默就这样袭来，迟来的尴尬感攀上俞千语身体。

    她局促地四下看了眼，在脑子里酝酿着要怎么把话题扯回正轨。

    可还不等她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朦胧的喧闹声，紧接着，铁门被打开。

    “这里可以……”开门的男生的话音在同俞千语的目光对上时消失。

    他目光扫动了下，在两个人身上扫了圈，然后某个地方停住，眼睛明显瞪大了些。

    俞千语不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注意到自己仍攥着许星越手腕的手。

    “许、许星越，这是……”男生结结巴巴地开口，看样子似乎是和许星越相熟的人。

    意识到这一点，俞千语赶忙松开许星越的手站起身。

    “我先走了。”她不想让事情走向模棱两可的方向，于是逃避地垂着头，让发丝遮住有些发烫的脸颊。

    余下的两人都没说话，俞千语感受到他们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像炙烤一般。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偷谈恋爱被教导主任抓住的高中生，但今晚她已经知道了足够多的信息，现在溜走……

    应该也不过分吧。

    这样想着，她顾不上那男生几乎要瞪出眼眶的眼珠子，匆匆转身，钻进铁门重新进入大礼堂。

    **

    径直去了内场，室内的灯光洁净明亮，和湖畔恍若两个不同的世界。

    俞千语穿梭在享用晚宴的人群中，一时有些精神恍惚。

    就像突然穿越了两个世界一样。

    系统发布的攻略任务让她不得不和这些过去从未有交集的人接触，她尝试让这种接触变得自然，同时努力让这种单纯起源于“怀疑”的关系走向奇怪的方向。

    排除完成攻略任务的目的，她并不觉得自己与这些人之间的联系会维持多久，所以只需要就事论事，最好不要将他们身边出现的那些无关人等牵入。

    仓促地往前走着，她远远看到正被一大群人簇拥着的乔冰。

    犹豫了一会儿，俞千语还是只打开手机，从ON上给她发了条消息，然后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方才的举动有些过于大胆，虽然没能从许星越口中获得什么，但她已经能肯定那张纸条的主人就是他。

    至于之后要怎么做……

    那些令人脸热的画面瞬间跃进脑中，俞千语赶忙甩甩头，闷声往外走。

    她现在的思绪过于混乱，实在是没法冷静地思考问题。

    还是赶紧离开这儿，回公寓静一静比较好。

    为了防止节外生枝，这回她没再找那些偏僻的小路，拎着东西从宾客正常出入的正门离开了大礼堂。

    古朴高大的玻璃门在身后闭合，场内热闹的喧哗声也随之小了下去。

    回想着方才和许星越的对话，俞千语心情分外微妙。

    她盯着脚下的地砖花纹，健步如飞地往前走，压根没注意到有人从正前方走了过来。

    “千……”

    对方见到来人是她便减缓了脚步，嘴上才刚开口说了个字，只顾着低头走路的她就直直和人撞了个满怀。

    鼻尖一下子可在对方结实的肩膀肌肉上，俞千语下意识后撤了几步，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捂着脸龇牙咧嘴地哀嚎了一声。

    “对不起，”见此情状，只是想上前来打个招呼的邵一帆脸上血色都褪了几分，“很严重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俞千语皱着鼻子，心中纳闷，她怎么总是以最狼狈不堪的模样和邵一帆偶遇。

    她抬手在人中划了下确认自己没流鼻血，然后才虚弱地摇头：“……没事，学长。”

    邵一帆看起来是已经在场内应酬了一圈，他脱了黑色的西装外套，面孔上带了几分微醺的酒意。

    俞千语的表现显然无法让人放心，他曲膝靠近来，分外认真地盯着俞千语的脸看了一会儿。

    俞千语僵硬地站着，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怎么了？”

    邵一帆抿了抿唇，好半晌后抬起手，指尖轻轻在她鼻梁上触碰了下。

    俞千语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可对方却分外认真地点点头，确认说：“应该没事。”

    放在平时，邵一帆绝对不会靠自己这么近的。

    不过现在他说话时都带着淡淡的酒气，想必是有些喝醉了。

    无意和醉鬼计较，俞千语心平气和地笑了笑：“真的没事，学长快进去吧，大家估计都在找第一名的人去哪了呢。”

    “大家都在找第一名，”邵一帆维持着屈膝的姿势没动，和她平视着，若有所思地喃喃，“是吗？”

    俞千语眨眨眼，还没明白过来他在纠结什么，就听他又扬起声调。

    “对了千语，你可以不叫我学长的。”他说着似乎想起什么，微微眯了下眼睛。

    “……那我该叫你什么？”俞千语不解。

    邵一帆停顿半拍，小幅度地勾了勾唇：“叫名字就好。”

    名字？

    俞千语一愣。

    “……”邵一帆思考了下，用手背碰了碰鼻尖，“叫我一帆就可以了。”

    一帆。

    俞千语在心中无声重复了一遍，嘴唇动了动，却还是没能叫出声。

    从怀疑他，到排除怀疑，这段时间过得很快。

    快到她才刚习惯邵一帆是曾和自己在同一个空间中度过了高中生活的名人学长，就已经要转换目标，接着去“追查”别的人了。

    有些人因为人生中莫名的拐点相遇，但同走的旅途不长，相交的际遇线很快叉开，并永不再相交。

    俞千语觉得自己和邵一帆的关系就是这样的。

    尽管曾经在一个高中生活学习，却对对方没有太多的了解，攻略任务让他们短暂地闯入彼此的生活，但如今她已找到了真正的“二十七号”……

    她合上嘴唇，还是决定不叫出那两个字：“我要先回去了。”

    邵一帆定了定，并未察觉到她变得有些低沉的情绪。

    “有点晚了，”他直起身，瞥了眼漆黑的天空，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问，“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这就是第一名受欢迎的原因吗？”俞千语开了个不着调的玩笑，似真似假地说，“这么体贴，很难有人不被感动吧？”

    闻言，邵一帆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低声否认：“不是的。”

    “是的，学长是个很好的人。”俞千语打断他，用用力地肯定。

    “我真的要回去了，”她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感觉自己的精力已经见了底，“玩得开心哦，”顿了顿，她还是说，“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