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俞千语像台系统突然崩溃的电脑，半天没能接上话来。
她目光左右闪动着，茫然地扫过被推搡到自己身前的许星越。
可他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冷静得像是全然没有听到邵一帆方才的话。
垂在身侧的手指不安地捏了捏，俞千语勉力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试图找点什么话来调节这糟糕的气氛，大脑却突然感受到一阵剧烈的痛感。
她再次置身于装点华丽的大礼堂。
庆祝舞会的气氛被学生会举办的特别活动引至高潮，学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互相传递着写好学年祝福的小纸条。
作为圣塞尔学院一年中的盛典，又正值开学时间，这个带着温馨的社交性质的小活动并没有让大家觉得不适。
俞千语本来也是这么认为的。
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少年，虽然已经错过了获得成为第一名的大礼的时间，但她还是悄悄松了口气，心想自己总归没有被抛下。
今晚她穿了件露肩的黑丝绒礼服，肩臂上垂落的丝带束缚了动作，只得小幅度地将手里的卡片朝前递了递。
对方身上散发着好闻的薄荷香，为舞会而特意打理过的脸庞精致而英俊。俞千语短短瞥了下，便像被强光闪到似地闪开了眼。
“你好。”她斟酌了下，小声地问好。
听到她的话，对方顿了顿，然后浅淡地笑起来。
须臾，他唇瓣张开，似乎说了些什么，但舞台上的喧闹声更甚，将一切阻挡得干干净净。
俞千语什么也没听到，愣了片刻，踮脚靠近：“……什么？”
薄荷的味道一下子变得很浓，她带着醉意掀眼，看见对方细腻的皮肤，以及鼻尖上一颗浅浅的小痣。
……好近。
目光向下流连，俞千语的目光落在对方暂时顿住的唇瓣。
色彩并不浓厚，是淡淡的粉红，上唇虽然有些薄了，但中央的唇珠看起来……肉肉的，很可爱。
她随心所欲地思考着，被一只突然伸来的手吓了一跳。
才刚刚升腾而起微妙的氛围被迅速击破，两人都向后撤开，侧首看向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
许星越淡然地免疫掉两人的目光，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凝目看着刚刚从邵一帆手中抽走的卡片——
醒目的“二十七”印制在卡片中央，连花色都和俞千语获得的那张一样。
显然，他们是抽中了同一个数字的“幸运儿”。
不知是想到什么，他伸舌润了润嘴角，下颌处的斜线变得分外收紧。
“我出去逛逛。”他冷淡地抛下一句话，随手将卡片塞进裤袋，很快转身离开。
没有问候，没有纸条，甚至，连个眼神都没分过来。
看着他背影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俞千语无措地眨了眨眼，指甲在卡片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弯痕。
……
“……学妹？学妹？！——千语！”
俞千语猛然回神，邵一帆焦急的脸庞出现在视野中。
意识到是自己走神太久吓到了对方，她甩了甩脑袋，赶忙说明情况：“我没事的，学长。”
不久前还立在自己身前的许星越已经不见了踪影，她四下看了圈，好一会儿才捕捉到那道已经混入人群的高挑身影。
他又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和回忆里的场景简直如出一辙。
俞千语愣愣地望着远处，直到耳边又传来邵一帆的声音。
“千语，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重新转回目光，俞千语才注意到对方似乎一直在担忧地观察者自己。
她抿了下唇，摆摆头：“谢谢学长，我真的没事。”
“你不用在意许……”邵一帆话语停在一半，意识到自己有些越界，又再次确认，“你真的还好吗？”
“真的。”俞千语笃定地点点头，脑海里不受控制地萦绕着方才浮现的那一大段回忆。
她从中获得了不少确切的证据，现在该去重新整理一下了。
笑着冲邵一帆挥挥手，她迈步走入人流，扬声道：“学长不用担心，我就先走啦。”
*
圣塞尔学院占地面积广阔，但俞千语还是第一次体验到教学楼和公寓间的这段路是这样的漫长。
脚底都要和地面擦出火星子的时候，她终于以竞走运动员的速度回到了公寓。
毫无耐心地将背包往沙发上一扔，她冲进卧室，一鼓作气拉开床头柜，取出放在里面的纸团。
一切都和第一次见到时别无二致——
褶皱密布的纸面，晕染开来的墨迹，以及，不明所以的“骗子”二字。
在刚才获得的记忆里，另一位“二十七”号不是邵一帆，而是许星越。
而很显然的，许星越不待见自己，也没有在庆祝舞会上按照活动的要求写纸条。
俞千语不自觉地蹙了下眉，将纸片举到半空。
那……
这张纸条是怎么来的？
匆匆跑进来时没顾得上开灯，客厅内几缕昏黄的光线射进来，纸片上黑色的墨迹安静地隐在暗处，像是在隐藏着什么巨大的谜团。
庆祝舞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俞千语咬紧下唇，不知是第多少次尝试从脑子里搜刮出回忆碎片，却只感受到那股熟悉的痛感。
她果断停下来，心中对这场游戏的规则已经了然——
那个该死的系统在发布攻略任务时就封锁了她的记忆，只有不断搜集线索，她才能获得庆祝舞会上的回忆。
就知道她不会被轻易放过的。
想到这，俞千语恨恨地捏了下拳头，心中并无退意——事已至此，她才不会认输。
“——叮咚！”
门铃声划破宁静，俞千语后背一缩，像只兔子似的被惊了一下。
她回过神，赶忙把纸条收回床头柜，就这么一点短暂的时间里，门铃就又急促地响了好几次。
“来了来了！”
被催促的感觉令人心烦，她走向玄关，顺势把刚刚没来得及顾上的拖鞋穿上后，才不紧不慢地打开门。
只是房门才刚敞开一条缝，徐心砚就泥鳅似地蹿了进来。
她似乎是跑着过来的，“砰”地一声把门合上后，气还没喘匀就提着嗓门询问：“俞千语，你是不是惹到什么人了？！”
俞千语不明所以地挠挠头：“为什么这么说？”
“……”徐心砚被她噎了下，指尖在手机上飞速滑动，“你自己看！”
接住对方硬塞来的手机，俞千语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内容。
是圣塞尔校园论坛匿名区中的一个帖子。
【二年级有个很厉害的女生哦~】
阴阳怪气的标题后，紧跟着不怀好意的文字：
【专门挑午休时间去学生会长的办公室塞礼物，同时还吊着隔壁学院的两个男生，学长学弟要一起拿下~】
这句话后面甚至配着两张模糊的图，俞千语点开认真查看，好半天才从中辨认出自己的身影——
第一张是在学生会顶楼的走廊尽头，她给站在半掩的门后的林宴析递牛皮袋的画面。拍摄者似乎是躲在某个拐角之后拍的，昏暗的打光下，画面糊成一片。
第二张则是她不久前，和邵一帆、许星越二人立在教学楼路边的画面。这张图就显得清晰了不少，估计是躲在人群中就近拍摄的。
……这素材未免也太新鲜了。
看着上头那行不知有多歪曲的描述，俞千语无奈地扯了扯唇角：“随他们编吧，就知道和这些论坛常客扯上关系不会有好事……”
徐心砚心急地打断：“你继续往下看！”
定睛一看，帖子确实还没完。
俞千语又往下滑了些，血液随着接下来的文字一点一点变得冰凉——
【就这么想搭上我们圣塞尔的优质股吗？不愧是穷人生出来的孩子。
生父赌钱把东西输得精光，家里都穷得揭不开锅了，全靠妈妈在高三那年二婚翻身。
用继父的钱还了债，买到了申请资格，明明只是个特困生的底子，现在也能装出慷慨的样子在圣塞尔里混，也不知道晚上会不会心虚的睡不着觉。
就先说这些吧，希望大家擦亮眼睛，不要被这种唯利是图的人缠上。
毕竟妈妈都是这样的人，她又能好到哪去？】
最后的配图是一张她在校务系统内的信息截图，详细到家庭住址和电话号码都有。
发布后短短二十分钟，靠着吸引人眼球的八卦内容，这个帖子已经飙升到了热度第一，无数恶评涌进楼内。
一路滑到底端，俞千语指尖都在发颤。
没心情再去看后面的评论，她白着脸抬头：“心砚，你知道这是谁发的吗？”
“当然不知道，”见她神情不好，徐心砚的心也跟着揪成一团，“所以我才问你是不是惹到什么人了，最后放的那张系统截图普通人根本没法查到。”
……冷静，要冷静。
纵使大脑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但俞千语还是在不断默念着，希望自己能暂时冷静下来。
半晌后，她重新开口，声音镇定了许多：“不管惹到了谁，她们可以随便说我，但是不能这样揣测我的家人。”
“——说你也不行啊！”
徐心砚瞪眼，一把夺回手机，手指在屏幕上熟练地动起来，“不管了，先试试论坛负责人删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