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车子停在许家大宅外，宋晚意看向副驾上闭目的顾洄。她知道他并没有睡着，不过只是不想再让她看到脆弱的一面。

    宋晚意心疼地叹口气，不忍揭穿，于是伸手轻轻将他推醒：“顾洄，到家了。”

    顾洄这才徐徐睁开眼睛，他装模作样地看向车外，半晌后仿佛没事人一般，笑着和宋晚意告别。

    宋晚意见他要走，急急忙忙拉住他胳膊：“你等下。”顾洄不解地回头看她，宋晚意又接着道，“我有话和你说，你先把车门关上。”

    顾洄很听话得将车门关上，等他重新坐回到位置上，宋晚意才鼓足勇气，对他道：“我知道你在为苏沫的事情不开心，但顾洄，这并不是你的错，你也无法预料赵欢会去学校，你更不可能阻止别人的嫉妒心和恶意。”

    “可是，如果我选择复读……所有的一切就可能不会发生。”顾洄几乎下意识的反驳，让宋晚意原本平静的心再次被揪了起来。她轻叹了口气，利落解开安全带，倾身伸手温柔地抱住他的脑袋，“顾洄，因为嫉妒而滋生的恶意，并不是一时就能形成的。学校方面也说了，伤害苏沫的人是同班级的另一个女生教唆的。虽然我也很心疼苏沫，无法苟同赵欢的所作所为，但即便没有赵欢这件事，那个女生还是会对苏沫下手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顾洄没做声，只是微微动作，将脸更深地埋进宋晚意的脖颈间。

    宋晚意沉默了一会儿，轻声继续道：“我知道我这话说的有些无情，但我是真心祝福苏沫能够康复，也希望你能够走出来。”她摸了摸顾洄头发，“我知道你心中有愧，想替苏沫做些什么。但你有没有想过，只有放下曾经往前走，有朝一日你才可能帮得上苏沫。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在心里愧疚却无能为力。”

    这回，顾洄虽依旧没开口，却点了点脑袋。宋晚意明白他这是听进去话了，心里瞬间轻松许多。她将顾洄往外推开，待借着月光看清他那张因沮丧而皱在一起的脸，虽心疼，却还是笑着用指尖抚开他的眉眼：“好啦，你皱眉可一点都不好看，要多笑笑知道嘛。”

    顾洄这才勉强笑了下，下一秒，又怕宋晚意还放心不下，刻意语气轻快道：“知道了，我会努力走出来的。”

    宋晚意欣慰一笑，伸手握住他放在腿上的手掌：“时间不早了，好好休息。”

    顾洄点头，转身打开副驾驶车门。两人互相告了别，直到许家的大门将人吞噬，宋晚意看不到顾洄的一点身影，她才缓缓启动车子，驶进主道路。

    她很清楚，顾洄的心结并不是她今晚三言两语就能解开的，怕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是这一晚上，她脑子接收到的信息量实在太大，思考不过来，于是决定将事先放一放，回家好好睡上一觉再说。

    只是没等她开始着手找苏沫的信息，许家大宅那边又起了事端。赵欢和顾恒夫妻，不知何事闹起了矛盾，惊动了在家的许森恩。于是待顾洄一进家门，便被家里的阿姨叫住。

    “阿洄，许老爷子让你一回家就去他书房。”

    顾洄在门口换好鞋子，回了句：“好”。刚往前走了一步，又折回来询问，“魏姨，你知道外公找我什么事？”

    “这我倒是不太清楚。”魏姨弯腰将他换下的鞋子摆放整齐，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近他，压低了声音，“不过，你爸和后妈也在里面，刚也不知什么事在房间里吵起来了，还闹得挺凶。”

    顾洄会心一笑，看来他和宋晚意的关系是瞒不住了：“魏姨，你去忙吧。”他叮嘱完便转身朝二楼书房走去。

    他倒也不是怕许森恩，其实说来，相比顾家，他和许家人的关系更为亲近。毕竟是他母亲的娘家，自打小女儿去世之后，许家众人便把疼爱都转嫁到了他的身上。

    当初会选择隐瞒，也不过只是为了防赵欢，怕她对宋晚意下手。但现在，事情都捅破了，他也就打算顺其自然，不再藏着掖着。

    在二楼的书房门口站定，顾洄深吸了口气，抬手敲响了大门。几乎是声音落下的瞬间，里面便传来的许森恩的声音：“进来吧。”

    顾洄应声开门进去，一抬眼便瞧见了坐在书桌后的许森恩，桌旁站着他的舅舅许沭阳。见到他，顾洄也不吃惊，毕竟说起来这事和他也有关系。

    转身将门关上，顾洄朝里走了几步。进去了才发现，顾恒夫妇正一左一右坐在会客区的沙发里。见他进来，两人也没抬眸看一眼。顾洄自然也懒得理会他们，走到书桌前叫了声：“外公。”

    许森恩面上没什么情绪得“嗯”了声，也没什么起承转合，便直接开门见山道：“说吧，你们舅侄两又在搞什么鬼？”

    两人也知道，事情到了这地步，混是混不过去了，便也只能见将所有的事情和盘托出。顾洄刚想开口解释，被一旁的许沭阳抬手制止。下一秒，他人已经略微往前跨了一步，半挡住顾洄。

    “爸，这事本来挺简单的。我事先也不知道晚意是阿洄女朋友，后来知道了，就怕重蹈覆辙，也就没敢和长辈们说清楚。”

    许森恩靠在椅子里，神色未动，心里却已如明镜。他从抽屉里掏出许久未抽的香烟，不急不缓地点燃，却始终不发一言。许久的沉默，众人默契地没有出声，偌大的书房里，只有许森恩吞云吐雾地细微声响。

    但顾洄终究年轻气盛，顶不住压力率先慌了心神，他担惊地盯着许森恩，语气急迫：“外公，这都是我的错，跟晚意和舅舅都没关系。”他生怕许森恩会因此事而迁怒宋晚意，反对他们在一起。

    将手里最后一点香烟抽完，许森恩突然站起身来，朝着会客区的沙发走去。顾洄和许沭阳不约而同跟着他的背影看过去，见他伸手将烟头捻灭了，顺手丢进了会客区的烟灰缸里。

    正当他们不解时，许森恩已经在沙发上坐下，招呼两人过去：“沭阳，阿洄过来。”

    两人应声过去，谁也没理会正闹矛盾的顾恒夫妻，在许森恩的身侧坐下。

    “外公。”顾洄刚坐下，便又想央求他的谅解，还没说到正题便被许森恩笑着打断：“记得别告诉你外婆，我在书房偷偷抽烟。”

    突如其来的情绪转变，让顾洄愣了下。直到身旁的许沭阳轻轻碰了下他胳膊，他才回过神来，微笑着接话：“我保证不会告诉外婆的。”

    许森恩朗声笑了起来，拍了拍顾洄的肩膀：“阿洄啊，你觉得外公是个是非不分的老古板吗？”

    “当然不是！”虽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询问，但顾洄却是想都未想便破口反驳，“外公，你为什么这么说？您平日里，不管对人对事都是就是论事，也常会接受小辈们的建议，怎么称不上古板两字啊。”

    “既然外公在你眼里是这般的人，那你为何觉得我会因此事而迁怒宋晚意？”

    “……”顾洄一时哑口无言。

    “这事虽听来荒唐了些，但终归是事出有因，你们也是怕曾经的悲剧重演。”话说一半，许森恩突然叹了口气。顾洄猜他大约是又想起了死去的母亲，心里也不免跟着有些难受。

    “外公。”顾洄轻声唤他。

    许森恩这才又重新笑起来，“好了，别的我也不多说。改日，叫晚意过来一起吃个饭。”

    顾洄点头。

    许森恩对众人道：“你们都出去吧。”

    一旁的赵欢满脸不服还想说些什么，刚站起身来，便被顾恒瞪了眼，拉着胳膊离开了书房。

    顾洄和许沭阳跟着离开，关上门后，发现顾恒和赵欢早已走远，他们也不想去主动惹麻烦。

    “要喝一杯吗？”许沭阳邀请顾洄。

    “好。”顾洄笑，“我在花园等你。”

    在花园走廊边的长椅坐下，顾洄给宋晚意发消息，将书房里的事情尽数告诉了她。

    【外公想找个时间和你吃个饭。】

    他刚将这条信息发出去，自身后便伸过来一只手，将手里的啤酒猛得贴到他的脸上。瞬间袭来的刺骨凉意，冰得顾洄下意思瑟缩。他有些无奈，抚着脸转过头去：“舅舅，你的恶趣味什么时候能改一下？”

    许沭阳不以为意，将啤酒递出去：“在给晚意发消息？”

    “嗯。”将手机收回口袋，顾洄拉开易拉罐，和坐到身边的许沭阳碰了下罐子，两人一起仰头灌了一口酒。

    “你见到施妍姐了？”顾洄放下啤酒，侧头问许沭阳。

    许沭阳将酒咽下，沉默了会儿，才缓缓开口：“宋晚意和你说的？”

    顾洄看他，即便花园里的灯光昏暗，他看不太清楚许沭阳脸上的表情，却还是感受到了他的低气压。

    “你和施妍姐有什么打算？”

    许沭阳自嘲一笑：“能有什么打算？她有她的理想要去追，分手对我对她都是最好结局。”

    “或许还有两全其美的方法，为什么就一定要选择分手？”大概是想到了自己和宋晚意坎坷的恋情，顾洄无法接受舅舅的爱情就这样子无疾而终，“你等了她5年，现在就这么轻易放手了？那你等的这5年算什么？”

    “对啊。”许沭阳突然转身，满脸气愤地问顾洄，“所以我等的这5年究竟算什么？”顾洄被他突如其来的情绪吓得愣住，一时忘了说话。下一秒，许沭阳却已像个泄了气的气球一般，再度萎靡了下去。他缓缓转正身子，猛灌了一口啤酒，捏扁易拉罐的声音和他的自嘲笑声重叠在一起。

    “对她来说，可能什么都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