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意很是不解：“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许沭阳却没有立马回答，而是看向一旁的顾洄。宋晚意顺着他的视线，也将目光放在顾洄脸上。

    “这其中的原因，我觉得还是让顾洄亲自告诉你比较好。”许沭阳微笑了笑，将杯里剩余的酒一口喝完，“好了。酒会也快结束了，我们该回去了。”

    实际，酒会上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余下的也多是许家亲戚，早已从室外转场到室内。

    宋晚意进去的时候，宋家两老正端坐在客厅沙发上，和许森恩夫妇聊天。瞧见她进来，宋妈愣了下：“晚意，我还以为你回去了？”她说完，视线顺其自然看向她身后的人。

    宋晚意倏地想起许沭阳的叮嘱，怕宋妈看到顾洄乱说话，赶紧往前跨了一步挡住她的视线：“妈，你看时间也不早了，这回去的路也挺远的。不如我们今天先回去，改日再约许叔叔和许阿姨出来？”

    宋妈没理会她，侧了身子，越过宋晚意去看她身后的人。许是怕认错人，她谨慎审视了顾洄许久，在确认他即是本人之后，才再度将视线落回宋晚意脸上。她本想问她，为何顾洄会在许家。但在看到她央求的眼神后，硬生生将疑问咽了下去。

    她微笑了笑，接起宋晚意的话：“是差不多该回去了。”

    宋爸在一旁适时起身，笑着和许家人道别。

    三人上车，待车子驶出别墅区行驶道，坐在后排的宋妈终于按捺不住：“顾洄怎么会在许家？”她问宋晚意。

    宋晚意不以为意，目视前方认真开车，语气淡淡道：“顾洄是许家奶奶的外孙。”

    “什么？你说顾洄是许矜月的儿子？”

    宋晚意料到宋妈会惊讶，可没想到她会如此激动。可即便如此，她还是第一时间抓住了“许矜月”这个名字。这个名字，她从未在许沭阳或顾洄的口中听到过。出于对她本身，又或者因为她是顾洄的亲母亲，宋晚意内心多少有些好奇，语气随意地问道：“妈，你认识顾洄的亲生母亲？”

    宋晚意凝神，边专心注视车辆前方，边等待着宋妈开口。可半晌过后，局促的汽车空间里，只有呼啸而过的晚风给予了她回应。宋晚意直觉，许矜月这事可能并不简单，不然以宋妈的性格，不会这般难以启齿。

    宋晚意莫名轻叹了口，再次从后视镜扫了眼后座的两人。昏暗的光线里，只隐约瞧见宋妈皱着眉头，一旁的宋爸正阖眼仰靠在座位上。

    宋晚意尽量小心询问：“许矜月，是出了什么事？”

    “这都是6年前的事了。其实我们和许矜月并不熟，只偶尔在许宅见过她几次，更多得则是在许森恩的嘴里听闻过她。”说到这宋爸停顿了下，似是在回忆，片刻后又继续道，“我隐约记得，许矜月当年是车祸去世的，那场车祸还挺严重，当时的新闻媒体都有报道过。”

    宋爸话音刚落，宋晚意还没来及反应，坐在一旁的宋妈突然长叹了口气，接过话茬：“小顾这孩子也是可怜，据说当时车祸时候，他就在车上。哎，小小年纪，就亲眼看着妈妈去世，这打击和阴影该有多大啊。”

    “说起这，他后来转学到宋言理学校，该不会和这事有关吧？”

    “有可能……”

    后座，宋爸和宋妈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天，宋晚意却早已没心思去听。她的脑子，在听到“顾洄亲眼看着妈妈去世”时，便已经无法思考。如若不是车上还坐着人，她想她一定会立马调转车头，跑去找顾洄。凭借着仅存的理智和自制力，宋晚意麻木地注视着车前方，道路两边路灯急闪倒退，明明灯光柔和却闪得宋晚意眼眶发酸。她尽量小幅度得吸了下发酸的鼻子，将所有的情绪吞咽下肚，才勉强控制住眼眶被泪水湿润。

    也不知过了多久，宋晚意的车辆终于安全驶入小区的地下车库。宋爸和宋妈下车，走到车头，宋妈回身去找宋晚意，却见她还愣愣地坐在车里。

    宋妈问她：“宋晚意，做什么呢，还不下车？”

    宋晚意却是微笑了笑，没出声，只是随意摆了摆手，让他们先上楼。宋妈还想说什么，被一旁的宋爸劝说了几句，拉着往前进了电梯房。

    车库霎时间安静下来，宋晚意也终于可以毫无防备地卸下满身的伪装。将身子重重地靠进椅背里，她单手靠在额头上，阖上眼睛，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着。

    偌大的车库里，偶尔会响起几声汽车电子锁的叫声。滴~滴~滴~的声音，空灵般游荡在空气当中，更长的时间里，地库总是安静得诡异。突然，也不知那辆车子被触发了警报，尖锐又刺耳的声音，瞬间划破地下车库的寂静。

    宋晚意终于睁开眼睛，从椅背上直起身子。她的情绪相比刚才稳定了许多，伸手解开安全带，拿了手机便要下车。然而，就在手握住车门的瞬间，她的脑海里突然闪现顾洄独自坐在许家客厅角落里那个落寞的身影，心脏莫名颤抖了下，宋晚意瞬间改变了注意。

    她将手机丢回置物区，又一鼓作气系上安全带，启动车子驶出小区。

    彼时，已经是晚上11点，宋晚意又驱车赶去了许家。她明明没有见过许矜月的那场车祸，也没找过相关的报道，但这开往许家的一个小时里，她的脑海里却不断重复构建着那场车祸。

    车来车往的街道中央，突兀得停着一辆破损的轿车。车辆的警报声疯狂得鸣叫着，周围人群混乱，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上百辆的汽车被迫堵塞在路上。有司机下车，尖叫着打120和110，也有人瞧见车里的场景被吓得冲到路边呕吐。鲜红的血液在喧嚣地人声和鸣笛声中肆意横流，染红了残破的车辆和地面，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在街头蔓延开来……

    宋晚意尽量集中注意力，让自己不再去胡思乱想。半夜的马路上来往车辆鲜少，宋晚意将车开到最高时速。45分钟后，她再次将车辆停在了许宅围墙外。

    她安静地坐在车里，透过车窗去看三层楼的许宅。她并不知道哪个是顾洄的房间，只是盯着楼上亮着的灯，什么都没有去想。就这么愣神看了几分钟后，她侧头拿起丢在一边的手机，打开浏览器，在输入框里打入关键字，开始搜索当年许矜月的新闻。

    因为已经是6年前的事，网络上大多数的报道和帖子已经失效。宋晚意只能在仅存的碎片信息中，勉强拼凑出当时的情况。

    6年前，许矜月带着16岁的顾洄，在回家的路中，不幸被自前方卡车上滑落的钢板贯穿颈部。看到最后四个字，宋晚意瞳孔下意识颤抖了下，她忍不住伸手捂住嘴巴，即便她没见过车祸现场，光是看文字，也足以想象当时的画面有多恐怖，她一时间呼吸困难，抑制不住身体簌簌颤抖起来。

    宋晚意自认是个感性的人，可即便如此，人与人之间不可能存在真正的感同身受。她心疼又怜惜顾洄，但却无法真正感受到他内心压抑的痛苦。她不敢想象，当时正在车里的顾洄，是以何种心情去面对这一切的。

    亲眼看着最亲的母亲死在自己面前，还是那般让人窒息的死法。

    宋晚意沉默地盯着手机屏幕，连往下翻动的勇气都没有，而文字却在她的眼前逐渐模糊起来。她强忍住心里的不适，颤抖着手指往下，直到看到屏幕上顾洄的照片，看到他那双毫无生气且空洞的眼睛时，早已湿润眼眶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砸落在手机屏幕上。

    耳边突然传来“笃笃笃”敲打玻璃窗的声音。宋晚意茫然回神，一转头便瞧见顾洄正微笑着弯腰站在车外朝里看。宋晚意有瞬间愣神，呆呆地盯着面前的人看了许久，直到顾洄不解地再次敲击车窗玻璃，宋晚意才赶紧熄灭了手机，胡乱地擦掉眼里的泪水。

    宋晚意打开车门下车。

    顾洄问她：“你怎么又回来了？”

    半晌，见她不回答，只是一味地低着脑袋，顾洄略微弯曲了身子，探身去看她的表情。宋晚意却突然伸手，猛得扑进他的怀里，将他紧紧地拥在怀里。顾洄被吓了一跳，身子瞬间愣住：“怎么了？”

    宋晚意却是摇摇头不说话，反而将他的身子更加用力地抱住。

    顾洄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但联想到她刚似乎在车里偷偷擦眼泪，心想宋晚意定是遇到了让她十分伤心的事情，不然以她坚强的性格，不会这般轻易地落泪。

    顾洄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抚摸她的长发：“姐姐，想哭就哭吧，在我面前你没必要逞强。”

    心脏仿佛瞬间被击中柔软，宋晚意只觉得鼻头一酸，那些原本压抑下去的坏心情和眼泪，一下子如决堤的洪水，开始泛滥。她缩在顾洄的怀里，再次簌簌颤抖着身子，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