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倦还站在椅子上，握着灯泡从上面俯视仰着脑袋的林栖，很难不注意到她这么明显的控诉表情。
他尽量憋住笑，一本正经的把换下来的旧灯泡递给她：“拿着，一会儿用塑料袋包起来再丢。”
林栖见他没事人的样子，抿着唇地接过灯泡。去厨房找了个买菜时装回来的塑料袋，放进去，给袋子打了两个结。
宋知倦已经从椅子上下来，背对着她在用湿抹布擦椅面上的鞋印。
他随意擦了两把后，又去洗抹布，回来的时候，往两旁甩了甩湿淋淋的手。
水珠子还余几滴，顽强地攀附在宋知倦手上。他不再管，只问林栖：“电闸在哪儿？我试试灯能不能用。”
林栖唇抿得更紧，默不作声的自己去开了电闸，试了试灯泡。
是能用的。
灯泡从原先的暖光灯变成白炽灯，乍然开启，宋知倦猝不及防被晃了下眼。
他闭着眼缓了一会儿，睁开看向林栖时，光影的白色斑点模糊覆盖着她的表情，只依稀看见嘴角好像有些向下瘪......
“栖栖？”终于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宋知倦第一时间调整了吊儿郎当的表情，试图让自己看上去真诚些，“我是哪儿惹你不开心了吗？”
没有。
林栖不肯说话。
宋知倦之前也总爱逗弄她，喜欢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她都没明确表示过抗拒。
刚才的行为于平常来说，也并不算太过越界。
只是想起他昨天还和另一个女孩靠得这么近拍照，今天又逗自己去搂他的腰。
过分！
这是她升起的第一个念头。
可紧接着却是在想，到底哪里过分呢？
林栖第一次觉得自己看的书还是太少了，心在微微泛着苦，却没人告诉她这种苦感究竟从何而来。
“我哪儿做得不对吗，栖栖告诉我？”宋知倦兀地伸手，抚平她紧锁的眉，“别拧眉。会落皱纹的，到时候可就不漂亮了哦。”
又是这种哄小孩的语气。
林栖心里难受，头一次不耐他的触碰，下意识挥开了他还按在自己眉间的手。
宋知倦低头看向半空中自己被拍掉的手，神情怔松，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几秒后却是喉间溢出一声轻笑，像是安慰林栖又像安慰自己：“是我说错了话。即使有皱纹，在我心里，栖栖也依旧是最漂亮的小姑娘。”
最漂亮的小姑娘吗。
林栖脱口而出：“跟那，那个女孩比呢？”她的唇抿成一条直线，忍不住问：“也是吗？”
话出口的瞬间她就愣住了，不懂自己为什么要纠结这个。
宋知倦被她极少带有攻击性的样子唬了一下，随即才意识到她问了什么。这一刻，他忽然间福至心灵：“所以——”
“你看到我朋友圈那张合照了？”
林栖大脑一片空白，不可控制地舔了一下干涩的唇瓣。
宋知倦一反刚才的低微姿态，逼近了她：“栖栖为什么这么问？在意谁漂亮？还是在意我的回答，在意我眼中的谁更漂亮？”
每问一句，他就走近一点儿，直到最后跟林栖只剩下一步之距。
宋知倦站定在她面前，回归到最开始的问题：“栖栖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会这么问？......嗯？”
林栖讷讷不言。
半晌过去，就在宋知倦以为她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林栖嘴唇微启，说了什么。
声音很轻，可他听到了。
她说：“因为......在意。”
......
飞机落地北宁，已经是半夜。
宋知倦到家时，以为大家都睡。他没开灯，轻手轻脚地换了拖鞋，打算回房。
刚走到客厅位置，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宋知倦回头去看，发现自家妹妹用跟他刚才一模一样的偷摸样子在脱鞋。
宋知倦：“去干嘛了？怎么这个点才回？”
“啊！”黑夜里，宋知南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压着声发出惊叫。
宋知倦提醒她：“声音轻点，妈她觉浅。”
宋知南手扶在玄关柜上继续换鞋，她小声抱怨：“大半夜的，哥你吓我干嘛！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啊！”
宋知倦开了电视柜边的两盏小射灯，一秒看穿她的心思：“别想转移话题。大半夜的不睡觉，你干嘛去了？”
宋知南自被他抓包开始，就知道瞒不住。她有些心虚，嘴巴嗫嚅了两下，还是决定老实交代：“......酒吧。”
宋知倦问：“喝酒了？”
宋知南大拇指和食指捏开一条缝儿：“就......一点点。”
宋知倦静静地盯了她一会儿，像是在确认她说的是不是真话。隔了好一会儿，突然说：“别的我不知道，但顾长廷他曾经有个弟弟，就是因为喝酒......你要想认真追他，以后还是少喝点酒比较好。”
像是某种忌讳，他话说到一半顿住，后一句是言尽于此的提醒。
宋知南自动脑补了这句未说完的话，瞬间错愕。
-
接下来几天，宋知南像是知道了什么辛秘，对顾长廷的怜惜感高涨，走亲戚时都在找宋知倦了解他的事情，怕自己追人会不小心触到雷区。
难得亲戚走完，宋知南还在睡懒觉，宋知倦起床后就懒散地窝在沙发里找电动。
这几天他时不时有跟林栖聊天，知道她在准备非遗展，其实也聊不上太多。
自安灯泡事件之后，他们之间说不上哪里有变化，可好像就是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就像刚才，小姑娘得知自己还没吃早饭，会拍自己的早餐图片给他炫耀，而后又委婉地劝他吃早饭。
虽然聊天内容不多，可基本从早上起床，到晚上睡觉，都间断着在你来我往的回复。
这个转变过程，足以让宋知倦意识到，他或许已经离某个想要的答案不远。
只是，越到了这种时候，他越是要压下心急。如同狩猎的豹子。只待猎物自投罗网，一击必中。
一旦落入陷阱，便再无可能逃脱。
下午，打电动的人从宋知倦一人，变成了兄妹俩两人。张叔带着他妈去医院复查，回来时还带回了周青青。
一送她们到家，没有进屋，张叔又离开去了公司。林婉玉则是招呼兄妹俩停掉手头的游戏，陪周青青聊会儿天，要么带上她一块儿玩游戏。
正好一局结束，宋知南刚要不顾她哥，放下游戏手柄回房间，就接收到了她哥暗含警告的眼神。
宋知南嘴角一抽，这几天她已经数次被宋知倦用顾长廷来威胁自己了，偏偏她还就吃这套。
她开始没话找话：“青青姐，还没问你，你怎么会跟我妈碰到一起？”
周青青温婉一笑：“最近我爸肩椎炎犯了，想着今天有空就去医院去替他开点药，没想到正好就碰到了林阿姨。”
这种话，宋知南和宋知倦是明显不信的。
倒是林婉玉听到周青青说起这个还挺起劲儿：“还是青青懂事，哪像我家这两个，不要我操心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宋知南：“......”
这个时候，宋知倦识趣的没反驳他妈，安静地换了一个游戏，继续开局。
林婉玉睨他们一眼：“瞧瞧，现在还说不得他们了，不然还得给自己下脸子。”
宋知倦眉心一跳，无奈地叫她一声：妈——”
林婉玉气势一凛：“叫我干嘛？”
宋知南眼看情况不对，及时打圆场：“妈，我还是先扶您回床上躺着去吧。青青姐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和我哥招呼她就行了。您可得好好休养，老话都说伤筋动骨得一百天呢。”
林婉玉就这么被宋知南半哄半带地回了房间。
见周围没了人，周青青轻咬嘴唇，喊他：“知倦哥。”
宋知倦沉默地打完一局游戏，将游戏手柄放到一边，抬眼去看她。无视周青青娇羞的模样，他冷淡开口：“大家都是成年人，你应该知道我对你没意思，以后别再缠着我了。”
周青青表情倏地变了，下意识否定：“不可能，是不是林栖她跟你说我坏话了？我就知道这个死——”贱人。
她骤然停住，因为看到宋知倦露出了从未出现过的凶狠表情。他声音更淡，像在看不入眼的脏东西：“死什么？”
周青青被吓地打了个哆嗦，颤颤巍巍地找补：“没，没什么。我想说的是‘我就知道这个事、情有误会’......知倦哥你听错了，不是死，是事，事情的事.....”
宋知倦不想跟她再多说什么，寡而薄凉地看她一眼：“话我只说一遍，我对你没意思，别再缠着我。”
之后更是留她一个人在客厅，自己回了房间。
周青青这会儿倒是真的无措，恰巧宋知南被她妈给赶了出来。
宋知南扫视一圈，没见着她哥的身影，又见周青青红着眼眶孤零零坐在沙发上，也觉得她可怜。
想起自己还没开始追的顾长廷，如果到时候她被拒绝，可能也会这么惨，就动了点恻隐之心。
看周青青即便如此都没有要走的意思，也不好赶客，只好陪着她唠嗑。
只不过在这之前，宋知南从没想过一个嗑会这么难唠。漫长的一下午终于过去，她掐着点借口要做饭，匆匆奔向厨房，逃离了客厅。
饭做好后，她倒是没想到，周青青居然还屹然不动坐在沙发上。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以什么表达自己离谱的心情，只好先去喊了房间里的两个人出来。
林婉玉出来的早，正招呼局促在客厅的周青青也来吃饭。
宋知倦出来时，手上提了件外套。他看都不看周青青一眼，只对林婉玉他们说：“妈，大学朋友约我吃饭，就不陪你们吃了。”
“哪个大学朋友？”宋知倦一听这句话，雷达瞬时启动，问得比她妈还要快。
“大学室友。”宋知倦刻意咬重最后两个字的读音，表示非她所想的那个人。
宋知南顿时失了兴趣，看都懒得再看他，挥挥手算作告别。
社交这种事，林婉玉向来奉行多条朋友多条路。虽然不知道时间为什么卡的这么巧合，但也不会去阻拦他，只嘱咐了两句：“少喝点酒，早点回来。”
“嗯。”宋知倦应声，离开。
徒留周青青气得要死，又不好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