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十六】

    林屿没有多说一个字,直接过来一拳上去。

    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小助理最先惊叫出声。

    这是许晏辞第二次亲眼见到林屿打架,夜色中,两道黑影纠缠在一起。

    孙然飞奔上去劝架。

    白柳没有还手,躺在地上被林屿打,赤色的血液从额头流下,他眼里反而有种深深的释然,嘴角也有一抹讥讽的笑。

    “还以为你是什么神仙,原来也会生气。”

    孙然吓坏了,拼命拉住林屿的胳膊:“行了行了,你在干什么?”

    小助手想报警,被许晏辞一把按下手机。

    “辞姐。”

    许晏辞:“别。”

    她望着林屿,他的侧脸映在灯光里。

    等他再次抬起拳,许晏辞忽然道:“不要。”

    像是被晒烫的岩石上淋过一道甘露,林屿耳边的浑浊稍稍清明了一些,他缓缓低下头,然后任凭孙然的拉拽,从他身上起来,站好。

    咔哒。

    打火机的响声。

    孙然给递给了他一根烟:“你冷静点。”

    林屿接过,孙然又立刻去扶白柳:“你没事儿吧?”

    纵然孙然十分厌恶白柳,但打心底里害怕林屿因为他被问责。

    见白柳还是那副笑意,孙然嫌弃道:“你最好没事儿。”

    许晏辞对小助手道:“联系他助理,让他助理赶紧把他带走。”

    “辞姐。”小助手说,“要不还是打120吧。”

    许晏辞:“也行,医药费记我们这里。”

    小助手:“好。”

    从始至终,林屿都没有看向许晏辞这边。

    孙然试探着问:“能起来吗?”

    白柳躺在地上看天,充耳不闻。

    晚风越来越凉。

    孙然骂了他一句。

    许晏辞打开手机手电筒,朝地上的人影照过去,地上有什么闪烁了一下,白柳的耳钉掉了,打磨光滑的那面反射着光点,而灯光里,他耳朵一侧有湿漉的红光。

    等了好一会儿,警报声呜哇的声音逐渐靠近。

    救护车来了,但卡在小区门口进不来,医生只好抬了担架进来。

    好几只手帮忙,最后地上的白柳被抬走,小助理跟着他一起去医院。

    许晏辞留下。

    这次看起来是白柳吃亏,白慕坤不会善罢甘休,她担心林屿。

    等人走后,孙然询问样地看许晏辞。

    许晏辞说:“先上楼。”

    林屿被孙然安顿在家。

    “你别乱跑,我去看看老许。”孙然嘱咐完,就从冰箱里拿了两瓶可乐去对门找许晏辞。

    许晏辞一直在等孙然,等他进来,立即问:“他们两个是什么开始的?”

    孙然灌了一些可乐在嘴里,才说:“白柳和屿哥是同一批被极光录取的,主力只能一个,最后上面敲定了屿哥,你……应该知道白柳是个什么人,我就不多说了。”

    “这些年,他一直在找屿哥麻烦,屿哥一直没回应过。”

    “最严重一次,是那次。”

    孙然低下头,表情也严肃了很多,“屿哥妈妈病重,屿哥没批假直接离岗,其实也就一个下午,但就是被白柳抓住不放。”

    许晏辞眸光变深,指头不自觉敲了敲可乐瓶子。

    林屿的妈妈她知道。

    几年前就过世了。

    活着的时候,在红枫大院里名声很不好。

    那时候邻里都说,好竹出歹笋,那样一个女人,居然能有那么一个有出息的儿子。

    他妈妈脾气泼辣,而林屿脾性温和,身上又有股韧劲,从小就很耀眼。

    耀眼的少年的背后却是那样一个破落的家庭,院里很多阿姨都对他十分怜爱,当中包括许晏辞的母亲。

    她经常做好了饭让许晏辞去叫林屿过来吃,自然而然,许晏辞就成了林屿身后的小跟班。

    或许是这层关系,林屿格外照顾许晏辞。

    她记得那个下午,她从冰箱里摸出小半个西瓜,放在塑料袋里,又扔了个勺子进去,然后一边拖着瓜,一边挪动脚步,想去巷口找林屿。

    自从林屿父亲意外离世后,林屿的妈妈就迷上了打麻将,巷口那家半死不活的麻将馆,是林屿妈妈新认的半个家。一天二十四小时,有二十个小时泡在巷口的麻将馆。赢了就买烟,输了就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押过去。

    最严重那次,她把小林屿押过去了。

    麻将馆的老板没有儿子,做梦都是老婆生儿子,林屿妈妈实在交不出台费,就说:“这孩子以后给你养老送终。”

    又换了语气对林屿说:“你不是天天想你爹吗,以后这就是你爹,叫啊。”

    林屿站在那里不动。

    老板见状,笑了:“你这儿子可是宝,真给我,我以后都免你台费。”

    她妈一听,立即推搡着小林屿让他开口认父。

    老板笑呵呵看着这一切,存心要看着出热闹。

    小林屿年级小,但五官很好看,整个人身形单薄,虽然看起来好欺负,可身上偏偏有种清冷的气质,像是飘在山巅的烟云,老板看久了就有点不忍心。

    “算了,别难为孩子,再让你拖一个礼拜,一个礼拜后,可要给我啊。”

    忽然,老板“诶”起来,右耳被一只小手揪住,身子跟着下沉。

    他身后,脚底下踩着半个倒扣的瓜的许晏辞从柜台后冒出头。

    “欺负谁呢?”小姑娘语气毫不客气。

    老板说:“没要了没要了,都说免了。”

    小姑娘松手:“说得太晚了。”

    “赔我半个瓜。”她从柜台后跳出来,霸道地说,“都怪你。”

    老板伸手揪她辫子,“再乱说,小心我告诉你妈。”

    许晏辞:“你敢。”她可是红枫大院的小霸王,是打在茄子上的霜,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厄运。

    “你上个礼拜偷喝酒,和两个女的,我看见了,我要告诉陆姨。”

    老板立马捂她的嘴:“小姑奶奶,少说两句,那是我侄女!”

    就这样,一翻拉扯,她一手拿着老板给的三块钱,一手拉着林屿走了。

    “你不要放在心上,”路上,她不停安慰,“我把我妈分你一半,你那个不太好,别要了,人得懂得放手……”

    林屿忽然停下脚步,许晏辞疑惑,忽然胳膊一片凉意,林屿握住了她的手腕。

    旁边是大院里的公共水池,他拧开水龙头,带着她冲胳膊上干涸的西瓜汁。

    他做任何事神情都很专注。

    许晏辞侧脸看着他。

    半晌后,水流停下,她湿哒哒的胳膊还往下滴水,她仍然盯着他的脸,道:“怪不得你会被卖了呢,我要是老板,我也让你当儿子。”

    林屿猛然转身看她,然后这人就笑了。

    阳光又明媚,像是冲破云雾的耀眼光芒。

    手臂上的水折射着阳光,水滴滴落时闪过光,许晏辞赶紧垂下眼。

    ……

    孙然问:“老许,想什么呢?”

    许晏辞回过神。

    林屿的妈妈病重那段时间,她去看望过。白发斑驳的老人,看不出一丝人样,脸上崎岖不平,皮包着骨头,没有一点生气。

    这些年,她没少霍霍自己的身体。

    林屿为了让她舒服一些,给她安排了单间。

    许晏辞把手里的果篮放下后,就盯着床头那几根烟屁股看——这应该是她昏迷前留下的,还没来得及收,如果让林屿看到……于是她过去悄悄收了起来。

    有时候许晏辞会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能少伤害林屿一点。

    他的母亲走得悄无声息,没打扰任何人。

    ——是一个下午,而那段时间,林屿正在实验室内忙碌。

    许晏辞在家里,错过了很多事。林屿也没告诉过她,那天他翘了班,不顾一切去了医院。

    孙然道:“据不完全统计,白柳没少欺负林屿。我知道的就有好几件。”

    有一段时间,林屿的衣服总有咖啡渍。

    还有一次——许晏辞猛然想起,她在他实验服的领口,看到过米粒大小的血渍。

    但当时她没当回事,她一直都在忙跳槽的事情,忽略了很多她本可以注意到的小事。

    许晏辞抱臂:“这人就是个b、t,得让他吃吃亏。”

    孙然问:“你想干什么?”

    见许晏辞脸上闪过一丝奇怪的表情,孙然瞪大眼睛:“可不能违法犯罪啊。”

    “那肯定不会。”许晏辞道,“你能给我整点东西来吗?麻袋,要质量好的,再弄把铁锹。”

    孙然:“?”

    “你要干嘛?”

    许晏辞:“过几天新闻上看。”

    孙然:“???”

    ……

    要逮住白柳很简单。

    宋老板的酒吧,他经常光顾,这点宋老板说错,他不是爱玩儿,而是喜欢在那里找麻烦。

    和林屿有关的一切都是他的玩具。

    许晏辞是,和许晏辞有关的宋老板是。

    既然这样,那就绑了他。

    宋老板接到许晏辞电话时,怀疑这人脑子出了问题:“你说什么?!”手边的酒杯都吓得碰倒了,他直愣愣站在吧台前,不远处就是各种鬼叫。

    “你等会儿,我听不清,我出去。”

    他挤上了二楼小包间,把隔音门关上,然后又听许晏辞重复了一遍。

    “绑了,拍点照片,拿去威胁。”

    宋老板:“我是良民。”

    许晏辞道:“开个玩笑。”

    宋老板:“吓死我了。”

    “不过。”许晏辞压低了声音,“你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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