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时降临,汴京的风卷着尘沙在空中怒号,阵阵阴气寒啸席卷着边疆城池。
从府里出来,苏箩嫣便匆匆出了城,如今宿在邻近的客栈等着谢霁凛的到来,再回想这段日子,她心头浮起一丝没由来烦躁。
料到苏箩嫣已全身而退,谢霁凛带着假苏箩嫣去往书房。
书房内,楚景渊垂首沉思,他既盼却也怕,今日见谢霁凛答应的干脆,他心中便也明了,可除却失落之外,他还是心存些幻想,万一是她,他当如何得到她的原谅。
书房门被推开,来人是谢霁凛,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她来时没带面纱,脸上伤痕累累,忽略这些伤疤,应当是个美人,楚景渊努力在她的脸上寻找苏箩嫣的影子,可结果却是枉然。
“你当真不是她……你们走吧!”楚景渊转身,神情凄楚,心底的伤疤再一次被扒开,撕心裂肺的痛钻进骨髓,他咽下口中即将吐出的鲜血,嗓间粘腻,腥气遍布。
事情办妥,谢霁凛替小丫头解了蛊,又给了她一大笔钱,看着身后的汴京,他心中冷笑,传说中那个战神楚景渊也不过如此,微末伎俩便能骗过他,可英雄难过美人关,自古便是如此,身在局的人又如何能看清。
次日午时,谢霁凛便赶到苏箩嫣所在的客栈,苏箩嫣一夜未睡,加之怀孕已有些时日,如今的她脸色惨白。
“走吧,我们回家!”谢霁凛心疼的接过苏箩嫣手中包袱,扶她上了马车。
……
苏箩嫣回到家,红袖和映月早已哭红了眼。
“姐姐,你怎能丢下我们,一个人跑去大凉关?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们该怎么办?”映月拉着苏箩嫣的衣角,想起这些时日的担心受怕,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苏箩嫣心怀歉意,当初听到楚景渊身中蛊毒,她便失了理智,全然忘了自己的顾忌,她伸手拍了拍映月的手背,“没事了,姐姐下次不会这样了。”
“好了好了,姐姐刚回来,快让姐姐去休息。”红袖注意到苏箩的肚子,赶紧拉开映月。
由于顾忌到苏箩嫣的身子,回程的路谢霁凛将车驾的很慢,如今苏箩嫣已有孕五月。
苏箩嫣回到京都的第二日,江初韵便风风火火的提着刀赶回了京都。
当初江初韵离开京都后,一个人去单挑了江湖武侠榜榜首,被打了个半死,若不是三皇子楚亦轩出现,并以江初韵是三皇妃的身份相压,怕是她早已命丧华顶峰。
江初韵受伤的时日里,楚亦轩细心的照料,可她却丝毫不领情,伤好后再次等上了华顶峰,楚亦轩从不拦她,只是在她伤后默默照顾,因为他知道华顶峰那位顾忌她三皇妃的身份,并不会真正下死手。
如此反复几次,两人关系倒是缓和不少,几日前听闻淮王妃薨逝,江初韵才火急火燎的赶回来。
从苏季许那,江初韵得知苏箩嫣还活着,她又匆匆的赶到苏箩嫣的住处。
“楚景渊那个杀千刀的,我真不该将你交给他,他居然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等他回来,我非要他好看。”江初韵气昏了头,口无遮拦的直呼楚景渊其名,楚亦轩在一旁不敢噤声,一个是皇叔,一个是未来妻子,他帮谁都不合适,闭嘴才是他该做的。
苏箩嫣上前捂着她的嘴,“好啦,别气了,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已经放下了。”
江初韵指了指苏箩嫣的肚子,“这就是你说的放下。”
“这孩子与他无关,只是我一个人的孩子。”苏箩嫣捂着肚子,脸上的温柔尽显。
“我相信你的选择。”江初韵虽无奈却没有反对,这倒是出乎苏箩嫣所料。
楚亦轩脸色微顿,似有所想。
“三皇子,这种事包括我还活着的事,还望你替我保密。”苏箩嫣瞧见他的脸色连忙开口道。
突然被抓包,楚亦轩略有尴尬,刚刚他的确在想要不要告诉楚景渊苏箩嫣还活着的消息。
如今被苏箩嫣这么一说,纵有万般心思,他也立刻收回去了。
“一窝里果然生不出好鸟。”江初韵目光狠狠的盯着楚亦轩,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她这般信任的将他带到苏箩嫣面前,他居然想告诉楚景渊。
“初韵,我不会乱说的,相信我!”见江初韵生气,楚亦轩失了态赶紧上前哄着。
江初韵退了一步,“三皇子,请叫我江小姐!我们不熟!”
苏箩嫣见两人如今这般打情骂俏,难免欣慰的笑了笑,楚亦轩并非楚景渊,若得一个永远哄着捧着江初韵的人,苏箩嫣自然十分乐意。
医馆重新开张,日子逐渐安稳,应是有孕的缘故,苏箩嫣整日的嗜睡,明显隆起的肚子让她显得笨重,医馆的事便尽数落在谢霁凛身上。
大凉关战报频频,楚景渊连拿下敌国数座城池,每每听到,苏箩嫣也只是会心一笑,再有半个月,她便要生了!
……
圣上病重,朝堂之上风谲云诡,自淮王离京驻守大凉关,以太子和昱王为首的两党便分庭抗礼。
是夜,紫电顷落,片刻之后大雨接连而来,京都城郊,苏箩嫣辗转在榻上大汗淋漓。
“姐姐,羊水破了。”映月看着自苏箩嫣两腿间流出的液体,手心的汗沁沁的冒出。
苏箩嫣疼的说不出话,只是紧紧的攥着床单,等一阵疼痛过后才撤了力。
谢霁凛听见动静,匆忙赶来,却被红袖挡在屋外,“男女有别,你在外候着。”
“映月,你在这守着,我去找稳婆。”红袖拿起伞便往外走。
“我去,我去,我腿脚快些,外面雨大,两位姐姐守在这便可。”谢霁凛本在房外干着急,听见红袖说去要找稳婆,赶紧上前。
“好,那你快些回来。”红袖思索片刻只能点了点头,谢霁凛说的不无道理,抛开他与楚景渊的恩怨不谈,如今这种状况下,她也只能暂且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再退一万步,谢霁凛也舍不得伤害苏箩嫣。
谢霁凛没接伞,冒着雨便往外冲,红袖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对他的成见慢慢放下,在谢霁凛自大凉关归来坦白身份后,红袖一直对他心存戒备,毕竟以谢霁凛的本事和身份,何至于落到伤痕累累躺在路边草丛的境地。
这京都城郊只有一家稳婆,好在谢霁凛之前特地为了苏箩嫣打探过。
还未踏进稳婆家中,空气中的腥气弥散,谢霁凛眸中寒光乍现。
“二王子,我们对你鞠躬尽瘁,这些年像狗一样隐姓埋名的活着,明明成功近在咫尺,你却为了这个女人功亏一篑,真是太让我们心寒了。”尚未咽气的部下扯住谢霁凛的腿,心有不甘。
“成功?杀了楚景渊便是成功吗?”大雨滂沱,空气里原本氤氲着腐朽的土木之气,如今已被血腥之气覆盖。
谢霁凛不愿再多言,若是苏箩嫣因时间耽搁出现什么闪失,这些人合该死个千万次。
解决掉这些黑衣人,谢霁凛快步上前,一脚踹开风雨飘摇里吱呀作响的木门,悠悠烛火中,谢霁凛看见稳婆倒在血泊间已无气息。
如今京都城门已关,他要上哪里去找稳婆,谢霁凛气息渐乱,攥着软剑的手,指节隐隐泛白。
想到苏箩嫣可能有生命危险,他没时间再犹豫,提腿往城门处跑去。
床榻上,苏箩嫣脸色苍白,汗珠沁湿额前碎发,红袖见谢霁凛迟迟不归,急的打转。
“映月,快去找周婆婆。”红袖似突然想到什么,眼中闪出一抹光。
跪在床榻前的映月一下子被点醒一般,踉踉跄跄的起身往外冲。
映月赶到周婆婆家时,全身已经被淋湿了,她打着寒颤,嘴唇被冻的微微发紫,“周婆婆,我家姐姐要生了,还劳烦你走一趟,替我们瞧瞧。”
自苏箩嫣从大凉关回来后,周婆婆瞧着她隆起的肚子,心中虽介怀,却又拗不过周时景,更何况苏箩嫣还曾救过她的命,这种时候,她岂能袖手旁观。
“你说什么,箩嫣她现在如何。”乍听到映月的话,周时景心中一紧。
“还愣着干嘛!快些走。”周婆婆也不撑伞,只身往雨里跑,周时景慌慌张张的找来伞,忙不失迭的追上去撑伞。
周婆婆赶到时,苏箩嫣已经痛的昏死过,周时景被拦在门外。
“红袖,稳婆怎么还没来?”周婆婆替苏箩嫣擦拭着额间汗珠,一脸焦急。
“霁凛已经去找稳婆了,只是这会还没来。”
“奶奶,我现在去城中找稳婆。”周时景打心底压根就没相信过谢霁凛。
“好,你快去!”周婆婆催促道。
……
周时景策马赶到城门处,掏出怀中令牌,“开城门!圣上有召,令我速速进宫。”
城门守卫军相视一眼,飞快的打开了城门,周时景虽无实权,却是圣上身边的红人,远不是他们这种小卒可以得罪起的。
厚重的城门逐渐打开,周时景等不急,侧身从刚刚开启的缝中穿过。
京都城内分布清明,周时景一下子便找到了医馆稳婆所在的街坊。
深夜大雨,没有人愿意接活。
“黄金十两,可有人接?”
“接,接,接。”一个胖墩的稳婆从人群中挤出来,笑脸盈盈的看着周时景。
周时景将人拉上马,飞策出城门。
下了马车,稳婆还未站稳,便被周时景推进了房间。
半个小时后,一声小儿啼哭响彻云霄。
在周时景带着稳婆出城不过片刻,谢霁凛便提刀杀进了城门带出了一个稳婆。
听见这声小儿啼哭时,他正将刀架着稳婆的脖子一路往回赶。
“姐姐没事了”谢霁凛一身污血跪在泥泞间,眼中不知积聚的是泪水亦或是雨水。
“姐姐,孩子还没取名。”红袖小心翼翼的抱着小婴,眸中欢喜久久难散。
苏箩嫣伸手轻点婴儿的脸颊,孩子便如同知道母亲在身边一般咯咯的笑个不停。
“这孩子便叫苏冕吧!”与楚景渊无关,这只是她一个人的孩子。
“好,那便叫苏冕好了。”谢霁凛远远的立在门外,似乎是怕吓着这刚刚出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