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着窗户，风便从中挤了进来，被夜晚寂静的山衬得有些吵。
宋荫也觉得有些吵，但比起吵，她更担心温满浅。
因为宋荫拖了些时间，她们并没有和来时一样抢到前排的位置。
温满浅对气味一向很敏感，所以家里的车也不会带有车载香薰。新车也是要开一段时间，直到把味道散尽才会让她坐。但大巴车是燃油的，坐在车后能清楚地闻到一股汽油味。
温满浅感觉从身体深处传来一阵沉闷的，但又有些东西想要喷涌而出的感觉，太阳穴处也隐隐作痛。
让人难受。
刚上车时，纪谨本想把他的位置让给她，可温满浅记得纪谨也有些晕车，便拒绝了。
现在，她只能把窗户开着，好让车外的空气进来，冲淡一些味道。
温满浅尽量坐得笔直，以免身体随大巴轻轻摇晃，让那种恶心的感觉更加强烈。
宋荫掏了一颗薄荷糖给她，但尽管如此，她还是难受得轻拧起一双好看的眉。
晕车这种东西，你也没办法帮上什么忙。宋荫也只能坐在温满浅身边，握着她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路途还有些远，但温满浅已经感觉自己快见到她阿太了。
纪谨坐在车前，脸还是那张面瘫脸，但老是回过头看温满浅。
直到温满浅难受得靠在宋荫怀里哼哼时，他再也坐不住了。他眉头紧蹙：“温满浅。”
“过来，我跟你换位置。”
温满浅听见了，可是还是拒绝：“不要，你也晕车。”
纪谨眉蹙得更深。他想站起身，却忘记自己的脚崴了，又被迫坐回去。
林余见状，连忙稳住他：“纪谨，你坐着吧，我去和她换位置。”
纪谨只犹豫了一会，开口道：“谢谢。”
林余对他轻轻笑了一下，就起身扶着椅背向车后走去。
“宋宋，把满浅扶到我那边吧，我到后面来坐。”
“嗯。”宋荫立马小心翼翼地将温满浅扶到前面。
林余本来想帮忙，可由于过道太窄，被宋荫拒绝了：“你就坐在这里等我回来。”
“好。”
一坐到车前，温满浅皱着的一张脸终于舒展开来。
刚才纪谨在林余走的时候就已经打开车窗通风。令人窒息的气味一消失，连刚才喧嚣的风都变得可爱起来。夜晚的风带着些许凉意打在脸上，吹乱了温满浅的发丝。
她的头还有些晕晕的，随着大巴一晃一晃。宋荫正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就看见纪谨很自然地将温满浅的头轻柔地扶到他的肩上靠着。
有了依靠后，温满浅终于放松下来，安静地闭着眼，脸颊轻轻地蹭了纪谨的手臂一下。
纪谨真是个好人，对不熟的同学都能这么照顾。
安顿好温满浅，宋荫在心底暗自感慨，然后转身向自己的位置走回去。
她扭头，看见安静地坐在位子上的林余，双手还乖巧地搭在腿上。
他眼眸低垂着，嘴唇也轻轻抿起，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荫也不知道这样形容是不是不太对，但她莫名地觉得，林余现在很像新婚之夜等丈夫洞房的小媳妇。
宋荫突然停住。
等下。
现在温满浅到前面和纪谨一起坐了。
那她不就要和林余一起坐了？！
刚才光顾着温满浅，这下宋荫才意识到这件事。
虽然说她和林余在学校是同桌，但因为中间放着书的缘故，两人之间还是隔了些距离的。
可是这是大巴车耶，坐在一起，手臂都能时不时碰到。
宋荫顿时有些紧张起来。她继续向前走，都没注意自己已经顺拐了。
林余很自觉地坐在内侧，宋荫就顺势坐在他旁边的空位，坐姿不自觉地和林余一致。
然后两个人都安静地不说话。
她偷偷地用余光看林余，林余也和她一样，保持着那个坐姿一动不动。
车上的大多数同学今天都累了一天，都在补眠。宋荫感觉自己的心跳莫名地加快，声音砰砰的，在这个小角落里显得很嚣张。
林余不会听见吧？
得想个办法。
宋荫想了想，找了个话题，小声地问林余：“小恒是不是留守儿童啊？”
话一出口，宋荫就想抽自己两大嘴巴子了。她怎么忘记林余也是留守儿童了？！
“嗯。应该是。”林余点点头，面色不变，轻声答。他也是留守儿童，能感同身受小恒是有多孤单和想爸爸妈妈，才会在看见他们时胡乱认人。
宋荫见林余表情没有多大变化，才稍微放心一些。她低头，思索着还能说些什么，突然灵光一闪：“诶，林余！不然你做个陪伴型机器人吧！这样小恒就不会孤单了！”
自从那天决定好了要参加科创大赛，林余就一直在思考到底要做哪一方面的项目，但丝毫没有头绪。
宋荫的话，就像黑夜里的北极星，一下子为他指明了方向。
林余脑子里已经在构建陪伴型机器人的雏形：“机器人可以加上讲故事唱歌等的基础功能，还可以加入语言识别功能，ai智能回应小朋友的话，这样小朋友无聊的时候就可以跟机器人聊天。”
宋荫也跟着设想，“外形最好做得可爱一点，就类似于大白那种，脸部显示屏上还可以出现多一点小表情。”
林余点点头，应声道：“嗯，以现在的技术做成仿人反而没有很像，不如做成卡通形象，可能小朋友还更喜欢一点。还可以多加一些触摸交互。”
“对，反应可以有趣一些。或许性格可以多样一些？可以设计成多种不一样的，比如像朋友一样的幼稚活泼型，或者定位和父母一样的成熟稳重型。”
“这个只要训练不同风格的ai就好，机器人的基础基础功能其实都是一样的。陪伴型机器人不仅要满足陪伴孩子的需求，还得满足家长的需求，可以再加一个摄像头，方便家长看孩子。”
“我觉得还可以以后再去找小恒，问问他希望机器人有什么功能。”
“嗯。”
林余应完，对上宋荫的眼睛。她眼睛灿若星辰，由于刚才对陪伴机器人的设想，满是期盼。
两人莫名地沉默下来，就这么静静对视着，脸上渐渐升温，直到两人都受不住，同时躲开彼此的视线。
宋荫感觉自己才遮掩住的心跳声再次暴露出来，并且愈演愈烈，大有要组建一支交响乐队的架势。
她从包里摸出她的老人机和耳机，递给林余一只，轻声问：“林余，你听不听歌？”
或许能用歌声遮掩住？
“哦……”林余有些僵硬地接过，塞进耳朵里，“谢谢。”
耳机中传来的是一首欢快俏皮的小甜歌。
宋荫的蓝牙耳机半个月前因为晚自习偷偷听歌，被突击检查的李志平抓个正着而壮烈牺牲。要是是李颖没收的她还能撒撒娇要回来。可因为是大炮，她只能认命了。原本想买个新的，每次回家都光顾着撸猫和玩，一直忘记买，现在只能用她买诺基亚时送的那条有线耳机。
一个人用的时候刚刚好，两个人就显得有些短。林余戴上后，耳机线在两人耳间绷直成一条直线，显得很是滑稽。
但歌声还是清晰地传到两人耳中。
「你给的耳机
线短得离奇」
手臂在此刻无意间碰到，两人同时向两边躲避。林余的耳机因为没有戴稳，从耳中滑落，掉在宋荫手臂上。
“抱歉。”林余重新戴上耳机，说，不知道是为了耳机还是因为刚才的触碰而道歉。
「一边只有十七厘米
或者绷紧，或者靠近」
“没关系。”宋荫迟疑了一瞬，说：“林余，你要不要坐过来一点点？”
她又怕林余误会，连忙补充到：“不然耳机线太短了，容易掉。”
林余闻言，小声说好，然后挪过来了一点点。两个人的手臂无可避免地碰在一起，体温顺着那块相接触的皮肤传过来，宋荫感觉像是一块烙铁烫在那里，自己已经快要被灼伤了。
有线耳机就像是暧昧的代名词。心跳声变得更加嘈杂，让本就没注意听的歌曲更加模糊不清。
林余也是如此，他尝试着尽量不要把注意力放在和宋荫相贴的手上，而是转移到歌里。
耳机里的音乐已经切换到下一首，是一首英文歌。
纯音乐和英文歌是宋荫的最爱，写作业的时候既可以放松，又不会太多的分散注意力。前者是因为没有歌词，后者则是因为纯粹听不懂，跟纯音乐一样，就是听个调。
「Let me check my chest, my breath right quick .」
「He ain't ever seen it in a dress like this .」
「Boy, stop playing, grab my ass，
Why you actin' like you shy?」
林余的脑子轰地一下炸开。
他知道，以宋荫的英语能力，肯定听不懂，宋荫也不像会看歌词的。
可是，他听得懂。
他的脸已经从刚才的一点点红变成现在超级无敌巨红，体温也骤然升高。
宋荫察觉到身边林余突然变成一个火炉，有些奇怪地转过头，在看见林余那脸红得仿佛她外公喝高了的样子，她惊讶地问：“林余，你发烧了吗？”
她将一只手放在林余的额头上，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感受两人的体温差异：“这么烧？！得赶紧跟小姨说才行。”
“不、不用。”林余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的了，他赶紧拦住宋荫：“我只是有点热。”
“真的假的？”
“嗯。我刚才不还好好的？发烧哪里会一下子变得这么烫？”
“好像也对哦。”可宋荫还是有些担心。
林余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随口问道：“这首歌挺好听的，叫什么名字？”
耳机中的歌曲早就在两人没注意的时候切到了下一首，变成了一首小提琴曲。
“嗯？”宋荫仔细辨认了一下，脱口而出：“《我爱你》。”
林余的防御系统彻底宣告崩溃。
他感觉自己跟真的发烧了一样。
他想，自己大概真的没救了。
他就是，喜欢宋荫。
不然怎么会在明知道宋荫就是在说歌名的情况下，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无法遏制地心跳不止。
宋荫在说出口的后一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是什么。
她感到一阵脸红，有些惊慌地转过头去，手却不知道按到那个按键，歌又跳回第一首歌。
「下一个星期」
“林余。”
「我可不可以」
“嗯？”
「约你一起看看风景」
“要不我们元旦放假的时候再一起去看老周和小恒吧。”
「听你随机放的歌曲」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