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咳一声,安慰道:“生死乃世间常事,小伙子也别太伤心。”
“我知道的。”林余起身,说,“阿公,这盘棋下完了,我就带她先走了。”
老人虽然还想多下两盘,但又拉不下面子过多挽留,只得说:“……路上慢点。”
“等下!”宋荫举起一旁的小豆丁,神情严肃,“阿公,您到底知不知道这小豆丁是谁家的?”
宋荫刚刚在看林余下棋的时候又思索了一番,觉得不对劲。
村里就这么几户人家,怎么可能会不认识?
果然不出宋荫所料,老人看了一眼小豆丁,讪笑两声,说:“哦!我现在认出来了!你们走吧,待会我就把他送回他阿公那。”
宋荫这才放心,刚想把小豆丁放下,就听见小豆丁弱弱地喊:“阿公……”
宋荫&林余:???!
老人自知事情暴露,赶紧抱起自家孙子跑路:“我家突然有点事,先走了啊再见!”
宋荫和林余呆在原地,看着小豆丁被老人夹在腋下一颠一颠地跑远,直至消失不见。
宋荫反应过来,刚想骂街,意识到林余在旁边,又咽了回去。
林余拉了下宋荫的手,说:“走吧。”
“好。”
宋荫在老人这已经耽搁了快一小时,等他们两人回去时,给老人干家务的环节已经结束。此时太阳已经从他们出发时的正头顶位置悄悄挪到了一边,连月亮都已经出现了。但因为现在才十一月,天空只是蔚蓝一片。
温满浅一看见宋荫,就冲上来兴师问罪:“宋荫!你跑哪去了?!”
她向宋荫伸出手,提水桶的红印还在上面,语调中很自然地掺了一丝撒娇和委屈:“你都不知道我刚才一个人打扫房间有多累。”
“哎呀抱歉抱歉。”宋荫拿起她的手,轻轻吹了一下,“给你呼呼,待会回去请你喝奶茶。”
“好吧。那我要雪王的奶盖四季春,大杯的加珍珠。”
林余就站在宋荫旁边,头一转,发现一旁的经过的纪谨走路姿势有些奇怪,还穿着一条十分不像他会穿的裤子。想到在车上纪谨还主动叫自己一起坐,林余便开口关心道:“纪谨,你怎么了?”
林余看纪谨停了下来,轻抿着唇,好像在想如何回答才好。
温满浅听见,有些尴尬地用手指轻轻挠脸,替纪谨回答:“他刚才帮我提水上楼,不小心被我……撞了一下。”
宋荫这才发现,温满浅的裤腿上也有一些星星点点的水渍。
“你没事吧?”宋荫将温满浅转了一圈,关切问道。
温满浅被她转得头都晕了,“我没事。只是纪谨的脚崴了。”
听见这话,林余问道:“需要我扶你吗?”
“不需要,谢谢。”纪谨迈着一瘸一拐的步伐,自顾自地走了。
温满浅不禁蹙眉。宋荫轻轻撞了她一下:“你给人撞倒了,还不去扶着人一把啊?”
温满浅听见,顿时醍醐灌顶,丢下一句“待会见”,就急匆匆跑去。
宋荫站在原地,目送温满浅离开。待到她走远,宋荫刚想和林余说说话,远处的何煦又走了过来。他看见宋荫后,急急跑过来,一如往常地搭着宋荫肩膀,笑道:“姐,你跑哪去了?刚刚班主任还在找你呢。”
顾念到林余还在,宋荫赶忙推开他,“好好说话,别勾肩搭背的。”
何煦也没多想,只是乖乖站直:“姐,待会包饺子了,走不走?”
“你先走吧,”宋荫说,“我和林余慢慢过去。”
“姐,”何煦有些不太相信地看着她,“你确定知道怎么走吗?别待会又跟小时候一样走丢了。”
“哎呀!”宋荫怕林余听见,将何煦转了个身,推着他的背,“我不知道的话不还有林余吗?走走走走走走。”
直到终于把何煦赶走,宋荫这才松了口气。一抬眼,就看见林余正眼含笑意地看着她。
“干嘛?”宋荫的心怦怦跳。
拜托拜托,千万别是听见刚才何煦的话了。
下一秒,林余的话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你小时候也跟今天一样走丢过?”
宋荫:“……”
我靠!都怪何煦那个大嘴巴!
“就是……”宋荫吞吞吐吐的,“小时候和我妈回我外公家,结果看到一个有点好看的弟弟就跟人家跑回家了。我妈看我不见了报警才找到我的。”
宋荫摸摸鼻子,狡辩道:“还有,今天也不算走丢吧,顶多就是迷路!”
她低着头,窘迫得不敢去看林余的反应,等了半天,却没等来意料中的笑声。
她抬头,看林余一脸沉思。
宋荫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了嘛?”
“你走丢的时候几岁?”
宋荫不太确定,说:“好像刚上小学一年级吧……”
林余的表情有些难以形容:“……你外公家……不会在岭东吧?”
宋荫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
林余:“……”
宋荫看林余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用屁股想都能猜到怎么了。
宋荫抬头望天,不太敢相信这个事实。过了好半晌,她才结结巴巴地开口:“你就是那个……弟弟啊?”
宋荫看着他的脸,有些难以置信。
她记得当年那个弟弟比她小半个头,她才以为对方比她小的。
而且那个弟弟胆子还很小,当初警车呜呜呜到他家时,他看见那么多警察冲进来还哭了。
结果,现在告诉她,那个“弟弟”是林余?!
嗯嗯嗯?!
不对,也有可能是同学什么的……对吧?
宋荫想着。
然后,下一秒,林余绷着一张脸,嗯了一声。
他,嗯了一声!
好了,现在连最后一丝幻想都破灭了。
她那时候是怎么着来着?
好像是看见林余就屁颠屁颠地走过去了,然后跟着林余回家,一路上叽叽喳喳的,嘴都没停过。
不对,好像停过。
是路过一个糖葫芦车的时候,停下来巴巴看着。
林余好像本来都走了,看见宋荫没跟上来,又跑回来找她。
看见她一直看着糖葫芦,一直没开口的林余这才说了一句:“你想吃吗?”
然后宋荫就可怜巴巴地点点头。
她看见林余从口袋里掏出了张五块钱递给买糖葫芦的叔叔,接着把刚拿到手的糖葫芦递给她,有些拘谨地说:“吃完就回去找你妈妈吧,不要再跟着我了。”
“可是我不记得怎么回去了。”
她记得那时候林余一脸生无可恋,最后还是让她跟着回家,打算等他阿公回来再说。
结果阿公还没等回来呢,先等来一群警察冲进他家。
小林余哪里见过这阵仗,当场就吓哭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过了一会,一个小老头冲了回来,把林余抱在怀里哄。最后在宋荫口中才搞清楚来龙去脉。
得知是误会一场,在场一群人都哭笑不得。
宋荫记得最后要走的时候,她妈还给她和林余照了张相。
那张照片宋荫她妈还留着呢,时不时拿出来取笑宋荫一下。照片上的宋荫笑得没心没肺的,露出了刚掉了门牙的光秃秃的牙床。而林余脸上还挂着眼泪,脸因为哭过红扑扑的,一脸委屈地看着镜头。
宋荫仔仔细细端详着林余的脸。她怎么样都没办法把林余和当年那个委屈的小豆丁联系到一起。
倒是和今天那个小豆丁像些,怪不得她会觉得看起来眼熟。
宋荫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恰好这个时候何煦又回来了:“姐!班主任让我过来叫你过去,要开始包饺子啦!”
宋荫生平第一次觉得何煦来得这么及时,当场决定以后再也不欺负何煦了。她当场撒丫子跑走:“来了来了!”
她跑得倒是快,留林余一个人独自在风中凌乱。
宋荫到了村委会,就心不在焉包着饺子。直到一个老婆婆提醒她:“姑娘,别塞馅啦,饺子皮都要破啦。”
宋荫这才如梦初醒,把馅拨回去些。
温满浅看出来她的不对劲,就问道:“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就是……”宋荫刚想和温满浅大吐“苦水”,就感觉到身边空着的位置上坐了个人。
她扭头,是林余。
宋荫差点跳起来:“你怎么坐这?!”
“怎么了?”林余一脸无辜看着她,“别的地方都坐满了。”
包饺子的时候是学生和村民一起坐一桌。村委会前的空地虽然大,但今天来的学生数量也有一百来人。村委会没准备那么多桌子,便显得有些拥挤。
宋荫闻言,环视四周,发现确实都坐满了,就他们这桌还剩了一个空位。
宋荫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林余,只好悄悄地向温满浅那里挪了一点点。
这点小动作自然逃不过林余的眼睛。他没点破,神色也不变,好像一来就一直在认真地包饺子。
温满浅看宋荫这样,用口型说道:“和林余有关?”
宋荫凑近她耳边,极快又轻地说:“等下回去路上和你讲。”
接着立马回归原位,继续当她的缩头乌龟。
宋荫忍不住用余光偷看林余。林余灵巧的手指捏着饺子皮,不一会儿,一个白白胖胖的元宝就出现在林余手中。
宋荫低头看自己包的饺子,最基本的样式都被她捏得歪七扭八。两厢对比之下,更显得惨不忍睹。
还好还好,林余压根没朝她这里看。
宋荫心底暗自庆幸,正在打算怎么悄无声息不引起任何人注意地将她这个惨绝人寰的饺子放到盘子里时,温满浅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她的计划。
她指着宋荫那个饺子,无情嘲笑:“宋宋,你的饺子怎么这么丑啊?”
温满浅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整桌人都能听见。
宋荫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林余的反应。林余果然听见了,正勾唇轻笑。
宋荫的脸蹭的一下红了,“干嘛!你的也没多好看啊。”
温满浅举着她的饺子,得意地说:“我的好歹能看啊。纪谨,你说是吧?”
一直没说话的纪谨这时低低应了一声:“嗯。”
对面的一个老婆婆看了她的大作,笑着招呼她:“姑娘,过来我这,我教你包。”
宋荫顶着个大红灯笼站到那个老婆婆旁。
老婆婆很有耐心,一步步教着宋荫:“你看,先这样,再这样……”
不一会儿,一个略显笨拙的元宝也出现在宋荫手中。
“你看,”她立马拿着元宝冲温满浅嘚瑟道,“我还会包元宝呢!”
温满浅一副哄小孩的样子:“行行行,真厉害。”
“哼。”宋荫一扭头,就看见林余正含笑看着她。
一接触到他的目光,宋荫不自觉地低下头躲开。
她将自己的元宝放进盘子里,悄悄地和林余的元宝靠在一起。
宋荫刚坐回原位,对面一个老大爷就冲远处喊道:“老周!来这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