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被宋荫这突如其来的眼泪给吓了一跳，赶紧跑回来拿了一包纸过来，刷刷抽了半包出来糊在宋荫脸上，着急道：“你别哭啊，哭啥啊这是！”
宋荫本来就哭得不行，这被老周这么一糊脸，说话更是不清楚：“林余……呜呜呜呜……不……不见了！呜呜呜呜呜呜呜。”
其实当那个人不见的时候，你并没有多大的波澜，于是周边人也默契地不再提起。可是当有人突然问你那个人去了哪里时，你才发觉，不是不难过，而是下意识地回避，把自己包裹在壳里，隔绝外界的消息，这样就能晚一点，晚一点再接受那个人已经不见了的事实。
而老周的无意的一问，就像是随意的一击，轻飘飘地就将宋荫本就不结实的外壳给打破了，让她不得不去面对。
老周仔细辨认了好一会儿，才从宋荫的哭声里拼凑出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他安慰宋荫说：“你别着急啊，北京心内科好的医院就那么几所，咱一家一家的找，肯定能找到的。”
宋荫还在嘴硬：“谁要去找林余了，林余就是一个讨厌鬼！”
老周也只能顺着宋荫的意思来：“好好好，不找不找。”
直到老周一整包纸都用完时，宋荫才渐渐平复下来。
宋荫的眼睛已经有些肿了，双眼皮也变成宽宽的一道，鼻头也因为擤鼻涕也变得红红的。
见宋荫终于不哭了，老周这才放心的瘫坐在石椅上，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
哄小孩真的太难了。老周感觉，就刚才这半个多小时，比他之前站手术台上七八个小时都累。
还好阿肥乖啊，不然他这条老命怕是经不起折腾。
“老周。”宋荫呆呆地盯着地面，突然唤了他一声。
老周下意识应道：“嗯？”
“奶奶走的时候你是怎么过来的？”
老周擦汗的动作一滞，过了好久，才回道：“就那样过来的呗。”
“你奶奶跟小林一样，心脏不好，以前还被医生说活不过二十岁。她从小身子就虚，经常生病，三天一小喘，五天一大咳。但我还比较幸运，能够陪着你奶奶一起度过四十多年。”
“结果到你奶奶五十七岁的时候，心脏终于还是不行了，得换心，刚好吧又有合适的脏源。于是就有个傻叉医生特别自信，给你奶奶做了换心手术。”
“手术进行了快七个小时，本来都快成功了。”老周突然笑了一下，“结果这傻叉医生因为年纪大了看走眼，把一根血管给接错了。你奶奶当天晚上就走了。”
他摘下眼镜，随意在衣摆擦了一下，“也还好，有麻醉，你奶奶走的时候没意识。”
老周喃喃自语：“挺好的。”
“挺好的。”
宋荫连鼻塞都顾不上了，觉得自己真就多余问这一嘴。
最后她也只能拍拍老周的肩。
老周笑着说：“放心吧，我没事。都过去两三年了都。”
“我只是觉得这种傻叉医生年纪大了就应该退休，别逞能做手术祸祸人了。”
“我和你奶奶是没机会再见了。”老周转过头，看着宋荫说：“但是你和小林不一样，你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宋荫轻轻“嗯”了一声。
头顶的路灯自动亮起，照亮面前这一小片区域，老周这才反应过来天都全黑了，问宋荫：“这么晚了都，你还不赶紧回去上晚自习啊？”
“今天礼拜六，不晚自习。”宋荫回答说。
“不过我也确实该回去了，没吃饭呢还。”
老周急了：“没吃饭还来找我下棋？就这么想完虐我啊？”
“家里还有饭，你吃不吃？我去给你盛点。”
宋荫笑着说：“不麻烦您了，我回去吃。”
宋荫刚走出去没两步，又转过身来，摸摸鼻子，说：“老周，你回头……记得把北京那几家心内科好的医院发我。”
老周也是很无奈，刚才还嘴硬说不去找呢，现在又在找他要医院。“成成成，我待会发你，等你暑假有空我陪你去。”
宋荫应好。
回去的路上已经不像傍晚来时那么磕磕绊绊。但是宋荫还是希望，下次再来的时候，还是能有人走在她的前面，为她引路。
——
高二期末考结束后，宋荫也就正式升入了高三。南一的暑假很短，高一的时候就只有短短二十天，还是分成两次放，中间穿插一个月的补课，美其名曰夏令营。到了高三，这二十天的暑假也被压缩成十四天。
在短暂的四天暑假调整后，随着高三生活到来的，是一轮复习。
实验班的进度比普通班要来得快，在平行班才刚开始一轮复习时，实验班就已经复习了四分之一。
宋荫的生活还如以前一般，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发呆的次数比之前少了很多。
她心里有了一个想法。
在夏令营开始的第二周，国赛成绩终于公布，宋荫拿了全国第十四名。虽然不能进国队，但是也足够她保送国内顶尖的那几所大学，她可以不用再那么拼命准备高考了。
她有时间了。
消息传到学校时，大家都很为宋荫高兴，学校发在公众号的喜报更是夸张地刷满了朋友圈。宋荫也难得发自内心地露出了笑容。
当天宋荫就去找李颖请了个假。当李颖问起宋荫请假的理由时，宋荫怔了一下，随即笑着说：“我想去那几所大学先转转，看哪一所更喜欢。”
李颖和父母说要陪她去，都被宋荫给拒绝了。上飞机那一天，温满浅拉住宋荫，说：“我陪你一起去。”
虽然宋荫没有说，但温满浅就是知道宋荫到底要做什么。
宋荫闻言，笑着抱住她：“不用，你还是好好的留下来补你的历史和地理吧。落的那一年课可没有那么好补。”
温满浅还想说什么，被宋荫给堵了回去：“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她知道，宋荫的性格就是这样的，一旦决定了，就不会再轻易地改变。
她只能目送着宋荫上飞机，在看着飞机飞上天去，直到再也看不见。
宋荫坐在飞机上，透过舷窗向外看去。
武夷山尽收眼底，不远处云海翻涌。
于是她请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假，背着行囊，只身踏往去北京的路，只为找一个不辞而别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