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身疲惫地回到灵山。
那片滚烫的红羽变得沉寂，被我随手挂在腰间，变成一个无关紧要的装饰品。
清箩殿门口端坐着一只红黑色的鸓鸟，形状像喜鹊，却有两个脑袋，四只脚。眼珠黑咕噜地扭转，透着古怪的味道。
走进看才发现它嘴中叼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伸手拿下那封信，鸓鸟兴奋锐叫，一边翅膀大，一边翅膀小，歪歪扭扭地飞走了。
我嘴角抽了抽。
黑色包装里，有一封用血制成的信，还夹杂着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一看便知是从冥界来的。内容草草几笔，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洒脱而随意：
——西山脚鬼门关见，妖魅岚独自前来。
原来是张邀请，末端也没有署名。
在我看完的瞬间，那封信便突然冒出火星子燃烧成灰烬。成罢，何人所写？不由得知。
而在这时，一只雪白的鸽子又从树梢上飞下来，嘴中同样叼着一封信，是来自天界宴会的邀请函，想必邀请了各界人士赴宴，恐怕目的不是举杯交乐，而是征求联盟。
白鸽传信……天帝还真是有心。
不知父王和哥哥有没有收到神族宴会的邀请函。
我扬了扬手中的灰烬，看来又没办法睡个好觉了。
我没有去找白魇漓，在灵山上掐了一个瞬行术，独自一人到了西山。
西山的一侧有一处长阶梯，绵延而下，陡峭又危险。阶梯紧靠着山，杂草横生，唯有从此路下去才能通往冥界。
在冥界的结界入口，怨气极重，两排穿地而出的大象牙锋利而尖锐，足足有三米高，沿途一路开满了曼陀罗花。
一阵笑声传进我耳朵里。
我扫视了一圈也没见到人影，警惕地想召出薜箩剑。
“何人？”
那笑声见止，男声响起：“哦？岚岚来了呀！”
“出来！别装神弄鬼。”
前面的地面卷起一阵黑风，黑风中渐渐显现出人形。
来着墨发橙眸，妖异俊美，邪魅之气四溢，眉宇之间，霸道尽显。一双不浓不淡的剑眉润色完美，一双多情泛滥的桃花眼倏尔亮起，衣衫散乱露出大半结实的胸肌。
咦？头上还有橘色的猫耳朵？
男人手拿一把罗赤折扇，扇端支起我的下巴，“啧，才多久未见，你便把我忘了，小生甚是难过。”
我甩开他的扇子，后退两步，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嫌弃地说道：“你是我小时候捡的那只肥猫，江澈澄？”
“不错，正是阁下。”他笑得一脸人畜无害。
我狐疑道：“你叫我来的？”
“是呢！许久未见，甚是想念，朝朝暮暮，日思夜想。”
“呕，臭猫给我正经点！”
“好吧好吧，走，喝酒去！”江澈澄手中扇子一折，黑风穿地而起，我们卷入黑风中，一阵眩晕和失重感，令我差点没吐出来。
视线变亮。
足下是巨大的灰色圆盘，上面刻满了不知是什么咒语的纹路，圆盘的四角被粗大的锁链牵引支撑。
“祭台？”
江澈澄点点头。
祭台上有一棵巨大的桃花树，血红色的天空冒着黑色的乌气，祭台下面是一望无际的蓝色忘川河，两岸开满了娇艳的彼岸花。
忘川之上有一奈何桥，桥头的孟婆没了踪迹，只看见黑白无常两位大人吐着长舌头，身后用金色绳索牵引着一团浓雾。
有人形在浓雾中接二连三地冒出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发出尖厉的声音，仿佛想挣扎着从黑雾中冲出。
江澈澄吹了个口哨，黑白无常脚步一顿，停下来转头看向这边。
“喂，老白老黑，上来喝一杯呀！”江澈澄乐呵呵地朝他们招手。
白无常率先翻了个白眼，面不改色继续牵着魂走，见黑无常还站在原地可怜巴巴地和江澈澄对视，又回头对着他的头就是一巴掌。
黑无常只得耷拉下脑袋，跟着白无常走。
“诶！诶！别走！”无论江澈澄怎样招手，黑白无常都没有停下来，他“啧”了一声，摇摇头。
我扑哧一笑：“你这冥王当得真是半点威风都没有。”
江澈澄尴尬失笑：“黑无常这个贪酒鬼还是个妻管严，哎呀，别理他们，咱喝咱的。”
我们坐在祭台桃树下的石桌旁。
江澈澄手一挥变出一壶酒来，又拿出两只精致的杯子说道：“来，你最爱喝的。”
“呦呵，你怎么知道？”我接过杯子，在他给我倒酒的时候，低头捻起一片地上的花瓣，桃色灼灼，可这熟悉的灵力是怎么回事？
我抬眸瞅了一眼罪魁祸首：“你是不是偷了我哥哥种的桃树？”
江澈澄一口酒水还没咽下去，猛地咳嗽起来：“没，没有！”
见我还是盯着他，他才悻悻道：“一棵，就一棵！用法术还移不动，费了我好大劲偷偷扛回来，不过，我是为了研究桃花酿。”
“好喝是好喝，不过还是不及阿婆的十分之一，看在你请我喝酒的份上，就不跟你计较了。”我又给自己续杯，一口闷了下去。
一坛桃花醉被我俩干得是一滴不剩。
“孟婆和判官呢？你这新晋冥王不靠谱啊，还没找到合适的鬼差人选？”
江澈澄摆摆手：“不是，可别提了，孟婆前些天煮的汤越来越苦，不少小鬼跑到我的阎王殿来告状，听说是月老跟她吵架了。这不，她提前熬好了几锅汤，罢工去找月老打架去了，给小鬼递孟婆汤的活还得让其他鬼去做。至于判官嘛，他忙着去人间收一个罪恶深重的女鬼，想让她当个鬼差赎罪，我自是允了。”
“那这么说，你还挺忙的。”我叹息一声。
江澈澄晃了晃手中的酒杯：“那倒也不是，你看这黄泉路上全都是些孤魂野鬼或去轮回历劫的神仙，我那阎王殿冷冷清清的，没几个小鬼闹腾，这不就只能喊你来陪本王了。”
“说得好像我的清箩殿好到哪去了。”
谈聊甚欢。
他突然诶一声凑近我，“你都有个未过门的夫君了，我那冥后的位置还空着，不给我物色物色？”
我挑了挑眉头：“哦？你消息还挺灵通，你是冥王，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还须我给你物色？”
江澈澄轻咳两声说道：“听闻神界过几日有宴会，五湖四海都邀请了一番，给你们妖界也下了请帖。那扒皮玩意，看不上冥魔两界，也不知道给我这新任冥王下个聘帖，等他们这群老神仙死了之后，我通通不让他们过奈何桥！看来我是去不了了！”
他气得耳朵又炸了出来。
“别急，你原形不是猫吗？假装成我的灵宠，我带你去！”
“当真？妖魅岚你真够兄弟的！”江澈澄像猫一样想黏过来。
我嫌弃地拍开他的爪子：“走了，多谢你的好酒，下次见！”
“诶，我送你吧！”
“不用！”我摆摆手，一转身，留下了一抹红色的残影。
回到妖界，我有些许醉了，没想到这酒初饮时甘甜润口，后劲却烈得很，肺腑有火辣辣的灼烧感，暖得人心里发慌。
夜色浓厚，桃树开得正好，岚池的水涓涓淌过。
我晕乎乎扶着脑袋，仰头一望，正在那天空之中，有一人华服黑袍，踏空而来。
魇漓哥哥……
我还未出声，他已将我拥入怀中，清香冷冽的气味袭向我。
他抱得很紧，问道：“去哪了？怎么喝这么多酒？”
我朝他呼气，桃花酿的香气弥漫在空中，与他身上的清香交织在一起，正如我们衣摆交缠。
“是江……江澈澄带我喝酒的，”我摆摆手，差点站不稳，努力想要解释，“不是我，想喝。”
他不出声，好似是生气了。
我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脸，软软的，白净得毫无瑕疵，嘟囔着：“不要,……生气了，抱抱。”
我紧紧环抱住他，将头埋进他胸口。
他任凭我在他怀里跳脱，一会戳戳他的脸，一会踮起脚来捏捏他的耳朵，他还是无动于衷。
我喝得烂嘴，又跳起来“吧唧”亲了他一口，“不要生气嘛，奖励你一个亲亲。”
白魇漓瞬间从脖颈红至白玉雕刻的脸颊上，他眼尾晕染上淡淡的粉色，被我折腾得总算忍不住，小声又有几分咬牙切齿地喊我名字：“妖魅岚！”
我脸上红晕一片，瞅到他那红到快要滴血的耳根，扑哧一声笑了：“哥哥，不能怪我，要怪就怪那酒太甜太好喝了！”
他突然俯身，喉结滚动，感觉头顶一片阴影，随即我双唇被温凉的暖意包裹，我瞪大了眼睛，酒醒了大半。
他轻轻吻住我，扣着我的后脑勺，让我紧靠在他的胸口，感受彼此强烈的心跳，又惩罚似的加深了这个吻。
我呼吸渐渐急促，在快要喘不过气时他终于松开了我。
随即他也笑着说：“是很甜。”
我默默抱头，把头埋得更深，此时此刻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哥哥是坏人。
正值初夏，风的暖意似他指尖、唇瓣的暧昧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