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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纳日记—2020.0707

    “我以为你偷偷跑了呢。”何禾把葫芦瓢塞进阿布的手里。

    “没有。”

    阿布握着瓢,何禾转身蹲在脸盆边。

    热水掺进凉水中用手指搅和着拌得均匀,水汽与淡淡的香气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何禾放下暖瓶:“我打上洗发乳之后你再帮我舀水冲。”

    “嗯。”

    何禾打开洗发乳,很快头发就被揉出了满头的泡沫。

    她歪着脑袋专心专意地揉搓着,阿布也找了个位置蹲下。

    他将黄色的葫芦瓢翻来覆去地看,像从来没见过这种最常见的玩意儿似的没事找事的用手指弯曲关节敲了敲瓢上凸起的肚子。

    “再给敲坏了。”何禾揉着头发小声笑他。

    “嗯。”

    阿布不敲了,他蹲得难受,就换了个姿势用一个膝盖撑着地面半蹲着。

    “好了吗?”他盯着何禾的脑袋舀起一瓢水等着。

    “好了。”何禾点点头。

    “等等。”她对着阿布举起的瓢急忙又说:“我先把泡沫捋下来。”

    “你别动,我脑袋去找你。”

    “行。”

    水流下来了,阿布稳得像一个水龙头,何禾冲着头发忍不住笑了起来。

    阿布又舀起一瓢水好奇地看着何禾:“笑什么?”

    “没什么。”何禾攥着头发挤掉流水:“你快点舀水。”

    “哦。”

    热水冲去洗发乳时又升腾起一股花香,泡沫顺着流水流向地势低洼的引水小道中,阿布揉了一下鼻子,他保持着瓢中的水流慢慢站起来。

    “好了。”

    何禾攥了攥头发,她用手抹掉湿漉漉的头发滴在脖子上的水,用搭在水管上的毛巾把头发包了起来。

    “你洗吧。”何禾挪了位置。

    她看着阿布的瓢,用手扶着头上的毛巾笑嘻嘻地问:“要不要我也帮你冲头发?”

    “不——不用。”阿布把瓢放进脸盆中。

    “我用水管就行。”他说。

    何禾皱了下眉头:“用凉水?”

    “对。”

    何禾长长的‘哦’了一声。

    “不冷吗?”她费解地问。

    “不冷。”

    何禾盯了一会儿阿布,她的视线在阿布上下滑动的喉结那里立即打道回府。

    “挺好的。”她说。

    她脑袋里幻想了一下一匹狼在水里打了个滚甩掉水珠的模样然后咧嘴笑了笑:“年轻就是身体好哈。”

    她在说什么啊!!!!

    何禾边往外走边在脑中捶自己的脑袋。

    她也真的用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她转头看了一眼身后,阿布已经把帘子重新拉得严严实实。

    挺好的,还挺有防范意识——

    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何禾走了几步又停住了脚步。

    阿布在不远处冲水的声音是这片黑暗中最大的动静。

    大概是白眉长臂猿又叫了,在空旷的雨林与这边回荡时还有些恐怖。

    何禾转身看着亮着灯的小帘子。

    “阿布!”

    水龙头的水被拧小了一些。

    阿布的声音传出帘子:“啊?”

    “我能不能在这里等你。”何禾向回挪着,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这边没灯,我害怕。”

    水龙头被重新拧开,阿布过了一会儿才说:“我马上就洗完了!”

    帘子在这句话没说完的几分钟后就被拉开了。

    阿布踢踏着人字拖小跑几步,他白天穿着的的短袖工作服搭在肩膀上,黑色无袖背心还因为他急着出来没有擦干净的水珠有一部分粘在身上。

    “没鬼。”阿布说。

    何禾撅了嘴:“但是黑漆漆的。”

    阿布笑了,他边走边用手拨拉几下湿发。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走着,只有拖鞋在水泥地上走过的声音。

    何禾跟着阿布,因为想要找点话说但翻遍了脑袋都找不到话说的脑袋,她只好翻出了王思年语音中教的内容。

    崴脚,抽筋,扶他,夸他。

    实战派上线。

    “哎哟——”何禾突然在原地蹲下。

    阿布急忙转身:“怎么了?”

    “脚,脚扭了。”何禾心虚又硬着头皮装着,她为了演的更像,还又接连哼唧了几声。

    她还没说‘能不能扶我一下’,阿布就蹲在她的面前。

    “我背你过去。”

    啊?

    背?

    背过去还怎么夸手和胳膊啊?

    王思年也没教她背着时该夸什么话呀——

    何禾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她对阿布宽阔的肩膀视而不见。

    “你扶着我就行,我能自己走。”她装作能站起一半的样子试了试:“应该没什么大事。而且我老爹说,扭了脚就要走走才不会肿起来。”

    “好。”

    阿布站起来。

    他先把何禾的脸盆推开到路的一旁,他伸出手,手在何禾的手臂边比划了几下又晾在空气中。

    他低头:“怎么扶你?”

    阿布永远都赤诚的眼神,说假话的何禾即使在昏暗中都忍不住挪开眼睛赞。

    “就——抓着我的手和胳膊呗——”她小声说。

    “嗯。”

    阿布很听话地抓住了她的手臂与手腕。

    接触的那一瞬间他们谁都没说话,何禾被夜风吹的微凉的皮肤,被阿布热乎乎的手掌用力抓着。

    她直愣愣地被阿布带着站了起来,差点忘了自己还要装作一瘸一拐。

    他怎么,洗了凉水澡体温还这么高呢。

    何禾低着头独自心如擂鼓,她深呼吸几下。

    她一抬头,看清阿布僵硬地扶着她小步挪动着的样子。

    他盯着她的手臂,走得好像横着走的螃蟹,他把她好像当成了一个易碎品。

    快夸他呀!

    何禾的嘴巴抿了几下。

    “你——你的手——”何禾支支吾吾的,后半句话突然说不出口。

    阿布抬起眼睛:“啊?”

    他停下脚步挺直了刚刚绷紧的身子,他松了松力气:“抓疼你了吗?”

    “没——”

    何禾摇头,她重重地呼吸几下。

    她憋着一股气一把抓住了阿布的手臂,摸索着用掌心包裹他那悬在空中像单杠似的结实的手腕。

    她还是没夸的出口,她的心都要跳到爆炸!

    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又一圈,哪怕连阿布可能会说的回复她都幻想了好几种。

    还预演了她和阿布比一下手大手小时掌心贴在一起夸他的语气。

    “阿布。”

    “嗯?”

    何禾站直身子。

    “我好看吗?”

    “啊?”

    ‘老天爷!快点把白羊座的情丝抽了!快点!!!’

    何禾绝不会比愣住的阿布还要理智,她的眼睛像看到某个憨蛋似的嫌弃地眨着。

    而她自己就是那个憨蛋。

    “刚刚谁在在说话?”何禾一把推开阿布的手往前走。

    她加快步伐,要不是她穿着人字拖会打滑,她恨不得百米冲刺离开这里!

    “你的脚——”

    “我好了!”

    “那你慢点走,别再崴了——”

    “不用你管!”

    ‘你有病吧!人家跟你不熟你还发上脾气了!’

    何禾又懊恼地锤了自己的脑袋一下,她猛地止住脚步转回身子。

    “不是,我那个——我刚刚,醉风。”

    “对,醉风。”何禾扶住额头:“风吹多了我就喜欢说胡话。你就当作没听见。”

    她说完,就转身继续快步走着。

    她都不在意她是否害怕这片黑暗,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她只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阿布也没有跟上来。

    完了,他不会觉得她是神经病吧——

    行吧,她没有和帅哥谈恋爱的命。

    不是,她是没有谈恋爱的命。

    从赵团团,到阿布。

    ‘我花果山十三太保,手起刀落一路火花带闪电从花果山砍到南天门。’

    ‘男人,让人不理智的东西通通留不得!’

    ‘大王明智啊!’

    脑子中看过的星座博主的小剧场演了一遍,何禾还是没忍住快速转了一下头看看阿布在做什么。

    阿布背对着何禾,他已经走到何禾的脸盆旁端起她的脸盆。

    他转过身看到她停下了,就小跑了几步追了上来。

    “刚刚想着回去了我再回来帮你拿脸盆嘞。”

    何禾伸手:“给我,我自己拿。”

    “没事。我帮你拿。”阿布继续走:“我们是好朋友。”

    路远山和亓行舟也去刚刚的小澡堂那里洗澡了,何禾坐在月亮象舍前的长椅上守着月亮背着单词。

    阿布过了一会儿才从别处过来,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走到小象象舍前坐下。

    刚刚的经历,何禾只顾埋头背自己的单词。

    她的嘴巴在背完单词后就把拉链拉上了,她隔着象舍的栏杆门和趴着的月亮大眼瞪小眼,顺便外放着bbc的每日英语听力。

    值班室肖叔那里拿来的收音机,云南本地新闻报道着刚刚破获的一起特大贩毒运毒案。

    何禾握着月亮柔软娇嫩的鼻子。

    “我妈妈说云南很危险。她其实不太想让我来这里。”何禾突然说。

    阿布倒退着坐回椅子上:“为什么?”

    “毒品呗。”何禾指了指身后已经被调到戏曲的收音机:“她怕我吃了不合适的东西。”

    “有缉毒警察。”阿布说。

    “是呀,我老爹也是这么说的。”

    何禾也坐回椅子上:“我老爹也是警察。不过他是刑警。“

    “但是天下警察都是一家人。”她看着阿布笑了起来。

    阿布也跟着笑。

    他吸吸鼻子弯腰点上蚊香:“刑警,厉害。”

    “对,真的很厉害。”何禾继续说:“我小时候他经常都回不了家,有一次我们那里打击□□,他好久好久好久都没休息,我也很少在家里见到他。后来我和我妈就被送到姥爷家住了三年,大院里安全一些,进出口有人站岗,我们好几个同校的警察小孩放了学直接被警车接了送回大院。当时我们还觉得好玩呢。”

    “为什么?”

    “防止那些人打击报复呗。”何禾撇嘴:“我老爹和他的同事还有那些□□自己印的通缉单呢,贴的全城都是。我同学还来问我。”

    “有点吓人。”

    “是啊。”

    聊天就暂时停在这里,何禾坐在长椅上晾着她的头发,她看着亓行舟在医务室帮忙。

    “但是我不怕。”她慢吞吞地说:“因为警察一定能把那些坏人都抓起来。我小时候一直嚷嚷着长大也要嫁给一个警察来着——”

    她说着,又想起赵团团抓着她手腕告诉她自己以后要当一个警察。

    是夜晚让人开始情绪低迷吗?

    何禾揉了揉鼻尖。

    “阿布。”

    “嗯?”

    “你可不能碰那些东西。”

    “什么东西?”

    “毒品。”

    何禾的话,引得阿布又看向她。

    “不会。”他对视何禾突然审视的视线都没有片刻的躲藏。

    “我阿爸就我一个儿子,我得好好活着,给我阿爸养老送终。”

    何禾扑哧笑了:“你阿爸知道你从现在就开始惦记这个吗?”

    阿布也笑。

    何禾往靠近长椅尽头挪了挪。

    “它叫什么名字?”她指着阿布守着的小象问。

    “没名字。”

    “哦。”

    阿布指着何禾面前的小象:“她叫月亮。”

    “对。”何禾说:“我起的。”

    月亮。

    阿布垂下了眼睛。

    “好听。”

    他晃晃手腕的串珠捋了一下头发后盯着小象沉默着玩着自己的手指。

    “不给它起名字吗?”何禾问。

    “起什么?”

    “不知道。”何禾傻笑:“干脆叫不不得了。”

    “哦,不对。得叫布布。”何禾歪头:“和你一个布,因为它和你,都是你阿爸的孩子。”

    夜深了,阿布帮着亓行舟和象医刘叔给小象清理完伤口。

    亓行舟去倒热水喝了,留下一本他刚刚写完的值班日记。

    阿布坐在小象的象舍外守着,夜风吹过,寂静中只有蛐蛐的鸣叫。他把蚊香往何禾那边的长椅挪了挪。

    他拿过外套轻轻盖在何禾的身上,就着灯光看向刚刚还精神着,现在已经熟睡何禾的脸。

    ‘我好看吗?’

    只有一秒,他就赶快挪开了眼睛。

    他抬头嗅了嗅风。

    “醉风。”

    阿布拔掉笔帽,在亓行舟刚刚写好的日记上方找到他认识的数字。

    他划掉那个‘0706’,低着头认真的在旁边写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布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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