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心

    周季衍看着蜷缩在自己胸前的皎月,不免有些愧疚。伸手解下自己的披风,将皎月严严实实的裹了起来,只露出小小的脑袋。

    皎月被周季衍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一跳,湿漉漉的眼睛满是惊恐与慌乱,如同山间无助的小兽。却在看向周季衍后又瞬间散去,甚至朝周季衍弯了眉眼,似想证明自己一点儿也不害怕。

    周季衍看在眼里,更不是滋味。认真的朝皎月道歉:“抱歉!是我吓着你了!”

    皎月歪着脑袋“我不害怕呀.......”低头想了想又抬头看着周季衍笃定得说:“阿衍你......有心事!”

    周季衍点头十分坦然“嗯,是有心事。”

    皎月带着好奇又恳求的语气问:“可以告诉我吗?”

    周季衍低头对上皎月灼灼的目光,很快又挪开了,抬头眺望远处

    皎月顺着周季衍的目光看去,才发现他们方才一路策马,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山顶。不算很高,但是视野开阔,月光下可以看到远处层叠的山峰,甚至还能看到山脚下闪着零星火光的军营。

    “第一次上战场说不怵是假的,敌人的鲜血溅在脸上的时候连心都跟着发麻。可是战场上刀光剑影、危机四伏,根本容不得多想。”周季衍长出一口气又接着说:“好在终究是赢了!回了军营大家都很高兴。可我却静不下来,军营很安静,可我耳边却总能听到战场上的搏命厮杀之声,闭上眼,眼前的一幕幕更是仿佛我还置身于战场之上。”

    周季衍没说的是脑海里出现这些画面的时候,他可以强烈的感觉到自己的热血沸腾,还隐隐带着嗜血的兴奋,这种感觉叫他心绪不宁,甚至厌恶这样的自己。宴席上的热闹畅怀,他无法融入,反而更添失落。酒也是浅尝辄止,心中翻涌的躁动不安,只有依靠绝对的清醒克制才能勉强压下。后来想要跑马纾解,却不想皎月跟来了。他便又作罢了,权当带着皎月散散步。可真的上了马,迎风疾驰的畅快,让人忘了收敛情绪。

    皎月似懂非懂,却还是在周季衍低沉的话语声中感受到了他心底的纷乱和迷惘。可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着要是阿父在就好了。阿父一定知道如何开导阿衍.......

    周季衍收回心绪便觉得同皎月说这样糟心的事并不妥,捏了捏皎月的发髻,语气轻松道:“不该跟你说这些,你还小,不明白便罢了,吓着你倒不好了!”

    皎月伸手护住发髻,不满的回头瞪着周季衍“我不小!我听的懂!”

    周季衍点头,干脆的回答“好!”

    皎月看着周季衍眼角收不回去的笑意,一点儿也不信他说的话。低头抿嘴想了想,又转头认真的看着周季衍鼓足勇气说道:“在长安出征前,有一晚,安将军喝多了拉着刘将军说要去庙里拜菩萨,保佑他们都能早日战胜归来。刘将军就说,菩萨慈悲为怀,渡人还讲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们是拿着刀,去取人性命的。菩萨又怎会保佑我们!安将军觉得刘将军说得不对,可他喝了酒嘟囔半天也说不清。阿父觉得刘将军哪里都好,就是看事情总不往好了想。阿父就对刘将军说,古来争战,确实算不得好事。可他国来犯,又岂有束手就擒、任人欺凌的道理?佛还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战你不打,你的同袍亲族,子孙后代也要打。可若你打了,打输了,马革裹尸,也算不负此心。打赢了,守住了一时太平,也算功德一件。说到底,有人的地方就有战争,争来争去却是一个“和”。谁赢了这个“和”字就在谁手里。打仗也一样,打来打去就是为了不打,谁赢,谁才有资格喊停!可首当其冲受战争之苦的就是战场上的将士!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身为将士,嗜血杀戮,一为守君王社稷,二为护黎民百姓,怎么说行的都是忠义之举!你要说那点想出人头地,建功立业的私心,那也是用命博出来的。只要论功行赏,就是封侯拜相也受得。说句不忌讳的那庙里菩萨保佑一方平安,还不是借的咱们拿屠刀的手!凭什么不保佑我们!”

    皎月说完,心里还不由感叹,阿父虽然啰嗦,但说起道理来总是见解独到,条理清楚,让人十分折服!

    可是周季衍听完似乎没有什么反应,皎月看他似乎一直望着远处出神,便也不出声,两眼盯着周季衍瞧。

    周季衍这才收回目光,点头道:“先生说的很有道理!”

    皎月噘嘴,阿父说的自然是有道理,否则她也不会特意说起啊!她是想知道,这话对阿衍的心事管不管用?难道还没说到点子上?皎月沉了口气,又转身严肃的看着周季衍,这次转身的动作不小,再加上皎月凝重的表情,倒是把周季衍看得一愣。

    皎月仰头清了清嗓子开始说道:“阿衍,你一定不知道,我在医帐常常能听见将士们夸你!说你不仅运筹帷幄,还骁勇善战!一点儿看不出是第一次领兵打仗,以后一定是位了不得的大将军,跟着你打仗一定有出息!”

    周季衍无奈笑了,摇头说:“说给你听的自然都是阿谀奉承的好话!”

    皎月这下真急了“不是不是.......”皎月懊恼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索性直说了“我就是想告诉你,阿衍你很厉害,做什么都很厉害,领兵打仗也很厉害!我去了医帐才深刻明白万事开头难,所以我知道阿衍你第一次领兵打仗一定也时常觉得困难重重、慌乱忐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这份能力。可即便这样你还是做得很好,也许我听到的话是带了些奉承,可夸赞你是不是真心实意的,我还是能听得出来的!所以不要怀疑,阿衍你真的很厉害!你以后一定会是一位身经百战,但是百战不殆的神勇大将军!受万民敬仰,百姓爱戴,就像在益州时那样,百姓们都会铭记你为护北周的赫赫战功!会名留青史,为后人称颂!”

    皎月的语气笃定,望着周季衍的目光明眸善睐,面上带着小小的得意和骄傲,仿佛周季衍真的已经是她口中战功赫赫,名留青史的大将军,让她也跟着与有荣焉起来。

    周季衍从一开始就知道皎月说的话都是想要替他排解心事。可听到她这样不容置疑的夸赞他,还是不禁感动,心中似冰雪消融一般温暖,又像清风拂过湖面一样清爽,在他的心中留下层层涟漪。

    周季衍没有说话,而是注意到了他给皎月的披风不知何时滑落在皎月的肩头,他抬手拉起披风,重新替她裹上,动作温柔又带着珍而重之的力道。

    皎月的眼神顺着周季衍的动作移动,最后又回到周季衍的脸上。一脸期待的等着他说话。

    周季衍抵不住皎月如此炽热的目光,手扶额半挡着脸想躲避,闭上眼,笑容却伴随着爽朗的笑声从嘴角肆意漫延。

    在皎月的印象里,自回了长安,周季衍再没如此惬意的笑过。出征之后,别说笑了,紧皱的眉头都未曾舒展过。这次战场回来,更多了几分煞气,目光深沉凛冽,周身都透着生人勿近的气势。此刻的笑容确实难得一见,如今的周季衍褪去了少年的稚嫩,面庞棱角分明,眉目锋利深邃。原本单薄的肩头如今宽阔挺拔,明明他只是慵懒的坐在马上却如芝兰玉树般让人高不可攀。一笑起来,如朗月入怀,温润风流。眼含笑意,更胜山泉清澈。举手投足间潇洒不羁贵胄天成,实在摄人心魄难以抵挡。饶是皎月与他熟稔如此,此刻也看痴了.......

    周季衍笑够了,收敛表情,认真的看着皎月。“你说的比先生更有道理。听完令人豁然开朗。身心舒畅,忽觉我这满腹心事完全是庸人自扰。”

    “当真?”皎月惊喜不已。

    周季衍莞尔,点头“当真,季衍谢过皎月姑娘!”周季衍听医帐的人都如此称呼皎月,便也学了一嘴。

    皎月觉得尴尬不已,又不好意思说什么,别扭的转过身。顿了顿闷声道:“我想回去了!”

    “不下来走走?”

    皎月胡诌“我困了......想睡觉!”

    “好”周季衍调转马头,驾马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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