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营

    等皎月能独自手忙脚乱给伤患包扎时,天已经完全暖和了起来。医帐里的伤兵也已经换了一批又一批。到了午膳时辰,王承准时端着午膳来了,见皎月在忙,王承就安静的等在一旁。

    皎月忙完了,正准备去净手,起身就发现四斤早就端了水等着她。

    “四斤,我自己去洗就行了,你不用特地端来的。”

    四斤腼腆的摇头:“没.....没事。姑娘净手罢。”

    皎月无奈,从第一天,曹军医交代四斤开始,四斤便对她处处照顾,细心周到不说,时常连自己的事也顾不上,那些老军医可不管那么多,活没干好免不了被责骂。皎月既内疚又不忍心,只能每次都耐心的告诉他,不用如此关照她,先顾着自己,如果她有需要,自然会去找他。可四斤每次都笑着说没事。皎月无法,有时怕四斤被责骂,只能抢着去帮他干活。

    这会儿为了给她端水净手,又耽误了时辰,等他去用午膳,估摸着别人没吃够的都赶第二趟了,到时候肯定剩不了什么给他吃。皎月想着决定留四斤一同用午膳。于是连忙开口喊住了欲走的四斤:“四斤!你同我一道用膳罢!”

    四斤局促的摇头

    “你看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这么多。你就当帮我吃些如何?”

    四斤未说话,王承倒是有些着急的开口:“姑娘不可!”

    “为何不可?”皎月不解。

    “这......姑娘最近好不容易有些胃口,阿圆特意交代了要姑娘多吃些。现在两个人吃......怕不够.......”

    “我就是胃口再好,也吃不完些啊!”皎月哭笑不得“还有王统领你......什么时候开始听阿圆的话了?”

    “这......”王承词穷。

    皎月笑笑“好了,王统领,你也快去用膳罢。”说完转头示意四斤坐下,并递上了碗筷。

    王承站在原地,心想着自己方才言语之间的着急,大概是收到消息,殿下大捷,连收两城,不日回营。王承初初是十分高兴的,可转念想到殿下和先生回来看到姑娘.......消瘦了这许多,不免觉得自己又失职了。

    “王统领?”皎月见王承立着不动,又唤了一声。

    王承回神,拱手“是!”转身想走,又回了过来。“忘了跟姑娘说,今日收到信,殿下大捷,不日就会回营。”

    “阿衍打了胜仗,要回来了?”皎月激动的放下碗筷起身,虽然战报时有传来,却从未有回营的消息。今日突然得了这个消息,自然惊喜不已。皎月紧接着问:“那阿父也回来?安将军刘将军也回来吗?具体是哪一日回来?”

    瞧皎月如此高兴,王承也跟着笑了。“回来,都回来。不过具体哪日还未知。”怕皎月失望又连忙补充道:“总之就在这几日了,最晚也在十日内!”

    十日,换做以前皎月大概觉得十日还要等太久,也许还要抱怨两句。可如今只需等待十日的相聚,令她只有期待和喜悦。

    一旁的四斤呆呆的看着皎月,虽然皎月只是安安静静的笑着,可是那样肆意的嘴角还有眉眼中盈盈浮动的笑意,却明艳的叫他移不开目光,四斤虽不明白但也感受到了她的欢喜。

    接下来的每一日,皎月都是掰着手指过得,开始几日皎月还沉浸在喜悦中,有点风吹草动便兴冲冲的问王承是不是快到了?

    五日过后,皎月显然是焦急大于期待了。王承怕她不高兴,每次问,都变着法挑好说辞安慰她。

    到了第八日,皎月不问了,而是质疑王承是不是骗她?

    王承深感无辜,午膳的时候去找阿圆诉苦。结果没得到安慰,反而被阿圆一顿奚落。消息不准还一早告诉姑娘,连累她跟着姑娘寝食难安。王承欲哭无泪,只能祈祷着殿下快快归来。

    大概是王承的祈祷起了作用,午后,就有哨兵来报,十里外看到了殿下的大军,估摸着一个时辰就能到军营。

    王承瞬间就精神了,想着立马去告诉姑娘和阿圆这个消息。刚迈开一步,又停了下来,既然姑娘说他消息不准,那就等殿下到了营门口,他再告诉姑娘去。想象着到时候皎月的表情,王承心里暗自窃喜,说他骗人,这回总信他了罢!

    于是转身去安排其他事了,殿下回来,主帐得安排人好好打扫一番,还有今晚的接风宴,虽然早就备下了,但也要盯着些。还有军营其他事务,他也要安排,检查一遍。这一忙,王承就一直忙到了去军营门口迎周季衍,直到发现周季衍的目光似乎在搜寻什么,旁边的南北看起来更是有些着急的时候,王承才发现自己彻底忘了通知皎月。

    直到医帐众人都纷纷走出帐外恭迎大军凯旋时,皎月才跟着得到了这个消息。她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找王承,可在医帐外,皎月只找到了王承手下的侍卫。

    皎月气鼓鼓的问“王统领呢?你们王统领呢?”

    “属下不知!王统领只是交代属下在医帐外保护姑娘安全,并未告知他的去处。”

    不等侍卫说完,皎月已经快步朝军营门口走去。到了门口才得知周季衍一行已经去主帐了。皎月又急急忙忙往主帐赶,军营太大,医帐离营门不远,尚费了些时候。主帐在军营中心,走过去更是需要不少时间,皎月思亲急切,一路飞奔。跟在身后的侍卫立马就急了,不能让姑娘跑,这是王府侍卫一直以来的遵守的命令。可是皎月跑得太快,侍卫又不敢强硬拦下皎月,只能一路跟着劝皎月慢些。一路来到主帐外,皎月一步未缓,径直入了帐中,侍卫想跟却被门口的士兵了一下。心想着姑娘既进了主帐应无事了。结果还不等他松口气,王承从帐中出来,对他劈头盖脸一顿责问。

    “你如何当的职?怎么能让姑娘跑呢!王府多少年的规矩,不准姑娘跑动!不准姑娘大动!你不明白?”

    侍卫委屈:“属下明白!可.......姑娘跑得急,属下也不敢硬拦啊。况且......”侍卫偷瞄了一眼王承“姑娘是找不到统领你带路,才急得到处跑......”

    “你......”王承心虚了,故作恼怒道:“自个儿领罚去!”

    打发走了下属,王承又连忙到主帐门口探听,幸而听起来尚算平静,方才姑娘冲进帐内,他一瞧就知道姑娘是跑来的,他就出来训人了。现在不知道姑娘有没有挨训?

    皎月可没想这么多,兴冲冲进了帐中,终于见到了周季衍和南北,本该高兴的,可忽然又委屈起来了。话也不会说了,眨着水汪汪的眼睛不知道看哪里。

    “皎皎,你又胡闹,不是说了你不能跑嘛!虽说如今你的先疾已经好了许多,可也要万分当心,时刻保重!这才几月的天?你瞧瞧你这一脑门子汗!”南北嘴上虽责怪,手却心疼的拿着帕子给皎月细致的擦着汗。

    皎月撒娇:“我这不是着急想见阿父嘛!”

    南北终于笑了嗔道:“横冲直撞便进来了,还不快给殿下还有两位将军行礼!”

    不等皎月回答,就听安虎满不在乎道:“哎,不用不用,行什么礼啊好端端的,倒像是跟我们生分了。你说是不是,沛源?”

    刘沛源一如既往温和,说话更是周到“先生这是教女儿知书达理,不过我们都是大老粗。关起门来呢又都是自家人,还是轻松活泛些,皎月也不必如此礼数周全。”

    安虎深表赞同:“对,不必讲礼数!”

    南北摇头“这平日不讲规矩不守礼数,出去了哪还记得这些礼数规矩,这都是功在平时!”

    “我看先生你就是太讲究了……”

    皎月眼看着都要为她行礼吵起来了,二话不说便走到安虎和刘沛源端端正正行了个礼。抬头欢欢喜喜的解释“皎月今日这个礼,是恭喜两位将军凯旋归来!也希望安将军和刘将军以后都能战无不胜,平安归来!”

    “好好好!这小姑娘长大了嘴也越发甜了!可比养儿子舒心。”

    安虎这话刘沛源显然十分赞同,笑着连连点头。

    皎月含笑转身,看向从方才就默默含笑看着他们的周季衍,四目相撞,竟叫她心动如鼓。难掩的欢喜、思念、委屈,还有突如其来的紧张,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此刻通通萦绕在心头。她……想和方才一样行个礼,贺他大胜之喜。

    只是皎月才抬起手臂,周季衍便抬手扶住了。

    皎月抬头微微惊讶的看着他。

    同时周季衍的目光也在皎月身上停留,不过数月,小姑娘似乎又长高了。身量高了,身形倒显得越发纤细。脸色似乎比来时略显苍白.......。

    周季衍上扬的嘴角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紧皱的眉头。语气关切道:“为何瘦了许多?”

    “瘦了?我瞧瞧!”南北一听也急了,拉着皎月开始仔细打量起来。

    安虎也凑了过来:“好像是瘦了些。”

    刘沛源:“水土不服?还是不习惯?”

    皎月看看这个,看看哪个,一时也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个。

    “王承呢?让王承进来回话!”

    原本皎月就着急不知如何回话,一听周季衍这话,更是心都提起来了,既怕周季衍责怪王承,又怕王承事无巨细,周季衍听完不让她去医帐了。

    急忙转身对周季衍解释“我只是初来军营,有些不习惯。减了些胃口,如今都好了。只是我最近长个儿了,看上去纤长了些,显得瘦......”

    正说着帐外的士兵进来回话“回殿下话,王统领派人守在外面,他去伙房瞧瞧晚宴准备的如何了。”

    周季衍听完,先低头去看皎月,在她忐忑又心虚的目光中,淡然道:“那便罢了,下去吧。”

    皎月听了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听周季衍说道:“正好还没来得及视察军营,顺道去伙房看看都准备了什么好酒好菜犒劳大家。”

    安虎一听这立马来劲了:“还是殿下想得周全!是该去伙房瞧瞧,伙房那群老小子惯爱把好酒藏着掖着!”

    刘沛源听了连连摇头。

    南北直言“那是他们尽忠职守,怕安将军你喝酒误事!”

    安虎不服还想解释……

    周季衍瞟了一眼直接抬脚走了,一行人也就都跟了上去。

    皎月也连忙追了上来,欲言又止的跟在周季衍身边。

    周季衍微微侧目就将小姑娘的表情净收眼底。从容不迫的脸上便不经意弯了一道微不可查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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