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章

    回到宴席之上,万筠松撑着下巴看着一片觥筹交错。

    忽而门外传来一阵响动,“吱呀”一声,门缓缓推开——

    笑容满面的小厮捧着捧着一个个深红色的木盒鱼贯而入。

    “文王知今日诸位商会诸友于此共聚,特送上礼物以表恭贺。”为首的小厮拉着嗓子大声说道。

    赵吉率先起身:“多谢文王,在下先代表在场的商会盟友谢过文王。”

    小厮颔首,复又面向万筠松:“文王听闻万大人在此,向万大人问好,若万大人得空,不妨小聚一回。”

    万筠松起身作揖:“下官谢过文王,既是文王相邀,下官自是随时空闲。”

    她科举入仕得晚,做官时文王早已不在朝野,故而万筠松从未见过文王,也未曾有过交集,但官场之上,谁不是逢人便是笑脸相迎。

    小厮送完了东西也得了话,便退了出去。

    “文王与商会很是交好?”万筠松扭头问赵吉。

    没等赵吉说话,下面就有揶揄声:“文王与大历朝哪位商人不交好?”说完还与周围一众哈哈笑起来。

    万筠松挂着微笑温和回道:“在京城太久,只知文王与京中的大商户们常常骑马射猎,未曾知道文王原已游遍了大历的山河。”

    “文王的行踪大历又有谁能知道。”赵吉举杯叹了一声,又高声,“大家继续,大家继续啊。”

    奏乐声再次响起,舞女们起身翩然,万筠松抚着袖中的地契房契微笑。

    彼时宁都的另一侧,何祥执棋感叹:“未曾想到申大人的棋如此之好。”

    申和海落子:“何大人谬赞,常年训兵剿匪,棋艺早已生疏。”

    “哪里话,申大人谦虚了。”

    又一白子落下。

    “听闻何大人是江州人?”捻着黑子的手停在空中,似乎在思考着下步落子的地方。

    “是江州,江州嵩县。”

    “嵩县可是个好地方啊。”

    黑子落下。

    “难得回趟江州,何大人为何不回家看看?”

    “来江州是为皇上做事,不便回家叨扰长辈。”何祥双指相拢,从棋笥中执起一颗白棋。

    “何大人倒有些三过家门而不入的风范。”

    何祥笑笑,手上的动作没停。

    “何大人何不考虑让令尊令堂搬至宁都?嵩县偏守一隅,虽自给自足,但常年山匪横生。”

    “父母年纪大了便就不愿离乡了。”何祥淡淡道,话头转了个方向,“听闻申大人家中妻儿都未曾来过江州?”

    申和海叹了口气:“妻儿娇弱,怕是适应不了江州的水土。”

    何祥呵呵笑道:“江南膏腴之地,还能适应不了?怕是申大人心疼他们长途跋涉之苦罢。”

    “是啊,江州可是膏腴之地啊。”申和海长叹,也不知在叹什么。

    何祥棋风一转,现出围猎之势:“皇上要办的事,申大人意下如何?”

    申和海看了眼棋局,抚着下巴似在思索下一步的走法:“在下也与何大人说过,此事成败,实不在我啊。”

    何祥耐心得等待着申和海落子。

    良久,申和海依然没落子,反而抬起头正视何祥,苍老的眼纹如刀刻般深邃:“文王来江州了。”

    何祥并不知道此事,一时间有些诧异,而后放下手里的棋子:“文王怎的来江州游历了?”

    他知道的文王是当年那个为了先帝挡下一刀,而后与朝政越走越远的文王,后来也只是偶尔听说文王与行商客们常常一道游走,游访山川的事。

    “文王似乎很热衷于行商一事,听闻最近江州商会例行召开了聚会,想来文王也是去凑凑新鲜罢。”申和海似乎找到了落子的地方,黑子落定。

    何祥看了眼棋局,又看了眼申和海,并不明白他为什么好似乱下一般,将黑子落在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

    但是何祥没有犹豫,继续他的围剿之局。

    “若是这局棋申大人当真无能为力,还望大人继续作壁上观。”说罢若有所指地看了眼申和海方才落子的地方。

    申和海哈哈两声:“何大人好棋,在下实在下不过。”说罢抬手就要招小厮来添茶。

    只是不巧,手一抬,碰到了摆在桌上的棋盘,棋子哗啦啦掉了一地,似珠般四散开来,黑的白的混杂一地,棋盘也在地上“哐哐”敲了几声,而后才倒地落定。

    申和海似是诧异般:“哎呀,实在抱歉何大人,棋局还为定,这局棋就散了。”

    何祥心里想着文王来江州的事,即使被棋盘掉地声吓了一回,但也没放在心上,连连摆手道无事,就坐着看申和海招人收拾残局了。

    日头逐渐下落,何祥心事重重地离开了申和海办公处,正巧碰见了一脸疲惫、低着头步履匆匆的万筠松。

    何祥叫住万筠松:“可是棘手?”

    万筠松才注意到何祥,叹了口气,伸手向谈事的屋子:“大人不妨一同回屋详谈。”

    何祥点头,信步进了厅堂。

    关上门后,万筠松拿出了赵吉给她的那份地契和房契,递给了何祥。

    何祥看到地点后皱了皱眉:“怎么在嵩县?”

    “不知。”万筠松摇头,后将赵吉那番天花乱坠的言论又讲了一遍给何祥听。

    何祥听得心不在焉,等万筠松讲完依然不置可否,良久才问了句:“陶武那处理得如何了?”

    “大人放心,已经安排好了。”万筠松回道。

    何祥点点头:“陶武是宁都地界百姓的话事人,这等地头蛇好好安排定有大作用。”

    说完又细细翻看了手里的地契:“先差人过去看看情况,探查探查是否有异吧,嵩县与宁都离得不远,回头再看看这田庄还有什么作用。”

    万筠松一一应下后才犹犹豫豫地开口问道:“大人,听说您的老家就在嵩县?”

    “是啊。”谈完了要紧的事,何祥松懈了下来,疲态尽显。

    “大人,嵩县就在山匪横生的遥山脚下,申和海常年带兵剿匪,那里大约有他的兵营。”万筠松有些郑重道。

    “你的意思是?”何祥又直起身。

    “嵩县与宁都离得不远,却人烟稀少,土地广袤,发展程度与宁都大相径庭,我们能认为这是个好的变革发起地,但如此地方,对方定然也能想到。”万筠松忧心忡忡。

    “但也没有更好的地方了。”何祥直截了当地说。

    嵩县与宁都如此之近,又是何祥熟悉的地方,他们尚且不能直拿宁都,但嵩县是个绝佳的突破之口。

    确实没有更合适的地方了,但万筠松依然有些担忧。

    “要不,再缓缓,就从宁都一点一点开始?”万筠松如此说道,但心里也知道自己说了句废话,若是宁都能直接入手,他们也不必筹谋到今日了。

    “可京中等不了了。”何祥的声音已有些沙哑,“只能从嵩县快刀斩乱马。”

    “不破不立。”何祥缓缓说出这四个字,每个字却都有万钧之力。

    万筠松看着眼前的人,明明是正当而立年,来江州一趟显然使他整个人都苍老了不少。

    她想到了何祥的那篇《治税策》,第一次读到这篇策论时,她尚且在寒窗之下准备科举,文章一字一句像是远山之上的钟鼎,一声一声地敲在她的脑中,悠远有力又绵长。断尾那句“不破不立,不塞不流,不止不行”至今她依然记忆犹新。

    今天她好像又听到了这句话。

    *

    中秋就要来了。

    越昭忙得头不见尾。

    因着前些日子频频出宫,总是要往宫里带些东西的,有檀嬷嬷的,自然也有越璟的。

    礼物送着送着,即使不常见面,也总是会见上那么几回。

    此时越璟正摆弄着手里的物件。

    “这是民间玩的机关锁。”越昭解释道。

    “这倒是个有趣的东西。”越璟连连赞叹,“永仪总是往朕这里送东西,朕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说说吧,永仪想要什么金玉绸缎,朕今日就陪你去国库里挑上一番。”

    越昭故作疲惫,拖着声音道:“什么金玉绸缎我都不要,皇兄不若将这中秋宴的差事全都交给嬷嬷才算是个令人满意的回礼。”

    “这可不行。”越璟板正道,“此事早就答应了嬷嬷,更别说此时改口嬷嬷定然先拿你开刀。”

    越昭当然知道不行:“那就当皇兄此次先欠着我的了,回头再找皇兄要好东西。”

    越璟笑道:“好,先给你记着,不过中秋宴的事你也莫要过多操心了,左右不过是件无关紧要的事,也让嬷嬷别将此事看得过重。”说完顿了顿又继续状似无意地补充,“要是累坏了你们,往后还有一堆的事朕可就真的孤立无援了。”

    越昭正要应声,小太监在门口轻轻唤了声“皇上”,等他们看过去,小太监开口:“胥参军来了。”

    胥从钰?

    越昭看向越璟告辞:“皇兄,永仪先告辞了,鼻子痒得很,想来嬷嬷又在想着如何用中秋宴一事磋磨我了。”

    “好,你去吧,不过中秋宴的事莫要太累了。”越璟又说了一次。

    越昭满口答应。跨出门槛时和胥从钰擦肩而过,这回他穿着参编的制服,肩宽腰窄尽数展现,但他却一眼没瞧见越昭一般,就那样直挺挺地进去了,眼神都没移位过。

    越昭皱了皱鼻子,好歹自己也是公主。

    不过他看样子像是越璟直属之人,似是有要事要忙,越昭很快就抛之脑后了。

    重要的是,明天就是中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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