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学安的表情很平静，仿佛对方只说了一句类似于“你饿不饿”的问话。

    她没有回答小孙的问题，淡淡道：“离我远点，你嘴里有味儿。”

    这人立刻把嘴闭上了，脸上出现尴尬的神情。

    另一边的男人打圆场：“哈哈，我就说少喝点酒，酒臭味可不讨小姑娘喜欢。”

    “不是酒气，”李学安淡淡反驳，“是臭味，你出门是不是没刷牙？”

    “你！”小孙气得站起身，但没敢靠近。

    李学安上下打量他一番，眼神充满不屑：“还有，下次记得洗头，头皮屑都飘到菜上了。”

    桌上的人一顿，全都收敛了笑意，放下手里的筷子。

    “知道你的没礼貌问题是为了吸引我的注意，有我这么漂亮的美女跟你说话，心里偷着乐半天了吧？”李学安站起身，比小孙高出半个头，她俯看对方：“不过下次记得看一看我书里的内容，学学怎么才能讨女人喜欢。”

    说完，她抬头，冲着众人点点头：“我先走了，看着长相奇形怪状的牛鬼蛇神，我没食欲。”

    几个男人齐齐目送她离去的袅袅背影，不禁咂舌。

    大领导擦擦脑门上的汗：“小姑娘刚进入社会，直脾气，大家别介意。”

    张老哈哈一笑：“这事儿要怪小孙，怎么能问女孩这种问题，看，把人惹生气了吧。”

    小孙点头哈腰道歉。

    张老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回头去好好道个歉，请人家吃个饭，顺便请教一下怎么写小说，你前几天不是又被退稿了吗？”

    小孙嘴抿起来，显得颧骨更加突出，他不自觉捋了捋头发，摆手道：“我不是不能出书，是不屑于埋头钻营这种谄媚庸俗的内容，不然像她一样，写几个不知所谓的故事，骗那些无知懵懂的女人，肯定卖得比她还好。”

    他这么一摸头发，在座的人都想起刚刚李学安的话，张老眯起眼睛看了看，老眼昏花根本看不清有没有头皮屑，干笑着把手往下按了按：“你们小年轻的事儿自己解决，我就不掺和了，快坐下吃饭吧。”

    话虽这么说，但接下来，几人都默契地没有动筷子。

    -

    李学安没吃成午饭，整个下午怨气冲天。孙韬坐在她对面，本来想问问中午的情况，一看她的脸色，立刻闭嘴了。

    金国昌开完会回来，见到李学安吓了一跳，偷偷问孙韬：“谁惹她了？”

    孙韬无辜地耸肩，表情茫然。

    金国昌冲李学安招招手：“过来，跟你说个好消息。”

    李学安跟在他后面进了办公室。

    金国昌坐在办公桌前，双手交叉，胳膊肘戳在桌子上，看着她说：“刚刚碰见作协主席张老先生，他问我肯不肯割爱，想让你调动到他那边，做他的秘书。”

    虽然同是秘书这个职位，但调过去毕竟是服务于最大的领导，应该算是小升了一下。不过作协和政府机关相比，肯定是要差一些的。

    金国昌补充道：“我没问待遇，按照你现在的收入，应该也不会在乎每个月赚多少了吧？”

    李学安抬眼看他：“你希望我调走？”

    金国昌心平气和解释：“我只是觉得，以你的能力，不该局限于这里。”

    政府部门就是这样，大多数工作无用且繁琐，可替代性太强，并不能让李学安发挥一技之长。

    确实，她报告和演讲稿写得不错——应该说是极好，但这和写小说不是一回事儿。

    按照这个逻辑，她小说写得更好。

    “我大你十岁，把你当成我的妹妹来看，”金国昌认真地说，“我觉得你应该把精力放在更重要、更有效率的事情上，而不是为了谋求稳定，上如同鸡肋的班。”

    李学安沉默了。

    金国昌道：“不急，你回去好好想想，跟你爸妈商量一下。”

    -

    下班的时候，李学安看见许志国在单位门对面的树底下站着，她眼前一亮，加快了脚步，却被人拦住。

    她定睛一看，拦路虎是小孙。

    这人估计是回家了一趟，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看起来清爽了一点点，见她视线落到自己身上，笑了笑：“你有空吗？我想请你吃个饭。”

    “没空。”李学安绕过他，继续往许志国那边走。

    小孙再次拦住她：“我懂你们女人口是心非，不要就是要，别害臊，就是单纯的吃个饭，为中午那件事跟你道个歉。”

    李学安再次绕过他：“不需要，我说不要就是不要，而且我也并不想原谅你。”

    小孙跟在她身后：“不想吃饭也行，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吧，一个女孩单独回去，不安全，再说你长得这么漂亮，万一碰上流氓，一辈子不就毁了？”

    李学安不接话，径直往许志国的方向走。

    许志国一开始以为小孙是李学安同事，因此没有过去打扰，此时却察觉出不对劲，往前迎了几步。

    李学安扬起一抹笑，声音轻柔了不少：“你是怎么过来的？”

    许志国往旁边指了指：“骑车来的。”

    李学安立刻瞪大了圆眼睛：“太危险了，幸亏雪都化的差不多了，不然摔倒在路边怎么办？”

    许志国安抚她：“别说是有一只手，两只手全都不扶也没事。”

    小孙跟在李学安身后，插嘴：“学安，这是你哥？”

    李学安回头，对着他恨不得把白眼翻到天灵盖上去，挽起许志国那条好胳膊说：“这是我对象，许志国。”

    许志国冲人点点头。

    小孙犹豫了一下，不再纠缠，掉头走了。

    李学安啧了一声。

    许志国问：“你不喜欢他？”

    “这还用问？”李学安斜眼看他，“我只是觉得很可笑，刚刚我拒绝他两三次，他都像聋了一样，一看到你，立刻听得懂人话了，缩着脖子走了。”

    许志国轻笑。

    李学安道：“我觉得你们男人，并不把女人当做一个独立的个体，也不能接受女人有自己的思想，在小孙这种人看来，我的拒绝并不是拒绝，而是意味着他死缠烂打的程度还不够，只有当我有主了，他才会开始重视我身后这个男人，不再装聋作哑。”

    许志国点头承认：“确实有一部分男人会这样想，不过不需要跟这些人置气，眼界不同，层次不同，避开就好了。”

    李学安等许志国跨上自行车，和他并排骑起车来，边走边把中午饭局的情况简单说了说：“我讨厌酒桌文化，一堆自命不凡的男人抽烟喝酒，指点江山，他们看我时不像在看人，像看道菜。”

    许志国听她活灵活现重复和小孙的对话，忍不住笑了几声。

    李学安转头看他：“你笑什么？”

    许志国解释：“我笑是因为高兴你头脑灵活，不会陷入自证陷阱。”

    在当时那种情况，即使李学安认真解释，在场的人也不会真的相信，毕竟能问出这种问题的人，本身就是抱有恶意的。

    “废话，”李学安像看傻子一样看了许志国一眼，“我在吵架，怎么可能让话题留在自己身上？吵架最重要的，就是发起攻击。不管面对的是谁，都不要顺着对方的思路走，并且，一定要痛打落水狗。”

    -

    小孙走出去五十米远，想了想，又不甘心地折返回去。

    中午吃完饭后，他揣度了一番，有些后悔自己的言论。

    李学安虽然脾气差了点，但长得好，工作好，写书应该能赚不少，哪方面都拿得出手，比他那些眼高手低的相亲对象强太多了。

    如果能跟这样一个大美人过一辈子——他忍不住傻笑几声。

    这时李学安和许志国早走得没影了，小孙在门口问了几个人，都说和李学安不熟，于是悻悻离开。

    第二天，他早早蹲在李学安的办公室门前，见人过来，马上冲上去质问：“我托人打听过了，你根本没结婚。”

    李学安正从包里摸钥匙，想开门，闻言愣了一下：“你跟谁打听的？”

    小孙撇嘴：“不管是谁告诉我的，你昨天骗人是事实。”

    李学安笑了笑：“别说我没骗你，就算骗你，你又能怎么样？”

    小孙苦口婆心：“你就算看不上我，也没必要跟昨天那个娘炮小白脸纠缠。”

    “你长得像地雷土豆，管一米八五、八块腹肌的男人叫娘炮小白脸？”李学安不可思议。

    正说着，孙韬路过。

    李学安将人一把拽住：“孙哥，麻烦你告诉这位孙先生，我到底有没有对象吧。”

    孙韬愣了一下，立刻回：“她当然有对象，是叫许志国吧？小伙子人不错。”

    小孙梗着脖子：“只要没结婚，别人就有争取的权利。”

    “我结婚了，”李学安道，“前几天刚领证，年前办酒席。如果你还不信，欢迎带着份子钱过来观礼。”

    昨天幻想的绮梦一瞬间被戳破，小孙忍住失落的表情，摇头说：“没想到你和那些肤浅的女人一样，只注重外表，等到以后你就会知道，男人最重要的是智慧，是才学。我才是与你志同道合的人，以后等你来到作协上班……”

    “我不会去作协，”李学安打断他，“还有，你怎么能笃定我对象的才学不如你？”

    孙韬还不知道作协的事儿，在旁边竖起耳朵，恨不得凑到两人嘴边听。

    “我可是市民户，高中毕业，出过三本诗歌集，”小孙的五根手指张得大大的，在李学安面前晃，“你对象就是个农民吧？”

    许志国的声音突然响起：“你这么说倒是也没错。”

    三人齐齐转头，就见许志国身着呢子大衣，站在不远处，身高腿长，风华正茂，他冲小孙笑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许志国，目前京大农学院研究生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