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在试毒宋丽做的南瓜饼。
而阿桥在抓猪。
山里的野猪凶悍又体大,机灵还跑得贼快。
阿桥和它们兜了好几圈,真是见哪只都白白胖胖肥嘟嘟,见哪只都想抓回去——吃掉!
十几只野猪逗得她满山跑,跑得满头大汗,累了。阿桥用眼睛去看狗狗。
“狗狗……”
狗狗卧在阳光下懒懒地晒太阳,舒服到不行。
听见阿桥叫,抬眼虚虚看了一眼,然后又瞌上。
这就说它不想帮。
阿桥顿时不开心了,跳上它背骑在它身上就一顿搓揉。
又是捏狗狗脸,又是扯狗狗嘴边的毛,还掰开它的嘴拔它利牙。
【带她来抓猪,又不帮她抓!】
【太气人了!】
手里一点不客气,抓啊挠啊扯啊揪啊拔,能用多大力用多大力。
将狗狗的脸都捏变形了。
狗狗被折磨得闲心尽失,抬爪子拍她,被她轻飘飘侧身躲过,倒下的瞬间大力地拖着它一起侧翻。
她揪着狗狗的毛发。在草地里滚了好几圈。
风不知什么时候止了。
树叶静悄悄。
在茂盛的树冠下停下来,阴影从头顶罩来,连天光都暗了几分,仿佛快进到夜幕时分。
阿桥玩累了,呼吸灼热而急促。她从下而上看着狗狗明亮的瞳孔,有些欣喜。
她发现狗狗浅浅的琥珀色眸子在一点一点变深,就像染色的画布,逐渐深到看不清。
【好奇特。】
阿桥从未见过。她揪着狗狗毛发的手顺势改为捧住狗狗的脸,仔仔细细地盯着它的瞳孔瞧。
狗狗从没有被谁盯过,更别谈这么光明正大又坦诚地盯。人类和动物一向警戒它。
一时之间,狗狗很别扭。
视线挪到别处,连脸也悄悄往侧边挪。被她一把捧住,正正对上她的眼。
她有一双碧绿的眼睛,像油画里的孔雀那么美丽,
直直盯着人时,仿佛她只看得见被她盯住的人,那一刻,会让她误以为她的所有欢心与喜欢都来自被她注视的人。让人莫名生出贪恋。
狗狗呼吸都紧了几分。
它垂头,看着阿桥那张粉红欲滴的小嘴微微张起——
“阿嚏!”
一个喷嚏正正中中打在狗狗脸上。
狗狗下意识偏头却偏不开,阿桥捧它脸的手出奇的大力。
狗狗一张脸肉眼可见地变愤怒。
眼见着她还想打,赶紧抬爪子一把怼住她的脸,将她脸按在地上。狗狗清晰看见她这一喷嚏打得脸前的草都飘了。
嫌弃地甩甩爪子,它用力挣开她的手,提起人丢进背篓,飞身出去。
【!!!】
狗狗忍不住在内心发狂。
【怎么有她这样的人——东西!】
阿桥连打了三个喷嚏,她坐在背篓里,揉揉鼻子。总觉得有人在背后骂她。
电视里是这样演的,被骂的人鼻子会痒,耳朵发烫。
阿桥抬手摸耳朵,滚烫。
可见骂她的人骂得有多厉害!
野猪的惨叫破天地响亮,从远方传了。夹杂在野猪惨叫声里的,是鞭子哗啦啦的鞭笞声。
阿桥抬头望去,看见几头野猪慌不择路地往这边冲来。
阿桥跳出背篓,拿起麻绳像套圈一样往猪头投去,再狠狠一拽绳索。那头慌张的野猪顿时被套住,与阿桥做起拔河比赛。
一旦被套牢,哪里能是阿桥的对手,当即被阿桥一拖一拽扯到面前。
野猪嘶吼震耳。
阿桥抖抖耳朵,关掉接受它嘶叫的耳道,快乐一笑,将它绑在树上。
然后,继续去套别的野猪。
只要不和她玩捉迷藏,和猪玩拔河这种游戏。对面上五百头猪,阿桥也能一只手拔死它们。
等阿桥套完这边的野猪,狗狗赶着另十几头回来。
它把十八头野猪拴在一起,牵引绳交给阿桥。
再度背上背篓往村里回。
背篓挂在狗狗身侧,阿桥坐在背篓里,随着狗狗跳跃起伏,犹如坐过山车。
这背篓是为阿桥量身打造,下面有柔软的绒垫,背篓边缘包了软布。她坐在里面,下巴将将搁在背篓边缘,可以欣赏沿途风景。
阿桥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座驾了。
她真的好爱狗狗,爱死狗狗了。
阿桥想着想着,伸手去摸摸狗狗的头。
狗狗还在被打了喷嚏的愤怒中,扭头不让她摸。
没把她丢山里,已经很善良了。
“吼——”
空中响起丧尸的嘶吼。
嘶吼声密集且粗犷,像很多丧尸集体发出的咆哮。
阿桥手里的野猪们不安地刨着蹄子,往不同方向狂奔,急切地想要逃离这里。
阿桥紧紧勒住麻绳,将它们拽回来。
野猪的野性非常大,要拽它,它比谁都凶。撩起尖利的獠牙就撕咬麻绳。
阿桥忍无可忍地怒吼出声。
比丧尸更凶猛的嘶吼,吓得野猪们原地静止。
仅仅静止了十秒钟,再次爆发出更强大的力气想要脱力阿桥的魔爪。
就在她想强硬镇压这群猪时,凌乱复杂的脚步向这边靠来。
打头的脚步几乎是在疾跑,越跑,那疾跑后面的脚步也急促起来。
很多很多脚步,乱七八糟地冲阿桥这边来。
狗狗站在大路中央,侧背挂着背篓。背篓里坐着阿桥,阿桥牵着十八头野猪。
他们面朝脚步来的方向,静静看着。
那些脚步声,杂乱得像丧尸的。阿桥敞开呼吸,闻到空中散发的丧尸的腐烂臭味。
极度浓郁。
比她在挤满丧尸的城里闻到的味道还要浓。
臭得想吐。
她紧闭呼吸,不再闻。
丧尸们急速转过弯,围堵在他们身后。像雷鸣骤响,它们登时爆发出剧烈地嘶吼。
一声传递一声,声声呼应,成千上万的丧尸在这一刻集体长啸,宛如暴风雨下的海浪,翻滚起惊天骇人的浪潮。
三十公里外,干活的人们愣在梯田上。
施工队在这巨浪的呼啸声里停下工。军长面色凝重地遥望传来尸吼的方向。
宋奇很快反应过来,和士兵们一同跑回村庄。他拿出曾经缴纳的士兵们的枪支,分别还给他们。
“是丧尸!丧尸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那些愣怔在梯田里的幸存者们突然惊醒,慌张地往村里跑。
明明很宽敞很广袤的梯田在这一刻变得十分狭窄,有人一脚踩空从梯田上方滚下去。
“慢点!看路,不要挤,一个一个地走!”
宋丽看着滚进河里的人,大声呼叫。
奈何她只是一个柔弱的没有武器的人,无法成为他们中心的依靠者。没人有听她的话,只知道跑,跑进村里,找个隐蔽的地方,安全的躲起来。
最好躲进地窖,那里面储存了很多粮食,足够他们撑过这个冬天。
“梁加乡!宋食!张宇恒——”
宋丽连叫几个跟在她身边的人,吩咐他们。
“你们带着他们分批回去。”
“不要乱了队伍,一定别乱!”
乱了就真的乱了。
看着掉进河里不乱挣扎的人,她想尽可能的让大家都安全点。
梁加乡等人的反应还算快,当即穿越田地,率先跑到河边,将马蜂窝一样拥挤的人悉数疏散开。
“你们不要慌!我们有军长,有士兵,有粮食,会没事的!”
宋丽站在田埂上,冲下面逐渐排成队的人们高声喊。
“进了村,按照军长的指示行动,不要擅自躲藏,也不要私自逃跑。”
“但凡被我发现谁擅自离村,从今往后,生死不管!”
有人回头。
见她望着他们,虽然话里明晃晃着无数的寒意,但她看他们的眼神,充满了急切和担忧。
明明她也是人,很怕丧尸的人类,却让他们这些人先走。
而他们这些人,没有哪一个不曾想过逃跑。每个人,都想过,只要有机会,他们一定会从这个地方逃走,逃出去,去安全区。
今天,全村混乱的日子,是所有人逃跑的最佳时机。
如果今天逃不了,那以后,再也走不了了。
大家在寻找同伴,向自己的同伴靠去,有眼神询问。
无声的默契在彼此之间传递。
明明很吵的场面,很混杂的情景,在这一刻,都静了下去。
他们慌张的心也沉寂了。
走在莲花台和桥上,仿佛和平日里下工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穿过狭窄的一字谷,回到村庄。
河里的人被拉起来,摔倒在田地里扭伤脚的人被背回去。
他们看见原本以为混乱不堪的村庄和寻常无异,唯一多了的就是军长站在晒坝的台阶上,语气慎重的讲话。
士兵们穿着干活时的那套脏衣服,却手抱长枪,缺少军装的他们并没有减少一身正气。
那是他们与身俱来,刻进骨子里的浩荡气势。
而那些施工队——修猪圈、鸡圈、牛圈——总之不知道曾经是做什么的人,通通拿起了防身的武器,和士兵们站在同一排。
那一刻,从梯田回来的人——曾经的幸存者,他们忽然意识到,不管去哪里,如果自己无法拿起武器保护自己,别人永远不会保护你。
他们很默契地拾起所有趁手的武器,一同站在晒坝里,听军长命令。
村口的尖锐栅栏竖起,锋利的铁丝横拉整个村庄,截断所有的入口和出口。
他们被分配到任何一个可以进攻或者防守的地方,警惕地等待丧尸的到来。
望着彼此的脸庞,他们都心甘情愿留在这里,守卫自己种下的粮食,守卫自己温暖的房间,守卫这片安宁温馨的村庄。
没有人再想逃。
他们,都要留在这里。
“沈教授呢?诶,你们有没有看见沈教授?”
“没有诶,只看见何医生了。”
“不会沈教授被抓来的,这会跑了吧……”
“想什么呢,沈教授是白先生的朋友,人家自愿来的。”
“白先生也没看见呢!”
“额……那个红色大波浪卷的小姐,好像也不在……”
“你咋天天关系人家啊,吃饭你要给人家打,肉没几片也分人家,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不是……没有……就是没看见小夕他们,他们每天跟着她玩……”
“啊……对耶,开鱼车的那一伙人都不在啊!”
“不会真的跑了吧……可是车也没少啊——”
“轰——”
油门踩到底的引擎声响彻村庄。
躲在暗处的人们只见一辆越野以漂移的姿势飞上大路,一缕火红的大波浪卷飘出车窗,炫亮所有人的眼。
“还真跑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大家骤然反应过来,想追,越野车却消失在大路尽头,只余漫天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