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假的承诺让他等了九百年，只为她一个转世，再续前缘。
·
柏杏睁开眼，看清了四周的情况。
密林深深，潮湿的空气中散发一股腐烂的味道，阳光只有少许照入，整片森林昏暗无比。
进入溟初秘境后，每个人会被随机分配到各个区域，也因此，她和苍烨分开了。不过她手腕上还戴着他的玉镯，以及装着东莱的袋子。
周围没有任何属于人的声响，她拨开树枝，小心翼翼朝树叶稀疏的一面走。
秘境中长着很多奇花异果，五颜六色的，发出异香，偶有小动物穿梭。柏杏鞋底没几分钟就沾了一堆泥沙，脚步愈发沉重。
在小说里，神龙应随舟在秘境的某个湖底造了个小世界，带着一帮妖族藏身其中。
书里没细写是个怎样的湖，柏杏走了半天，也没听到水声，直接原地找了个石头，坐在上面，等着苍烨靠镯子的定位找来。
她把东莱放了出来，抱在怀里，当枕头打瞌睡。
“吼——！”
野兽突然猛吼一声，震醒了柏杏，她瞪着眼，刚想问发生了什么，东莱跳出她的怀抱，像个勇士似的朝吼的方向追去。
柏杏没把它拉回来，只揪到了它尾巴上的几根白毛。她长吸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追了上去。
穿过阴翳的丛林，花果退去，面前出现一片空地，周边绿色的藤蔓缠绕翠树，轻轻柔柔地垂在地上，弯弯曲曲如同爬行的蛇。
柏杏没看到东莱，她站在空地中，皱着眉，身后一道影子悄然接近。
“呃！”
柏杏被推了一把，踉跄着又往前走了几步，她回身，只见长着角的凶兽冲她张开了嘴！
“我靠靠——”
柏杏吓得拔腿就跑，凶兽追了她几步，直接一掌打向她的背，轻而易举地把她扫入了地面的裂缝里。
坠下的瞬间，失重感刺激着柏杏，她咳嗽几下，风刃刮在脸上很疼，加上后背的一击，对疼痛敏感的她差点泪流满面。
她也不知道自己落了多久，到后面，速度竟然慢了下来，柏杏轻悠悠落在地上。
裂缝底下是一座已经腐朽的宫殿，到处缺砖少瓦，汉白玉石阶碎裂，缝中生出杂草，长势喜人。
柏杏捂住胸口，缓了口气，“吧唧”一下坐在了地上，在空中飘太久，她腿软。
不远处有个石碑，在缓过来后，柏杏起身，挪了过去。她扒开垂下的藤蔓，看清楚了上面的刻字。
——此境名溟初，海之始端，天之彼岸，万古飞升第一人终黎所造也。
柏杏盯着“终黎”俩字，琢磨这人是不是太自恋了点，修真界万年来就没有一个人飞升的。
连女主本人都没飞升诶！
她再次看了看这座宫殿，蹑手蹑脚地避开杂物，摸索进去。这宫殿万年了，居然还没化成飞灰，里面肯定有东西。
结果柏杏翻了半天，什么都没有找到。她只得唉声叹气的回到石碑旁，靠着它，思考如何脱离现在的困境。
石碑上的文字在她靠上来的一秒瞬间消失，换成另一段红色的小字。
——神遣将至。
——违背天命的人终将回归，付出应有的代价。
视野突然模糊，柏杏揉了揉眼，睁眼就看到天地变了副模样。
天空中流出岩浆，缓缓吞噬大地，乌云遮日，硝烟呛人。
身着黑色劲装的女人举着斧头，嘴角流出血液，眸光狠厉，朝如山高壮的怪物劈下！
怪物嘶叫，吼着，回击！
“轰——！”
灵力的波荡绵延数千里，大地龟裂，山峦倾塌，碎石被弹飞，柏杏下意识抬手抵挡。
风声倏然停止。
天地布满白光。
一道女声传入耳朵：“他不愿意，甚至千方百计挣脱，离开了传承地，于是我又等了上千年，才等到了你。”
柏杏满脑子什么东西，她试图睁眼，却被白光一恍，一瞬变成了瞎子，什么也看不见。
那道女声叹息着，问：“天机子，你肯主动来见我，是决定好了吗？”
另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回答：“不，我和他一样，不想也绝不会背负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违背命的选择，是有代价的，他的现状你应当看见了。”
另一道声音：“我知道，所以呢？你认为我承担不起，还是认为我没有办法脱离宿命？”
女声轻笑：“你们都是一样的犟脾气。”
另一道声音：“你自甘沦为登天的垫脚石，不代表你之后的人愿意。”
女声：“罢了罢了，我已是个死人，又何必忧心活人之事，你走吧。”
柏杏还懵逼着，就觉屁股下有一股力量推着她，往上飞，她闭着只眼睛往下瞥，发现已经腾空几百米了！
什么情况？！
柏杏被溟初秘境的传承地弹了出来，她躺地上，茫然地看天，然后一颗大脑袋出现在她眼前，是那只把她推到裂缝中的妖兽。
但对方轻蔑地看了她一眼，没管她，甩了尾巴悠哉离开，像任务完成，终于可以放轻松了一样。
东莱不在，而苍烨也没有找来。
柏杏脑子里叫系统，但这一次，926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她头疼地捂脑袋，从地上站起来，一只白兔子从草丛里探出头，盯着柏杏看，蹦蹦跳跳地到柏杏跟前。
它直立身体，仰头，疑惑出声：“姐……姐姐？”
柏杏：“……”
她一脑门问号：“我的物种应该还是人吧，怎么突然听到兔子说话了？”
白兔子围着她跳了两圈：“唔——又不太像。”
它用鼻子嗅了两下，顿了两秒，蹦着转身，钻进密林，小小一团身影被层层叠叠的树遮隐。
柏杏没管它，因为她的手镯亮了起来，这代表着苍烨在朝她所在的方向赶来，她试了试几个方向，确定好后，就往那边走。
她捡起一根树枝，掰干净小枝桠，把它当拐杖杵着，这次的路好走了许多。
耳边传来了潭水哗啦啦的声音，还有点人声，柏杏右眼皮一跳，她小心翼翼地走着，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
藏在暗处，放缓气息，她悄悄偷窥着潭边那两个人影，一个紫衣姑娘和一个白衣男子，那男子手中的扇子真是该死的眼熟。
纪识枫。
柏杏一个头两个大。
“你说的地方就是这儿？”纪识枫低头瞥两眼潭水：“这不是普普通通么？”
沈灵犀摸下巴沉思：“我也觉得奇怪，但几天搜寻下来，也就这里最像了。”
弥漫的水汽沾湿了她的头发，贴在脸上非常不舒服，她撩开发丝，扫望一圈，实在是没发现什么与封印禁术相关的东西。
柏杏一抹脸，感觉自己再待下去一定会被发现，于是悄悄移动，打算跑路。
谁知道那个纪识枫一开折扇，脸上有笑意，语气却如数九寒天：“沈姑娘，有只小东西溜进来了。”
柏杏：“……”他爹的。
她甚至还没跑起来，一双手就搭上了她的肩：“小姑娘，偷听别人说话可不道德。”
沈灵犀强制她转身，又感受到了她身上的伪装，直接破开。
柏杏立马双手捂脸，对方扯开她的手，在看清她的脸后一挑眉：“小仙灵？”
“啧，”她放开手，“看来混进来的人不止纪公子一人呀。”
“你不是需要她吗？现成的摆在你面前，怎么不动手？”纪识枫奇道。
沈灵犀遗憾摇头，摆手：“在这个地方不顶用的，得去冰原那边才行。”接着她话头转到柏杏身上，笑问：“你一个身无半分法力的仙灵，来这个地方做什么？”
“……我说我来游玩的你信吗？”柏杏高举双手，做投降状装可怜：“看我这么弱小无助的份上，能不能放了我啊。”
“哈哈哈，你这张脸真的不适合做这种委屈的表情，”沈灵犀流氓似的拍拍她的小脸蛋，说，“我记得原剧本可没这一出，而你，我可爱的小仙灵，又是从哪里穿过来的呢？”
“！”
柏杏哗了狗了，面上装傻充愣：“什么穿不穿的，你说啥？我怎么听不懂啊。”
沈灵犀袖中多出一把小刀，刀尖对准柏杏的脖子，冰凉的感觉令柏杏鸡皮疙瘩起一身。
她还是笑着的：“这下听懂了吗？”
柏杏讪笑着，用指尖轻轻推开刀：“有话好说嘛，都是现代社会文明人，动刀多不合适。”
沈灵犀冷哼一声：“你威胁我的事我可记着呢，小仙灵。”
柏杏一时语塞。
要不要这么记仇？！
看了戏的纪识枫勾唇笑笑：“沈姑娘这是找到同乡人了？既如此，这位姑娘不妨也加入我们？”
柏杏皱脸：“啊？”
沈灵犀淡淡瞥了纪识枫一眼，在后者无辜的神情下说：“我看纪公子年纪大糊涂了，别的不会，就会给自己人添堵。”
纪识枫但笑不语。
“小仙灵，”沈灵犀转而笑问，“你也知道这个世界是个什么玩意儿对吧？”
柏杏觑一眼她，点头。
这，女主被穿了……怎么搞啊？
“主动找来溟初秘境，想必也是为那条龙来的了？”
柏杏心思百转千回：“你在按照原定路线走？”
“啊，”沈灵犀摆手，表情无语，“算吧，不过我对那些情情爱爱不感兴趣。”
这书女主有九条感情线，沈灵犀自己想想就恶心得要吐。至于纪识枫，她原本计划是一剑砍了的，未料这具身体弱得要命，差点反被对方咔嚓。
要不是白袍，自己早挂了。
思及此，沈灵犀反问柏杏：“你是为龙来的，是看上了他的人还是心呢？”
柏杏先是懵，内心纠结，然后心一横：“我这个人比较低俗，还是个颜狗。”苍烨，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没到！
沈灵犀“哦”一声，凑在她耳边：“看不出来，色心挺大的嘛。”
话音落，一阵天旋地转，柏杏忽然感觉身体朝后倾，她看着沈灵犀，表情有些茫然。
对方眯眼朝她笑，收回手，恶意满满：“让我看看，那条龙会不会出现。”
“哗啦。”
她掉入了水潭中，冰冷瞬间席卷全身。
光影斑驳陆离，水流声沉闷，一条条气泡上浮，她拼命向上游，但身后像坠了千斤，发丝在眼前织成黑色的网，让她的视野逐渐黑暗。
我，就这么死了吗？
柏杏的意识模糊，她的手向上伸，大量的水灌入她的呼吸道。
不对……我死不了的……
那沈灵犀她……
弯腰看了潭里几息，沈灵犀冷漠地收回目光。
纪识枫又扇了两下：“你现在表情真可怕，刚刚一边笑得如沐春风，一边把人家没有灵力的姑娘扔到潭中，吓人啊。”
沈灵犀挑眉，意有所指：“和纪公子比起来，我点伎俩怕是不足你十分之一。论狠，你才是高手。”
纪识枫的笑淡了下去，他一合扇子，说：“都一样的没良心，不然我们又怎会成为同盟，你说是吧。”
沈灵犀面无表情。
秘境的天空刹那黑了下去，浓云滚滚，闪电的光自云中一闪而过，紧接着雷声轰鸣，震耳欲聋。
“……渡劫雷？”
纪识枫仰头：“才进秘境短短十天，就有人要突破了？”这雷声势浩大，怕是不简单。
此时，变故突生。
水潭猛然生出水柱，翻卷着飞向天空，沈灵犀掐诀化出屏障，抵挡住它们的攻击。
她看着被水柱带上天的人，一勾唇：来了。
纪识枫语气凝重：“这雷劫有问题。”
沈灵犀分神，问：“什么？”
她刚打算御剑飞上去，纪识枫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厉声：“这是渡劫期的雷劫。”
沈灵犀顿住，她记得进入溟初秘境的人没有一个是在提升期期间。
不对，有一个人是意外，她蓦地望向被水柱护好的柏杏，语气恨恨不已：“苍烨！”
“溟初秘境没办法承受这么厉害的雷劫，经此一役，估计存不久了。”
纪识枫话音一落，天边出现一道身影，他衣袍被烧焦，浑身漆黑，整个人犹如被狠烤过一道，干巴巴的只剩骨头。
天雷如利箭穿过云层，快得只见残影，一击劈到他身上，但他居然没从剑上掉下来，仍目标明确疾驰。
“他把劫雷带过来了！”纪识枫扭头对沈灵犀道：“再不走我们得陪他一起挨劈，走！”
修士的雷劫一般逮着当事人劈，如果当事人强行让自己的雷劫劈到别人身上，就会沾因果，以后的修行会阻塞，易生心魔。
但沈灵犀确信苍烨这个疯子为了达成目的，一定会不怕死的这样做。
她阴沉地盯着飞过来的人，复又望向柏杏，悻悻然和纪识枫拂袖而去。
而水柱里的气泡中，柏杏眼睫微动，堪堪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