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
沈灵犀点头，问：“师父呢？”
小弟子抱着书，想了想：“一刻前在和掌门商议要事，现在可能在回峰的路上。”
“知道了，好好去学，有什么不懂的来问我。”沈灵犀摸摸他的脑袋，绕开他，朝瑶阁走去。
小弟子脸微红，小声说：“好的。”师姐真温柔啊。
推开门，沈灵犀放下手中的剑，坐在椅子上。她拿出一块号码牌，随意扔桌上，垂着头，看着上面的数字，不知在想些什么。
“哎呀，瞧瞧这是谁回来了呀？”一位风姿绰约的美人摇着扇款款而来，衣裙在空中划出曼妙的弧度。
沈灵犀笑着迎上去：“师父。”
扇子在她头上一敲，禅清佯装生气：“回趟家也不带点回来东西孝敬你几千岁高龄的师父一下。”
知道师父是在开玩笑，沈灵犀也配合她：“弟子不小心给忘了，要不给您一坛酒凑合一下？”
“那怎么可以呢，你师叔管我的酒可严了，”禅清边说边靠近沈灵犀，低声道，“放老地方。”
沈灵犀无奈一笑。
“咳咳……话说回来，你最近怎么老是出去，有什么要紧事不妨跟师父说道说道，也好给你出出主意。”禅清正经起来，坐下，嫌弃地倒了杯茶水喝。
沈灵犀沉吟片刻，道：“师父对溟初秘境有什么了解吗？”
禅清闲适地眯了眯眼：“万年前的大秘境，比你师父年龄都大，可惜的是，它就快消散了。你问这个，是怕这次试炼出问题？”
“也算。”
“唔——溟初，顾名思义，海的始端。”禅清慢慢解说：“它是怎么来的乃修真界一大谜题，有传言是神遗留的肉.体幻化而成，还有的说是那时的奇才建造的，后一种可能性更大。倘若你这次运气好，说不定可以在里面发现一座碑，上面就镌刻了一小段建造者的话，挺有意思的。”
“师父……有发现秘境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
“呀，这地方还能有什么不寻常，”禅清仔细思考，遗憾摇头，“上次进去都是八百年前的事了。”
沈灵犀隐住眸光：“好吧。”
和禅清浅聊一会儿，沈灵犀便退下，稍后，一名弟子就向她递了张邀请函——程言叙约她明晚一起过节。
沈灵犀冷着脸地把信函撕掉，用火烧毁，一点也不打算回复对方。
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被掌控，而程言叙的存在，就是遥控器，只要他一有什么动静，总能轻而易举影响到她。
要不是碍于他的身份，她早把他弄死了。
胸腔又开始抽痛，沈灵犀冷冷一笑，强行压抑感情，她想，真不知道和那个人相比，究竟是谁更可怜。
外面，久等的程言叙看到为他递信的小弟子跑了回来。
对方难为情道：“程师兄，师姐不想见你，她说她很累，不想见人。”
程言叙脸色不好：“是，是吗哈哈……她没有别的话告诉我吗？”
小弟子摇头，他试着劝：“师姐一心向道，无心情爱，程师兄这般才俊，不如另寻佳人。”
“不会的。”
小弟子一愣。
程言叙很温和地笑了：“她忘了，我不能忘啊。”说完人就走了。
小弟子看着他寂寥的背影，不由哀叹，要是师姐感情开窍就好了。
这些年来，爱慕师姐的人无数，唯独这位，深情不改，他看着都有些不忍心。
晏安节当晚，柏杏和苍烨一起出门逛街。街道灯火辉煌，烟花朵朵在天际炸开，五颜六色的灯笼高挂；吆喝声，欢笑声，通通涌入她的耳朵，吵闹非凡。
在柏杏稀奇地到处瞎看时，有人碰了碰她的手臂，一转头，一张面具便贴上了她的脸。
透过面具的眼睛，柏杏看到一如往常装扮的苍烨，他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儿，暖色的光线和快乐的氛围完全感染不了他分毫。
“戴上再走吧。”苍烨说，然后转身，背影被人群遮遮掩掩，很快就不见了。
柏杏歪头，她系好绳结，朝他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来到了一条河边。
河面漆黑，却因飘荡着只只河灯而有了光亮。柏杏到时，苍烨正弯腰将一张纸条塞到灯中，用灯芯的火点燃，把灰烬撒入水中。
而他附近的镇民，也跟他差不多的动作，他们双手握在胸前，闭眼，许愿，待许完，再伸手这么一推，河灯便顺着水流朝下去。
小小的河灯因波起伏，晃荡着融入万千微光中，蜿蜒流向远方。
“这是什么习俗吗？”柏杏蹲在苍烨旁边，好奇问，还伸手划了划水面。
“晏安节的一个小活动罢了，早期是百姓自发用来给中宋国国师祈福用的，后来国师身体好转，觉得自己担不起如此爱戴，便让百姓自己写所愿所求。”
柏杏默了默：“是那个发现无方城异常，设下阵法的国师？”
苍烨颔首。
柏杏藏在面具下的神情神秘莫测，不过她若无其事地换掉话题：“那你许了什么啊？”
“纸是空白的。”
柏杏：“诶？”
苍烨说：“我的愿望，天神也实现不了。”
柏杏“啧啧”两声，用胳膊搡他一把：“你要毁天灭地呀？还天神都实现不了。”
苍烨没答话，半晌后问：“你有什么想见的人吗？”
柏杏仰头，杵下巴看他：“嗯？”
想见的人吗……
“我有，”他的目光很平静，“我已经找她找了很多年了。”
柏杏八卦之心跳动：“哦？妹子吗？你难不成单相思？”
苍烨：“……”
被戳破了真相，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本来都快沉郁的心情卡住，不上不下的。
“天涯何处无芳草，”柏杏循循教导，“你瞧你，虽然咱看不到你的脸，但想必也不差，再加上你那身手，爱慕你的人肯定少不了，何必紧抓那个不爱你的呢？”①
苍烨低头，和柏杏对视，那双眼映着灯火微光，他说：“她也是你这个想法。”
柏杏一噎，烦躁道：“好吧，随便了，你爱当舔狗就当，关我屁事。”
——“喜欢？”对方笑了一下，意味深长道：“你想确认什么吗？”
——“……不，只是问问。”
——“这个啊，没什么喜欢的……你好像对我的答案很失望？”
——“……”
——“如果硬扯一个的话，你就是我对‘喜欢’的定义。”对方笑着，残忍地说出下半段话：“毕竟你最厉害，于我而言最好用。”
多年之后，诀别前，她轻抚少年的脸庞，目光温柔，看似深情，实则绝情：“不要在我这样一个坏人身上吊死啊，小奚。去看看天地吧，你会找到真正的所爱之人的，就让我独自走完最后的旅途。”
他当时愤怒于她否认自己真心的行为，堵气，没有跟着她往下走。
可在宫殿中孤坐三天，又想起她只剩一人，到底忍不住，追了过去。然后，发现她消失了。
她的师长，她的亲人，她的灵宠都不记得她的存在，唯独他一人还留有记忆。
他是她存在过的证明。
苍烨垂下目光，又一次问：“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吗？”
柏杏以为他在说仙灵的记忆，摆摆手，有点烦：“说了没印象，你再怎么问我也想……不起……”
她突然卡了一下。
久远的记忆里，白色背景中，穿蓝白条纹的小姑娘苍白着一张脸，躺在床上，对床边颓废的男人伸出手，揉揉他缭乱的头发。
男人呆呆地抬起头，俨然是她哥哥的相貌，只是脸上胡子拉碴的。
“安……”
小姑娘扯出笑：“哥哥，醒啦！”
男人笑着哭了，他握紧她的手，抹掉泪水：“我醒了，醒了。”
柏杏头有点痛，她揉了揉太阳穴，不太明白这是哪个时期的内容，印象中她一直身体健康，从没有生过需要住院的大病。
“你想起什么了吗？”
“没有，”柏杏僵硬地反驳，她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我困了，先回客栈休息去了。”
苍烨沉默地看她离开。
夜里，柏杏翻来覆去睡不着。
东莱蜷缩在她枕头边，被她的动静弄醒，打了个哈欠，心音都带着一股困意：怎么还不睡觉啊？
柏杏侧身，手轻轻搭在它柔软的毛上，眸底漆黑，她问：你还记得你的主人长什么样吗？
东莱才闭上的眼又睁开，它沉默一会儿，才讷讷答：记不清了。
相处的细节呢？她问。
东莱声音闷闷的：没有印象了，就像是一夕间，主人就从记忆中消失，但我与她的契约却还存在着。
柏杏缄默不言。
她想，我的记忆也有问题。
而且现在，她已经记不太清《风华女帝》这本书的大致情节了。
柏杏绞尽脑汁才想清第一卷的大体内容，先是无方城，之后溟初秘境，再之后为中宋国……冀越国，还有呢？
[系统，系统？]
[在的，柏杏小姐，您有什么问题吗？]
[能再让我看看原著么？]
926安静一小会儿。
[好的，不过926需提醒柏杏小姐，原著的存在是有期限，您必须在这段时间内记全剧情，否则后续路线连926也没法保证]
柏杏恍然大悟。
[所以极北冰原那会儿你给了一百年时间？就是希望我能熟悉每一个剧情点？怕我记不清出问题？]
[……不，这单纯是因为926没把控好时间问题，一不小心穿早了，穿到了所有剧情还没开始的一百年前，那时候女主都还没出生呢]
柏杏：……
她满脸问号：这系统未免也太不靠谱了吧？它来辅助自己抢剧本真的没问题吗？
[柏杏小姐还有其他问题吗？]
柏杏头疼，让它退下了。
试炼到来当日，柏杏和苍烨站在属于非灵天派本门弟子的一边，十几位灵天派修士御剑在半空，正在说一些禁忌。
柏杏大清早被抓起来，困得要死，打着哈欠和苍烨说悄悄话：“什么时候才能进去啊？”
“念完禁忌，发完返程符纸。”苍烨抱臂，这次他没有把解离剑拿出来，反倒是放在了袋中藏好。
“靠——”
“嘘，有长老看过来了。”
柏杏忙摆正形。
这次他俩怕被沈灵犀认出来，特意变化了身形、容貌和装扮，还隐藏了气息，但这种拙劣的技法只能骗骗修为不算高的修士，对于这种长老这种级别的大能，那可是一眼就看穿。
柏杏很明显地感受到对方没在意苍烨，反而把目光久久放在她身上，她冷汗直流。
这位长老的目光不加掩藏，已经有人察觉，偷偷望了过来，明里暗里的打量不在少数。
苍烨低下头，眼睛闪过红光，柏杏手上的镯子发着淡淡的光晕，片刻后沉寂下去。
禅清挑眉头，直接飞身跳下，也不藏着掖着，落在柏杏身前，看这个姑娘一瞬惊慌失措的表情，不禁一笑。
“这位姑娘很合我眼缘，不知可有拜入我门的想法？”
正念禁忌的沈灵犀和君起云同时一顿，但瞬间调整好，不紧不慢地说了下去，没被这突然一幕打断节奏。
柏杏汗颜：“我身上并无灵根，没法修炼，此次也只是陪哥哥来的。”
“我收徒不看资质，只看缘分，”禅清温和说，“姑娘不妨来试一试？”
柏杏坚定摇头：“承长老抬爱，但晚辈无心修行。”
“好吧，那可否告诉我你的名字？”
名字说说也无妨，反正除了苍烨谁都不知道这名字对应仙灵。
“我姓柏，单字杏。”
禅清表情微妙：“柏树和杏花？”
柏杏感觉有哪里不对，但还是顺着点点头：“嗯。”
禅清笑笑，朝她手里塞了个盒子：“虽然不能收你为徒弟，但还是想给你点东西，这颗丹药就当我的见面礼了，如若以后改主意了，可来灵天派寻禅清长老。”
柏杏怔住，她张嘴，想喊什么，最后又觉自己莫名其妙，改口道：“……晚辈……”
“诶，好好收着吧，这可是好东西呢。”禅清拍拍她的手背，转身飞了回去。
观南一张脸宛如面瘫，他就知道。
把这价值四万颗灵石的丹药给一个无法修行的人，简直就是暴殄天物，他师姐在这方面一向发挥正常。
禅清看他那张脸就被逗笑了：“哎呀，别生气，大不了我把我养了五百年的琉璃盏给你。”
观南：“这么舍得？就为了个素不相识的人？”
“我很喜欢她呢，”禅清看着那个貌不惊人的姑娘正和“哥哥”交谈，“对她有种很奇怪的情绪。”
愧疚。
她居然会有这种在无情道义中，堪称“偏心”的情感，太稀奇了。
观南看了她一眼，问她：“你道心破了？”
“要是破了，我现在应该就是一团散发着焦香的烤肉了。”
观南被她的描述恶心了一下。
禅清不在意地一笑：“这情绪很微弱，但放在我身上，可就异常突兀了。”只是不知，她和这小姑娘有何渊源。
“你没要她的名字？”
“要了，也算了，”禅清对观南笑，“算出的结果是，不存在。”
观南抬眼，和她对视。
而秘境大门前，一切准备就绪。
沈灵犀和君起云带头，先行进入了溟初秘境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