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事情到这里还没完,玄屠魔魂同剑光一起消散后,竟然有一个金色符印自他魂体中脱出,朝着地上的七星改命阵盖去!
霎时间,已经失去改命主体的七星改命阵再度运转起来,繁杂扭曲的血色符文似活了一般,如一条条小蛇蜿蜒向了昏迷倒地的木余,竟是硬拉一个主体也要将阵法彻底完成!
电光石火间,惊鸿剑光拖尾而来!
逐云剑如斩龙之刃,狠狠贯穿进了木余脚前地面,将扭曲而来的符文硬生生地截断了!
“申明舒,你怎么样?”
叶卿云一身风雪匆匆赶到申明舒身旁,申明舒抬起眼眸,还未来得及开口,瞳孔骤然一缩。
“——小心!”
他用力一拉,然而还是慢了一步,那道金色符文缓缓自地面浮起,一道金光自其上暴射而出,瞬间贯穿了叶卿云的右肩!
金光消弭,血涌如开扇。
一个虚化的人影以符文为中心,渐渐凝实了起来。
苍青道袍,一把白须覆盖下颌,双目暗藏锋锐,本是平和慈祥的面容却因为那微微向下的嘴角而让人感觉有些违和诡异。曾经黑白掺杂的头发而今因为成就仙体而彻底变成乌黑,但是那把雪白的胡须还是出卖了他,他并未到达与天同寿的道祖之身。
“寂、无!”
沙哑低沉的声音带着彻骨之恨,杀意如火焰般在申明舒的眼眸中熊熊燃起。
“我的好徒弟,许久未见了。”
寂无嘴上说得亲热,眼中却一丝感情也没有,看着申明舒和叶卿云的眼神,像是在看两个死物。
申明舒不想同他废话,一道剑光直接飞了出去,却自他的身体中穿过,像是划开一道幻影。与此同时,他身上的灿灿金光还在向阵中倾泻。插入地里的逐云剑嗡嗡作响,竟一寸寸被这金光往外拔。
“他只是一缕意识附在那符文上,斩碎那道符文!”
叶卿云艰难开口,面色煞白,她本就在之前的车轮战里受了不轻的伤,寂无一剑带着惊人的仙灵之气,顺着右肩上的伤口透入肺腑,火烧一样,好似全身经脉都要被灼化了。
申明舒轻轻点了点头,操控那道剑光追逐着在半空闪转腾挪的寂无。剑尖直指他胸口那道金灿灿的符文,剑气崩射,划开刺耳的风啸。
申明舒肉身受已经运转到一半的阵法所困,召唤不出问月剑,只能靠七子魂火所化的灵剑与寂无周旋。
七星改命阵在寂无的加持下依旧在缓慢地运转,周身传来的撕裂感让申明舒的唇角不停地涌出鲜血。
寂无游刃有余地在剑光中穿梭,余光瞥见苦苦支撑的申明舒,眼中流露出一丝讽笑。
“唉,可悲可叹,天资纵横又如何,天意站在我这边。成王败寇,你们又何必做这困兽之斗呢?”
“你们即便是从头修炼回了渡劫期又能怎样?天门已关,你们再无可能飞升。只能等老夫如现在这般,大发慈悲地朝你们瞥上一眼,你们才能有幸感受仙人之力。”
寂无不停地用话语动摇申明舒的意志。
叶卿云扶着他的肩膀站直,她还残留着一丝方才与泰昌相斗时的感悟。如今逐云剑在阵中,她便动用那一丝勾连天地的神念,铺开一张神识之网,朝着寂无围了过去!
霎时间,天地凝滞,连飞雪都停在了落下之时。
整片空间好似被抽干了气,天地都在靠近压缩,寂无宛如被放进了一个真空袋里,外界猛地一抽气,他就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申明舒!快!”
如星曜般的剑光在叶卿云一声令下急速飞折,朝着寂无斩杀而至。
寂无眼中的惊怒之色一闪而过,旋即在望向下方阵法时又露出了阴森的笑意。
剑光如流星,瞬息穿透了寂无胸前符文。他的身影随着符文的崩裂开始飘散,明明是败者一方,他却仰天大笑。
“哈哈哈哈,老夫的目的已经达到,就不陪你们玩笑了!申明舒,你死定了!老夫就在天上看着你魂、飞、魄、散!哈哈哈哈!”
话音落下,那道身影便彻底崩碎。
而就在这时,“嘭”的一声裂响,逐云剑被七星改命阵的灿灿金光顶飞了出去!
叶卿云惊愕转头,便见寂无消散时的金光化作光雨,全数落进了七星改命阵中。
阵,已成!
血色符文疯狂勾缠着木余的脚踝将他往阵心拖去。
开阵之人是木余的另一魂魄,若让木余入了阵,难保这上古奇阵不会在他身上探出玄屠残留的气息。若继续以玄屠这个已经消散的魂灵为阵心,申明舒则必死无疑!
思及此处,叶卿云骇然失色,飞云掣电间,她猛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眼看木余已经要被拖到阵心,叶卿云孤注一掷,将逐云剑一把抛向那扯住木余的血色符文。同时她折身而返,径直朝阵心扑了过去!
“叶卿云——”
申明舒眼睁睁地看着叶卿云踏在了阵心的位置上,刹那间,刺目的血光化为光柱将她包裹。
她面上痛苦之色一闪而过,七星改命阵在感受到阵心已就位后,瞬间运转而起!
同样的血色光柱将申明舒贯入其中,两道光柱呈阴阳之位对立,而后猛然相撞!
金红之色相融,好似余晖横照的夕阳,将二人的身影相交融合。
申明舒的灵魂都仿佛被扯离了身躯,恍惚间,他只感觉一股清流如乳燕还巢般,欢呼着扑向了他。
煞时,于生死之间轮转,一股冥冥中的意念贯穿了他的神魂。天地无尽头,万物初生到白首,他的魂体好似突破了肉身,直冲九霄之上,于天穹俯瞰红尘万象。
“唉,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不以生生死,不以死死生。圣人之爱人也终无已者,亦乃取于是者也。”
“明舒,你可悟了?”
缥缈的声音在意识间回荡,一时超脱死生万物,明澈见心。他好似回到了那一日茶烟袅袅的桌前,隔着朦胧白雾与庄庸对视。
“生生死死,非物非我,皆命也。”
“求道者逆天而行,为挣脱命数,却终归命河,不得跳脱。死生无常,剑者不惧生死,那所谓何求?”
“圣人之爱永恒,因一爱字而有别于无情。这无情剑道,本就是错的。”
“那便于生死间,去勘破永恒!”
灵魂于此刻终见本心,万道剑光汇聚成海,恰逢天外一道来势汹汹的剑光飞来,申明舒霍然抬眼,拔剑而斩!
天地一瞬,万象寂灭,天外剑光被这深不可测的一剑彻底击碎。
申明舒两世剑心合二为一。
有情剑道,生死剑成!
与此同时,洪流般的记忆朝他滚滚袭来,一瞬间冲垮了他的意识,将他带入了深深的幻梦之中。
灌注了仙灵之力的七星改命阵荡开剧烈的震波,其恐怖的力量将整个天恒宗彻底夷为平地。偏又适逢方才天外一剑,与另一道惊天动地的剑光相撞,顷刻间整个苍蕴山脉都在这股骇人的力量下倾塌!
宫殿倒颓,山峦崩毁。
邹庭拉着任水袖一路疯狂奔逃,叶卿云此前那恐怖的剑意不仅杀死了泰昌,还重伤了在暗中躲藏的二人。山崩地裂间,几乎形同凡人的二人一路踉踉跄跄,任水袖几次摔倒,都被邹庭搀扶了起来。
就在二人眼看着要脱离灾祸中心之时,山顶陡然滚落下一块巨石,朝着任水袖隆隆砸去!
须臾间,邹庭保护任水袖的习惯成了本能,他一把将任水袖推开,自己却被巨石砸中了双腿,登时惨叫一声,匍匐在地。
“水袖!快!快拉我出来!”
邹庭面色煞白,朝着身前的任水袖伸出了手。
谁料,任水袖竟然猛地后退了一大步,转身就要离开。
“水袖!你做什么!”邹庭震惊地挣扎,一把扯住了任水袖的裙摆。
任水袖无奈回头,轻俯下身,伸出手抚摸着邹庭惊愕的面容,柔声如水地道:“庭哥,你知道的,丹霞大世界撑不了多久。我没能拿到灵脉之眼,仅靠着宗内搜刮的这些零碎,我一个人都不够用,两个人会用得更快的。你一向疼我,不如死了吧,也算替我减轻累赘。”
“你....你....”
邹庭被任水袖这忘恩负义的话语震到说不全话,他一时间竟说不上是腿更痛,还是心更痛。
“庭哥。”任水袖的手在邹庭脸上温柔游走,却如毒蛇般冰冷,“你戏演了太久,莫不是忘了?我们只是赝品啊......你不是申明舒,而我更不是叶卿云。哪里会有什么情深义重、患难与共?赤霄子不是人,当然想不通为什么赝品会差那么多,但我想得明白。比起爱你,我还是更爱自己。”
“本来就是演的,偏你当了真。”
“谢谢你救了我,但你还是死了才对我最好。”
任水袖娇媚的声音吐出如寒冰般冻彻心扉的字眼,邹庭恨意满腔,伸手想要掐住任水袖的脖子,却被她持剑斩断了手腕。
“啊——”
断腿断手之痛让邹庭痛不欲生,任水袖握着剑,剑刃上的血珠成线下落。这一刻,她这个赝品像极了大雪中披血为衣的叶卿云,只不过叶卿云是为救人而来,而她却是为了杀人而去。
邹庭的眼中倒映着剑刃的寒光,他目眦尽裂,用尽最后的力气朝任水袖咒骂道:
“你这个冷血无情的贱人!你不得好死!”
剑光一闪,人头落地。
邹庭的尾音堵在了喉咙,头颅滚落到任水袖脚边,她垂眸望着邹庭死不瞑目的面容,倏地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庭哥,你真傻,我们练的....”
“本来就是无情剑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