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艾婴骅伸手抓住那根即将按下删除键的手指,“给我看看。”
郑宇愣愣地将手机递给她。
艾婴骅划了几张照片,全都是那爱心鞋印。
“这不是梦。”她喃喃自语,伸出两指放大屏幕上的图片,盯着看了许久。
艾婴骅不会忘记这个特殊的鞋印,当第一眼看到它时,明明是爱的象征,却显得那么诡异。
她有种强烈的感觉,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但很难解释其中的原因,可能是通道再次打开,他们回到了起点。也有可能是,与这段时空相关的一切都被删除。
艾婴骅晃晃脑袋,理不出思绪。她沉思了一会儿,抬眼审视着面前的郑宇。而他,反倒被盯得乱了分寸,“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我脸上又没字。”
“你不记得了?”
“什么?”
郑宇不解,只是从艾婴骅手里抽回手机。
“我是说,这些照片是你拍的,你不记得了吗?”
郑宇愣了一会儿,皱眉笑道:“我?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艾婴骅一脸严肃,“你自己看看拍摄时间。”
她指着图片,上面显示“2023年10月27日 10:27”
“怎么可能?”
郑宇慌忙点开其中一张,其具体数据显示的拍照设备正是他手机型号。这表明,既没人给他发信息,也没人黑进他手机将他们存入相册。
所以,这些不明所以的照片真的是他自己拍的?
郑宇盯着这几张奇怪的照片,皱起眉头。他忽然想起什么,目光移向艾婴骅的脸。等他思索片刻后,才略带试探地问道:“你怎么确定是我拍的?是不是,跟那晚的事有关?”
艾婴骅扬起头,望着他。路灯洒下金黄的光,照得他满头金光灿灿,明亮得如同那簇火焰擦过夜空的尾迹。
“本来,那晚的事情之后就应该告诉你,因为你是受害者,应该有权利知道。”她顿了顿,“但是,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现在你被卷进来了,就代表你跟我都无法置身其外了。”
街上空无一人,长长的马路向前延伸,尽头消失在浓墨般的夜色中。艾婴骅望向远处,眼神迷茫。
这一番话对郑宇其实不算坦白,他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小樱花说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
“等等,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艾婴骅往他跟前近了一步,对他说:“如果你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就参加下个月的期中考。只要你出席了,我就告诉你。你敢不敢答应?”
郑宇后退一步,漫不经心笑道:“小樱花,你学坏了,都敢威胁人了。”他将手机收进口袋后朝马路对面走去。
他在远处举起小臂,轻轻一摆,“不稀罕!你宇哥我忙得很,没空考试。先走了。”
“喂,郑宇!你不是好奇吗?”艾婴骅站在马路对面朝他喊,但这个交易的回报似乎并不吸引他。
郑宇拿起头盔套进脑袋,“之前是,但现在不了。”他骑上机车,拧几下油门手把,引擎一阵轰隆闷响,车子如脱离弹道的子弹,“咻”一声飞了出去。
自从那晚见面后,一直到期中考试结束,艾婴骅都没在学校里见过郑宇。
早知道那晚就和盘托出算了,毕竟天上的星,地上的土都听过这件事,她却从未和任何一人提起过。
艾婴骅沿着小路慢慢悠悠地走着,突然有股淡淡的孤寂涌上心头。她抬头,夕阳正沉在橙色的晚霞云中,将这个世界渲染得金碧辉煌。
“你好,快递!快递!有人在家吗?开个门!”
她刚踏上二楼,就听见楼道里有人在大喊。等她再上一层,有个人在她家门口用力捶门。
“我家的吗?”
快递员这才停下,瞄了一眼艾婴骅,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钥匙串,皱眉道:“林曼舒家吗?”
“嗯。”艾婴骅往上走了几个台阶,“我是她女儿。”
接着,那人不耐烦地把快递盒放到地上,将平板递到她面前:“手机没人接也就算了,在门口喊了半天都没人应,赶紧赶紧,这个快递签收一下!”
艾婴骅在屏幕上迅速签完字后,他立马收起东西走了,嘴里还嘟囔着:“浪费人时间!”
她抱起快递,看着快递员下楼去。口袋里的手机已经震了好几秒,她才得空接听。
“婴骅啊,是妈妈。我忘了今天有个快递要送货上门,下午又约了吉优阿姨买衣服,你要是等会儿到家了帮我收一下啊。”
“刚刚送到了,妈。”
“这么巧呢,那行,你顺便帮我打开看看,看看有没有哪里有瑕疵的。”
“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艾婴骅开锁进门。
她脱鞋放下书包,从工具箱里找了把小刀,将快递盒翻过正面来。
艾婴骅奇怪,他们家的快递一向是寄到小区快递点。为了省钱,她几乎没见过林曼舒买过送货上门的服务。
除非这个快递很重要。
她正准备下刀,余光瞄了一眼发件信息。
“发件人:远山的雪,发件地址:浅湾市********,电话:*******”
“远山的雪?”艾婴骅小声低语,“像是网名。”
她没想太多,举起刀用力一划,快递袋破开口子,里面露出暗绿色的纸盒。
艾婴骅翻前翻后,总算找到盒子开口。只毫不费力一揭,连带掀起一张白色纸片。
哦,原来是防潮蜡纸。
她移开纸张,一双白色高跟鞋在拉菲草的簇拥下,整齐摆放在鞋盒中央。白皮丝绒的鞋面,让人一碰便知这双鞋制材优良。
艾婴骅将鞋拿出来放在桌上,才看到那对被金属贴面包裹着的厚底防水台。严丝合缝的手工技术将贴片完美地嵌在高跟鞋侧面,在灯下耀出落日余晖般的金光。
“emm这鞋确实有点华丽。”
她拎起一只,仔细端详,细细的鞋跟起码有十厘米。不过好在有防水台,应该不会对行走造成太大压力......
等等,这是什么?
艾婴骅倒转鞋子,拨开粘在鞋底的纸碎。墨绿的线条连接成爱心的形状,将金漆喷制的logo围在中间。
Chloe Oliva?
此刻,有股熟悉的感觉从四周袭来。艾婴骅猛然记起,在那个凭空消失的夜晚,第一次见到满地爱心鞋印时脊背发凉的恐惧。
“原来是这种鞋。”
她赶忙拨开桌上的蜡纸,找到手机。屏幕刚亮起,一通显示为“未知号码”的来电突然蹦出,吓得她手紧张一松,手机又掉进纸堆。
艾婴骅盯着屏幕亮了许久,手指却迟迟不敢落下。她害怕那个声音,哪怕到现在她都未能确认,第一天的欠费通知究竟是自己的幻听,还是来自某个人的恶作剧。
在她迟疑的时间里,对方终于挂断。艾婴骅紧绷着的肩膀垮了下去,全身都松了一口气。
只是,没过三秒,手机再次亮起,她猛一抬头
[郑宇]
还好是郑宇,她懒懒地接起来,“大忙人宇哥,您打电话来有何贵干呐?”
还没等艾婴骅说完,另一头响起陌生的声音。
“喂?喂,你是小樱花吧?这里是新丰街道派出所。”
“派出所?”艾婴骅先是一愣。
“是的。这是郑宇先生的手机。”
“他......他怎么了?”
“郑宇先生两个小时前与同校学生在网吧斗殴,被行政拘留了。但鉴于违法情节较轻,已作罚款处罚。但他还没交罚金就跑了,只留下手机。那个叫‘周叔’的紧急联系人迟迟不接电话,所以打给你。如果你联系到郑宇先生,麻烦转告他,假如不按时履行处罚规定,公安将会申请强制执行。到时,后果自负。”
“那个,警察叔叔,我是他朋友,可以帮他领回手机吗?”
“可以的。你尽快过来吧。”
临近六点,派出所大厅只剩稀稀拉拉几人。艾婴骅往里探了探,内厅已经熄灭了几条灯管。
“什么事?”
艾婴骅没听见,仍往里走了几步
接警前台后面的人站起来,“同学,需要帮忙吗?”
艾婴骅回过神,身穿警服的年轻男子,站姿挺拔。她靠到接待桌前,说:“下午有警察通知我来领郑宇的手机。”
“哦,你就是小樱花对吧?等等啊。”说着,民警拉开抽屉,翻找了几番,拿出一个透明自封袋,里面装着一台手机。
“是这个。”
艾婴骅接过手机,说了声:“谢谢。”
“下午见他接了一通电话就跑出去了,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连个人影儿都不见了。”
艾婴骅没有说话。
“同学,你也是岚风的吧。”
艾婴骅顺着他的视线往自己身上看,尴尬地笑了笑,“嗯,没错。”
民警推了下眼镜腿,脸上多了一丝腼腆的笑意,“其实,我妹妹也是你们学校的。”
她只淡淡回道,“那挺巧的。”
尽管艾婴骅的态度冷淡,但这位警察先生好像并没有要结束这场社交的念头,竟开始滔滔不绝起他妹妹的事。
艾婴骅静静地站在原地,心不在焉地听着。随他讲到尽兴处,还时不时挤出一点微笑。为了排遣这尴尬的气氛,她打开自封条,故意拿出郑宇的手机看了看。
没想到,郑宇这家伙竟然把自己的号码加进通讯录。毕竟,他以前只有周叔......
想到此处,艾婴骅不由得嘴角上扬。过好一阵才发觉警察不讲了,她就把手机放回袋子。却发现,自己指关节处蹭上了红色的不明液体。
她捻起袋口,透过灯光查看手机周身。眯起眼,看见摄像头处,覆着一层淡红色。
“郑宇受伤了吗?”
民警这才拿起桌上的文件翻了翻,“郑宇被打了几拳,手臂有擦伤,但其他并无大碍。严格说来,他算是受害者。那一伙儿高马大的学生围堵他,凭他一个人,肯定要吃亏的。”
还没等民警说完,艾婴骅便匆匆告别,疾走离开派出所。
天越来越暗,路越走越远。
艾婴骅出门过急,忘记戴眼镜。现在她眼里的世界是一片迷蒙,而她像个睁眼瞎一般,只能靠着感觉走路。
沿路街灯散着浓黄的光,模模糊糊,像悬在半空的点点萤火。只是这份惬意很快被远处的一声喊叫打住。
“哎!”
艾婴骅回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朦胧的视野中只能费力捕捉到一条修长的轮廓。
她隐约瞧见那人抬臂招了招手。
哪来的醉汉!艾婴骅心想,浅湾的治安最近也不好,还是离远点比较安全。
直到那人又大声喊了一嘴,艾婴骅才停下来。
“小樱花,你跑什么!我郑宇啊!过来坐坐呗!”
好你个郑宇!黑灯瞎火的坐在路边,搞什么鬼!
艾婴骅叉腰,气势汹汹走到他面前。
“郑宇,你本事真挺大!校里逃课,校外打架,今天还被‘请’进派出所。你到底还干过多少出格的事儿?”
郑宇嘴里叼着吸管,空奶盒在他下巴处摇摇欲坠。他嘴角一撇,双臂展开,挂在长凳椅背上,身体故意往下滑了几寸。
他仰着脑袋,刘海全部向后拨去,露出精致的眉眼。他幽深的瞳仁如天上一望无际的黑,没有半点光。
“谁知道呢。”
艾婴骅把手机递给他,“谁打的你?”
郑宇没有回答,只是接下手机。
艾婴骅趁机伸手捏起他下巴,郑宇瞬间痛得弹起来,一把推掉她手。
“我靠,轻点行不行!”
艾婴骅看他捂着嘴角,面目狰狞,突然“噗嗤”笑出声来。
“喂,你有没有爱心?你宇哥今天都被人揍成这样了,你笑得那么开心是几个意思?”
艾婴骅挺直腰板,双手交叠,正色道:“警察说得没错,确实没什么大碍,还能贫嘴呢。”并朝他使了个眼色。
郑宇翻了个白眼,揉着脸继续躺回去。
“你是受害者,只是让你交罚金,你跑什么呀?”
郑宇忽地坐直,“警察这么说的?”
艾婴骅点头,“对啊,他说你被人围殴,打得可惨喽。”
“切,那是我没使劲好不好,才不跟小屁孩一般见识。”
艾婴骅凑近试探道:“不是小屁孩吧?人家可说了,是人高马大的学生,还是我们学校的。你说呢?”
郑宇摸了摸眉头,偷偷将视线移走。
“说认真的,你跟他们应该认识吧?”
郑宇刚要起身,艾婴骅伸手拉住他的衣角,他又顺势坐了下来。
“他们为什么打你?”
“是体育部的人。他们上次砸伤简灿礼被学校处分,不甘心呗,找我算账来了。”
艾婴骅冷笑道,“把人打进派出所,他们也吃不了兜着走吧。”
郑宇摇摇头,“有的年纪小,罚几个钱,口头教育一下就差不多了。反正那帮人也都是派出所的常客了,校里校外都有父母兜着,打个人都不算事儿。”
艾婴骅无奈一笑,“那你还白挨这顿打了。”
郑宇起身走向旁边的垃圾桶,把奶盒扔进去。
“所以,以后在学校碰到我,最好装不认识。他们已经盯上我了,我怕,和我有来往的,会倒霉。”
“现在是法治社会!”
郑宇挨着她坐下,说:“我认真的。”
盯着他的眼睛,艾婴骅渐渐不笑了。
“在那帮人面前,你要学会保护自己。我不可能时刻在你身边,你只有你自己。”
那对深眸里闪过一丝熟悉的落寞后,泛起微光。他抬起手,落在艾婴骅肩上,“你知道我经历过什么,我不想再来一遍。”
她不是蒋昊南,蒋昊南也不是她。未来是个未知数,即使蒋昊南已被书写定局,但艾婴骅的人生还在进行。她能保证,她一定会保护好自己。唯独不敢确定,这种痛苦是否在某个人的生命里还会延续。
艾婴骅伸出另一只手覆在他掌背,点点头,两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