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晨间，洛意欢听着槐夏来报的季砚辞的伤病情况，不由觉得他前两日突然之间病情加重到那种地步，是大夫和他联合起来撒的谎。
但大夫是为洛府看病治病十多年的老大夫了，自是不可能拿这种事骗她的。
洛意欢动了动唇，还是有些不怎么相信地又问了一遍：“他这么快就好了？”
槐夏点了点头道：“那日小姐去看过他后，没多久他便退了高热，他身上的伤也大多为外伤，这两日他很是配合大夫上药治疗，大夫也说他年纪轻，身子骨也还算不错，高热一退，连带着身上的伤也愈合得快了些，今晨去看过后，已是没什么大碍了，只还留有一些没完全愈合的伤口，自己坚持抹一些外伤药，就能完全好全了。”
洛意欢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唇角无意识地露出了一抹淡笑。
看来小狗着急着想上工，她自然也没理由让人继续闲着。
一旁一同用膳的洛夫人闻言，也开口道：“欢儿，人既是你救回来的，那就先调到你院子里打打杂吧，我瞧他岁数小，估摸着学什么也快，让你院儿里的福旺教教他，若是发现有什么出众的能力，再调去别处也不迟。”
自然是要放在身边的。
洛意欢点了点头，像是因母亲开口才做的决定似的：“槐夏，那便让他收拾一下到我院里来，我一会便过去。”
“是，小姐。”
洛意欢这头又和洛夫人闲聊了一阵，这才不急不缓地动了身，往自己院子里去。
把季砚辞留下，算是洛意欢最初计划之外的事情，而现在事已成定局，她却觉得这似乎并不算能很好报复程家的一个做法。
仅是因为她重生了，她才能知晓季砚辞待在程家与否对程家的影响会有多大，可眼下的程家却是全然不知后事。
他们没有先生出能够翻身的希望，又何来最后坠入深渊的绝望。
但要将季砚辞就这么直接拱手送回程家去，她暂且还没有那个自信心能够很好地拿捏住他，且不出差错地掌控事态的发展。
或许，还得想点什么别的法子。
思绪间，她已是走回了自己的小院前。
还未进到院中，就听见一阵丫鬟们压低的嬉笑声和议论声。
院门前的动静霎时止了院内的动静，众人连忙垂眸两排站开来面向洛意欢。
洛意欢抬眸之时，正巧看到了方才被围在人群中的黑衣少年，当即愣了一下。
季砚辞一头乌黑的长发被高高束起，简单的白绸带本是起不到任何装饰的作用仅能用于固定发髻，却在风吹动飘散在他耳后时，给他一身沉黑增添了一抹白净的色彩，像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再不复之前半分落魄小狗的可怜模样。
剪裁合身的普通黑衣着在他身上，竟出奇地简单又好看，那张令人赏心悦目的脸在浓重的黑下，显露出了几分她两世也未在他身上察觉的男儿阳刚之气。
而他似乎真的和记忆中的模样很不一样，身姿高挺背脊宽厚，肩臂延展下被黑衣包裹着的肌肉线条，精瘦却结实，挺拔又修长。
洛意欢看得有些出神，几乎都忘了这是那个乖纯无害的邻家弟弟，而像是在看一个真正的男人，注意到了他全身散发出的每一分勾人心弦的气质。
“他这姿色，也太绝了。”槐夏难掩惊艳的低声在身后响起。
洛意欢仍在怔愣中，却捕捉到了槐夏口中的一个词。
姿色。
她竟是这时才头一次正视了季砚辞的姿色。
曾经她不是不知他的好看，他本就招摇的长相也不需和旁人寻得共识，见过他的人无一不惊叹他长相上的优越，无论是否有从口中真正说出。
但她只觉他是个长得比旁人都好看的小孩，是弟弟，是孩子，却从不是以看男人的眼光。
可如今再看，空气中似有什么黏腻热稠的氛围变了味，喉间好似有发痒的干涩在躁动着，令她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直到被紧盯了半晌的少年率先绷不住了，耳尖蔓起熟悉的红晕，颤了下眼睫出声道：“见过小姐。”
洛意欢这才回过神来，被他从口中唤出的生涩称呼逗笑了，唇角挂着笑意迈步走到了院内。
“大家都见过了，他叫季砚辞，今日起就在小院和大家一起了，福旺，他刚来，说是什么也不会，你多带带他，顺带看看他能学点什么。”
洛意欢语气随意地和大家介绍着，余光瞥见自己在道出他名字的时候，他目光又颤了一下。
直到她再转回头来正眼看他：“小辞，以后跟着福旺认真学，知道了吗？”
季砚辞一愣，眼睛顿时就亮了，黑珍珠似的湛着光亮，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干净简单的欣喜：“知道了，小姐。”
喊他小辞就能这么开心？
那要是摸摸头呢？
这么想着，手已经先一步伸了过去，却不似原以为的那般轻松，他竟真的已经比她高出许多了。
这般身高，不知再过两年自己抬手是否还能触及他头顶了。
手掌还是落在了他整齐的发髻上，虚揉了一下，她道：“既然留下了，就好好干吧。”
季砚辞脸和脖子在这一刻同时泛起了绯红，垂了头竟也没再抬起来看她，像是愣在了原地，被突如其来的触碰冲昏了头脑。
心中如被引线点燃的花火仅有他一人知晓是怎样的汹涌，欲渴已久的触碰转瞬即逝，他却久久无法抽身。
视线中自己微微起伏的胸膛勾勒出身形线条，叫他一时间也不知自己是该欣喜还是慌乱。
起初为了能让自己以更好的形象与她重新相识，他自重生后一直有加强锻炼身体。
无论是身高还是体型，虽还未完全达到他想要的目标，但也早已超出前世那副枯瘦弱小的小孩模样了。
她是否会起疑，还是根本就不记得那时的他是什么样子了。
两股情绪交织在心头，将他的心脏扭得发酸又发疼。
但头顶的触感和她的轻声仍是眼前最能牵动他心弦的东西，即使才过去一瞬，他就已是开始贪婪地开始重重回忆起来了。
周围人倒是并未发现什么异样，只见他红润的脸色忍不住捂嘴轻笑起来。
“还真是容易害羞，小姐很温柔的，不必担心，你能做好的。”
“真可爱，莫不是没被女子碰过，一碰就慌成这样了。”
洛意欢微扬着唇角笑看自己院中的下人逗弄季砚辞，只觉大家口中所说的害羞和可爱，落到她眼中却已不是前世那般逗小孩似的意味了。
这种感觉好生微妙，她却找不到一个准确的词语来形容，即使是前世面对程景川，她也鲜少有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触动。
福旺见青涩的少年都快被丫鬟们说得抬不起头来了，连忙上前帮忙解围：“好了好了，你们几个都一人少说几句，把小辞都吓到了，小辞先跟我去看看房间吧，我带你熟悉熟悉。”
福旺说完，朝洛意欢投去了请示的目光。
洛意欢抬了抬下巴，这便带着槐夏转身进了房间。
房门关上的那一瞬，正重新缓缓抬起头的少年，眸光里那份内敛的青涩在顷刻间荡然无存，直到他淡淡抬眸看向了一旁正热情等待回应的福旺时，一股疏离淡漠的寒意在他与众人之间生出无形的距离感来。
福旺愣了一下，周围的丫鬟也突然感觉到了他不似刚才那般乖顺好欺的冷淡，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季砚辞看了眼那紧闭的房门，才面无表情地开口道：“叫我砚辞就好，以后劳烦大家照顾了。”
分明是得体礼貌的回应，却叫众人心里咯噔一声，像是遭到了什么警告。
可再看少年过分好看的俊容，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强硬，只是独独没有了面对洛意欢时的那份顺从和乖纯。
福旺不自在地扯了扯嘴角，这才回过神来：“那、那走吧，砚辞，这边走。”
快到午时的时候，洛意欢本想去看看今日季砚辞跟着福旺学得怎么样了，槐夏却正巧带来了程景川的消息。
“小姐，程公子邀您今日在醉仙楼品春季新品菜色，您可要前去赴约？”
洛府府邸门前还候着前来传信的小厮。
洛意欢张了张嘴，本是开口便想拒绝，但转念一想，昨日那事应是让程景川好生憋屈，今日还来邀约她，想必还没彻底放弃金镶玉镯的事。
洛意欢唇线一抿，转而抬手朝自己的梳妆台指了指：“槐夏，那便把我的镯子拿来，程景川邀约，我自是要去的。”
闲来无事，就再去看看他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洛意欢将金镶玉镯戴上手腕，碧玉通透的镯身在雕刻精细的金边下映照出斑斓的金色微光，衬得肌肤更加白皙光泽，很是美艳。
“小姐，这镯子可真好看，若说之前不知摔碎的那只为赝品，可此时再瞧，当真能发现赝品与正品，还是不能够比的。”
洛意欢眸中神色淡冷，漫不经心地轻笑了一声，那笑意却丝毫未达眼底：“走吧，别让程景川等急了。”
话是这么说，但程景川等得急不急她是不在乎的，倒是她，有些迫不及待想看到程景川瞧见这金镶玉镯正品时，会露出怎样可笑的表情。
院中的下人正忙做着手上的工作，但临近午时大都是些闲散的事，大家伙正等着到了时辰开饭休息片刻。
众人闻声见房门打开，停下了手中的事纷纷向洛意欢行礼。
洛意欢在院中扫了一周，却并未发现季砚辞的身影，没做多想，便抬手示意槐夏给众人吩咐下去。
槐夏出声道：“程公子今日邀小姐外出，中午院中不必备午膳了，大家将手头的事办完，下午便可多休息会。”
咔嚓——
一声像是失了力道的剪碎声在院子外响起，但无人过多注意那声响，纷纷为下午的休闲时光而欣喜着。
洛意欢步子未停，迈到院门前时，余光瞥见院子外的小道上一抹黑色的身影。
她未侧眸，却明显感觉到那边投来一道灼热黏腻的视线，眼巴巴的，好似还未对视，就已是感觉到了那边期盼着她转头的强烈欲.望。
槐夏一路小跑着跟了上来，正巧挡住了那道视线，轻声向洛意欢道：“小姐，都吩咐好了，程公子的人已在外备好了马车，您乘他的马车去便行了。”
咔嚓——
突兀的响声不合时宜地响起，鲁莽的，幼稚的，且显然很不熟练。
无人会在修剪灌木丛时发出这样凌乱的声响，枝叶落地伴有沙沙的响声，槐夏下意识就想转回头去看。
洛意欢却在她有动作前很快开口应了声：“那走吧，早些去早些回，别耽搁了。”
槐夏止了转身的动作，忙跟上了洛意欢的步伐。
至此，小院门前的小道后的那道身影从头到尾没有得到任何一点关注。
就像是落入了无人能看见的暗影中，亦或是他再怎么放大自己的存在感，也不足以让急于去见未婚夫的她，停留半刻回头看他一眼。
哪怕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