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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入夜,阿玿趴在窗边,脑袋枕着左手,右手随意耷拉着,不敢随意使劲。

    凉风吹着她背上的伤,每一阵微风就像一剂补药,让她能少些疼痛。

    “阿玿。”

    阿玿听见远处有声响,微微抬起了头确认是不是有人在叫她,外面一片漆黑,只有微弱的月光照着,别的光亮都已熄了,她只能感觉到树下有个人影,可是这个影子很熟悉,这一幕场景也很熟悉,是宋添锦。

    “阿玿!”

    宋添锦靠近窗子站在阿玿面前,阿玿仰头看着他,他怎么大半夜出宫,跑这里来了!

    “果真如你所说,茯苓小筑的主屋与你在尚书府的主屋陈设一模一样。”宋添锦对着屋内打量了一番,九年前他来的那一次因匆忙并未瞧仔细。

    阿玿不想动,可是还是费劲地缓缓起身,左手撑在窗台上替腰背分担些重量:“这么晚了,你怎么出宫了?”阿玿猜想也许是孙太医告诉了他她背上有伤的事情。

    “你背上到底怎么了?”宋添锦神色忧虑。

    阿玿不知道怎么同他说清楚,只是随意道:“不碍事,用些药很快就好了。”

    “今天孙太医给你带的药是治筋骨之伤的,你先告诉我你的背伤需要什么药,明日我再给你送来。”宋添锦虽柔声说着,却板着脸,不容阿玿拒绝。

    阿玿轻笑,思索了一番,漫不经心道:“鞭伤。今日起得早,忽然想自学鞭法,正巧看见库房里收了有一个鞭子,怎知自己愚钝,加上忘了右手有伤,以为不会有大事,结果笨手笨脚的,挥到自己好多下,还留下了伤。可是我发现了,舞鞭是当真有乐趣,待我养好了伤,定要好好学鞭,还能痴心妄想一番上阵杀敌,一鞭挥过去让对面倒下一排,从此我也就是个英姿飒爽的女侠了。”

    阿玿说着说着便席地而坐,嘴角上扬。宋添锦听着听着也渐渐放松下来,慵懒地靠在窗前:“你也不小心一些,手上还有伤呢,也不急于这一时。若是想学鞭法我教你就是了,有我在你绝对伤不到自己。”说到这,宋添锦又想起了昨日阿玿因为跟着他去了剑肆而受的伤,心里又开始责怪自己,说那话时一下没了底气。因着一直心怀愧疚,甚至连阿玿扯的谎都没看破。

    阿玿听出了他渐渐低沉的语气,连忙道:“所以都怪你呀,都是你舞鞭时太英姿飒爽,引得我也手痒痒的,这不是一时兴起嘛。”宋添锦知道阿玿在宽慰自己,也决心不让阿玿再为自己受委屈,下一刻便收敛了心情。

    两人就靠着一堵墙聊了起来。

    “你早些休息吧,我明日再来给你送药。”

    “堂堂太子殿下夜闯女子闺房,明日我就找人在这儿堵你,然后报官。”阿玿捂着嘴笑道。

    “那阿玿姑娘可否念在在下一心赤诚送药,绕过在下这一回呢?”宋添锦仰着头看天上的月亮,露出洁白的两排牙。

    阿玿犹豫了一会儿,装作是好好考虑了一番才慎重地点点头,道:“姑且饶你这一回,若是你明日能给本姑娘带些翊坤宫的糕点来,本姑娘就考虑饶过你。”想到要喝那么多药,阿玿感觉自己现在咽下的便已是苦水,若是能有些糕点清口,那便好受多了。

    “若是姑娘能好好养伤,听从太医的话这些天吃清淡些,我就请姑娘吃好多好多糕点,不止糕点,还有烧鸡,还有……总之姑娘想吃什么都可以。”

    “遵命,太子殿下。”阿玿右手不慎又撞到了墙,眯起眼睛强忍住疼痛,热泪险些夺眶而出,积在眼角细细在阿玿双颊划上了两条细痕。

    翌日,宋添锦依着约定又来了。带了一堆药,当着阿玿的面翻着介绍者:内用的、外敷的,治筋骨、擦伤,化瘀血止疼痛……阿玿怀疑他简直想把整个太医署搬到尚书府来了。

    除此以外,他果然带了一盒糕点。

    “姑娘今日可好多了?”宋添锦仿佛一个毛头小贼,背着个不知从哪偷来的大包袱,看到年轻貌美的女子便站在那姑娘门前摇身一变,从江洋大盗成了采花大盗。

    “姑娘今日好得很。”阿玿拿着绣了一半的小扇遮住了半张脸。

    两人只不过隔着一扇门,像在对暗语似的。

    宋添锦绕到窗前,阿玿也默契地走到窗前去。今日阿玿知道他要来,特意未换上寝衣,坐在床边一边绣女红一边等他,右手不便,只有左手能绣,全当打发时间了。

    阿玿开了窗,宋添锦便双手捧着药包递过去,阿玿正伸手准备接下,宋添锦却一下顿住,拿着药的双手停在他俩之间。

    “姑娘可愿做太子妃?”宋添锦喉结微动,心里特别没底,手上冒出了细汗,但眼神炽热,仿佛想将阿玿的反应记下来刻在心上。

    如宋添锦担心的一样,阿玿沉默了,低头不语。

    宋添锦干等着,不敢说话,只是时不时瞥两眼她的脸色。

    但这件事其实在宋添锦出征前一个夜里阿玿便应该回应的。

    沉默了良久,阿玿才缓缓道:“姑娘没有非分之想。”

    忽地四目相对,二人躲闪的目光交织在了一起,二人心里都不是滋味。

    宋添锦想的是,若阿玿真的不喜欢他,她会有别的心上人吗?若是没有,他去向父皇求娶她,她会愿意吗?若他求娶了她可是她不愿意,他又该如何?若要他娶别的女子,要他怎么面对她,又怎么能忘记她,去和别的女子白头偕老?

    阿玿则想的是,姨母说的她无意间竟做到了,她得到了宋添锦的心,太子妃将来必定是皇后,这样一来,权势她也唾手可得了,可她不忍心利用他。她不愿意令宋添锦的心意被蒙上一层欺骗。或许她也不知道,她之所以怀疑自己做不到姨母所说的全身而退,正是因为她心里也有宋添锦。

    宋添锦尴尬地笑了笑,强装镇定道:“七日后,你要好好地出现在我面前,这几日多休息,照着孙太医说的调养。”意识到自己可能太啰嗦,又解释道:“你也别嫌我啰嗦,要是你好不了,因此落下了什么病根,我会很内疚的。”

    “好。”阿玿垂首,心中却是在叹息。

    也许这个问题出现得恰是时候,这样他们又可以像从前一样保持一定距离的亲近。

    不,这单单是对于阿玿而言。多亏了这个问题,阿玿可以就此打住像昨夜那样的真情流露,她不是没注意到自己内心的异常,但这一次哪怕举止不当,她也想要让他不那么低落,就像往常他费力讨好自己一样,她不能安心享受优待而不付出一丝一毫。

    那日,宋添锦送阿玿回府之后便匆匆赶回宫中向皇帝详细禀报军情,光是先前传回宫中的折子就令皇帝大喜了,折子里提到了收复失地,宋添锦又为皇帝带去了如何收复失地,如何使失地的百姓归顺从而与我朝大军联合起来攻打北疆军队的计策,皇帝更是喜不自胜,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念叨着“扬我国威”之类的话。

    末了,皇帝向宋添锦提起了纳太子妃的事情,十六岁,身有战功,也是时候娶妻了,早早定下来,朝臣们也能安心一些。

    宋添锦当即想到了阿玿,却担心自己的婚事已被安排由不得自己选,跪下向皇帝请愿道:“父皇,太子妃的人选,儿子可否自己决定?”

    “你有心上人了?”皇帝饶有兴致地看向他。

    “是。”宋添锦答得干脆。

    “原本朕心里有了几个人选,你看看是不是有你中意的姑娘。”皇帝开怀笑道,又微微皱起眉头努力回想道:“丞相府三女,都城第二才女,可惜第一才女李侍郎家的长女已经许配了人家了,况且年长你几岁。丞相三女虽只是第二才女,可她年龄与你相当,才学也足够配你,屈居第二没什么,成了太子妃将来便是一人之下了。第二位是蓝将军家四女,善骑射,性子直爽,兴许与你会甚是投缘,说不定将来在战事上还能助你一臂之力呢!况且她姑母还是你母后的好友。第三位,朕的太傅有个独孙女,才情或许堪比丞相府三女,性子温顺内敛,书香世家,气质脱俗。”

    宋添锦压根没细听,他心里已经有人了,旁的女子如何如何与他又有甚关系?

    “还有一位,是许尚书家的…”宋添锦一听,顿时眼里发出了光,皇帝都看在眼里,故意不慌不忙,拖长了语调道:“是次女,虽是续弦所生,可总归也算是个嫡女,行事温婉大气,平日里又娇小可人,许尚书无子,她便如同家里的顶梁柱,在都城贵女当中也是独树一帜的存在,朕听闻也对她真甚是佩服。”

    宋添锦沉默,琢磨着怎么开口,开口告诉父皇许尚书家还有个长女,名叫许玿,“玿”是美玉之“玿”,她人如其名,静女其姝。她既聪慧,也偶尔有些狡黠;既温柔,也能坚守心中的宁静。

    迟迟才反应过来皇帝这是故意的,阿玿是他亲自定下的太子伴读,不会不知道她。并且,他这父皇当然也能看出来自己钟情于她,方才说的一切都是为了激他而已。

    皇帝正了正神色,看着宋添锦认真道:“皇儿,你可知你如何可以主张自己的婚事?”

    宋添锦摇头作揖:“请父皇告知。”

    “皇家姻缘向来难得人意,太子娶妻更需慎重,娶妻娶贤,不光是那女子贤,那女子背后的家族也得贤,要能担得起辅佐太子,辅佐新帝的重任,可也不能过度放权,自己得有手段压制外戚,可谓一物降一物。可你是朕的儿子,朕娶妻挑的便是自己属意的,自然也会准许你自己挑。”

    皇帝凝视着宋添锦,严肃道:“朕可以向你担保,给你个准话,只要你安然无恙,将来的新帝便一定是你,我们父子之间没必要有那么多猜忌。”

    这其实也是他们父子之间多年的默契了,旁人也是心知肚明的,自打皇帝替宋添锦招了太傅太师习文练武的那日起,皇帝明里暗里都表明了宋添锦太子之位的不可撼动,甚至皇二子年龄也与他相差甚远,为的就是保他太子之位。当然,毓妃的孩子当年在皇帝预料之外,所幸是个公主。如今挑明说了,也算是正式有意传贤。

    皇帝背过身接着踱步。

    “正因为你无需争便是太子,朕的一切都是你的,你无需靠娶妻来巩固势力。可眼下还有两个问题。其一,霍氏过去手上的军权过大,但朕相信,都城有如此多的将才可用,凭你的才能完全可以收复回来,这次便是证明。另一个问题,你的正妃可以是心仪的女子,可登基之后为平衡朝中大臣权势,难免会牵扯到选妃事宜,此事,朕也任由你去,朕信你,就算你不是嫡长子,以你的才能,朕也会相当看重你的。”

    给宋添锦选择自由的是时势所趋,是他自己的才干,也是皇帝的开明,三者缺一不可。

    这些他心里也都明了了。

    “若你没有心仪女子那便最好,挑一个入的了眼的,母族也还规矩的就罢,你要想仔细挑,朕可以替你大张旗鼓甄选一番。不论如何,兵权定要尽早握在自己手中。”

    这一次大战宋添锦在军中树起了不少威望,此战大捷,他不必急着回军营,兵权不止在军营里能争,朝堂上他也要站稳。

    可夜里对阿玿的那一问令宋添锦犹豫了,若阿玿真无意嫁他,那他如此心急夺回军权稳定了朝纲之后又要娶谁?他一直以来忙于国事,好像并无其他心思去考虑其他女子,或者说,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娶阿玿之外的女子。

    宋添锦头一回受如此大挫,若是十多年下来阿玿都未对他动心,他又哪来的自信让阿玿短短几年几月几日就属意于他呢?

    自宋添锦离开尚书府后,阿玿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慵懒地躺在美人榻上。明明频繁告诫过自己皇后所说的是对的,姨母所说的她也下不去手,明明决心了远离,可当宋添锦问出那句话时,她还是动摇了,想都没想便信了他。

    但嘴上还是保持了理智,若他是个普通人,若他问的是能否做他的妻子,想来她会脱口而出“愿意”的。可他终究是太子,他的母后会为他挑选贤良的太子妃,而她也不必违心利用这样好的人卑劣地达成自己的目的,更不用再次卷入后宫的纷乱。

    现在的她只能希望自己说出口的话不会太伤宋添锦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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